《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41、寒恋重衾（上）

　　一直以来罗恕都知道自己和所有南方人一样是深爱着雪的。雪一直存在于幻想中，而普一入现实又满足了幻想的各种形态，所以无怪乎初见那年罗恕被雪迷得神魂颠倒，觉得它完美无暇。

　　但所有的痴迷终有结束的一天。仅仅第二年，罗恕就发现了雪的几个缺点。

　　【难怪生来就与雪相伴的北方人反而不爱它。】

　　罗恕觉得雪最大的缺点是它不可能永远是雪，它会变成冰，而后变成水，再变成气，而这一系列变化还会带来极度的寒冷。因着这些未来的糟糕，深陷其中的人情感也就变得脆弱了，很容易连开始的喜悦也一并不愿要了。

　　......

　　今年的初雪下得很厚，为了避免雪的变化影响人的正常生活和学习，学校便把全体学生都分配了出去铲雪。

　　罗恕穿着最厚的一身行头，拖着沉重的工具赶去了自己班级负责的区域，罗恕感受着这一应麻烦和寒冷，脑子里对雪的热恋正一点点消退。

　　她戴着两只厚手套，艰难地推动着铲雪工具前行，想要一铲子就把面前的雪全清掉。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雪已经过了一夜，有些地方已经结成冰块，不是她柔弱的胳膊就可以轻易推动的。罗恕抬起被雪裹得沉重的脚跺了几下铲子边，这才撬掉前面那块雪。而后铲子前行的路又遇阻碍，这次是一块地砖。

　　哎，只要前行麻烦总是停不了，罗恕只能又加大力度。大动作让她很疲惫，嘴急速喘息着，因为带着口罩，那些水汽只能顺着口罩往上走，它们慢慢地全沾染到罗恕的睫毛上。须臾两眼眼尾的睫毛被冻得粘在了一起 ，这下眼睛只能睁开一小点区域看世界了。

　　【真糟糕啊，下雪！】罗恕在心里抱怨了一句。

　　......

　　已经是雪后第三天了，现在没什么雪景了。雪都开始变冰变水，寒得入骨。

　　教学楼前因为一般不停车子只走人，所以这儿的雪地只清出了2人宽的一条路。现在两边的雪和冰开始融化变成水了，正往低处流，很快便流向了人行路的区域。

　　刚下课的罗恕从温暖的教室走出来，推开了教学楼门口挂着的厚帘。虽然已穿戴整齐，但普一承受外面的寒气还是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只露天地这么待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的脑袋被冻木了。

　　【不行，得快点去食堂买饭，然后回寝室。】

　　她将身体和衣服当成同一属性的东西一般，都折叠着往里缩紧了几分，便急匆匆地朝寝室冲去。穿着坡跟鞋狂奔的罗恕没注意到，自己前方那一片盈盈反光的水洼地不光有水，还有隐藏起来的冰。

　　所以当一阵天旋地转，罗恕蒙蔽地以一个奇怪的两小腿外撇的姿势跪坐在地上时，她都没反应过来，一件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她踩到冰摔了一大跤。

　　裤子被弄湿了些，不舒服的罗恕本能地想要站起来。

　　“咝”这时罗恕才发现，她的右脚不听使唤了，还有一阵阵疼痛从脚踝处往上窜。起身的动作无以为继，停在了半路，摇晃几下眼看又要跌倒了。

　　“小心。”一双手突然出现环抱住了罗恕，让她稳当地站了起来。罗恕回头一看，那双手的主人正是杨未之。

　　“怎么了你？”杨未之在罗恕后面很久才出教学楼，没有看到前因，只看到罗恕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担心罗恕的杨未之只能急声发问。

　　“不知道，好像是摔了，我的脚好像崴到了。”稳定了一只脚，勉强站立的罗恕，顺推了一把杨未之扶着的手，想要佝偻身体去查看一下右脚。

　　“你别动，我来看。”罗恕的动作做得太过艰难，杨未之不忍见。她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罗恕的姿态确保罗恕不会摔倒后，才慢慢蹲下了身去。

　　杨未之试图拉开罗恕裤腿查看，但罗恕穿的是加厚的绒裤，紧紧包住了小腿，鞋也是高帮的，什么都看不到。

　　杨未之尝试着将裤腿往上推推，罗恕立刻疼得叫了一声。杨未之立刻停下手来抬头看了一眼罗恕，只见罗恕五官紧皱，杨未之心里一紧放弃了这个企图，她小心将裤腿缕回顺滑状态，包裹好腿，不让冷风趁虚而入。

　　她扶着罗恕又慢慢直立了回去，她将罗恕右边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又搂住罗恕的腰，让罗恕整个人又稳当地回到自己的怀抱里，柔声道：“看来是扭到脚了，这样不行的，得去医院看看。”

　　罗恕试图动动脚，想说明一下绝没严重到要闹去医院的地步。

　　这种试探实在很是愚蠢，罗恕觉得自己只用了一丝力度伸腿，但那疼痛却以十分的程度从脚踝处原路冲回。

　　“啊！”这疼痛抽掉了罗恕的力量，仅剩的坚持也在瞬间失守，整个人彻底软掉跌进杨未之的怀抱，差点带着猝不及防的杨未之一起倒进雪窝里。

　　还好杨未之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罗恕，又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小心，别动了，万一再伤到怎么办！我们先去校医那看看吧。慢慢来，跟着我的步伐，别动到右脚了。”

　　杨未之拉紧搭在自己肩上的罗恕手。罗恕往走一步，而后杨未之才往前走一步，隐然当了罗恕的拐杖。如此循环往复，他俩慢慢地向着校医室移动。

　　同样又是雪地，同样又是双人行，但光景真地全然不同。

　　到了校医室，校医看过后确认是扭到了，但不确定是否伤到骨头，便建议罗恕去正规医院好好检查一番。罗恕觉得这是小事，扭到脚养养就好，不太想兴师动众。但是杨未之不放心，好言相劝半天，又叫来了出租车才把罗恕拉到了离学校最近的甲级医院。

　　又是一通艰难地行走，在医院上上下下楼梯，看病、照片子、检查。

　　因为罗恕也说不清楚自己那一跤到底是怎么个摔法。“有没有撞到脑子？有没有摔到其他地方？”这些问题罗恕都答不上来，医生无奈只能要求罗恕住院3天观察一番。

　　生病本就会消耗掉人心的稳当，而看病更是会把病人最后的安稳耗尽，让人的慌乱由内而外露出来。

　　不在医院时，人多半还能对自己的病情保持乐观态度，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一般的病人要好。可一旦到了医院，就很容易被医院的气染得悲观起来，觉得自己的病必然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就像被要求做各种检查的罗恕，她甚至产生了种自己的腿要废了的错觉。她还觉得自己头脑不清楚，怀疑自己摔出了脑震荡。这些都让她觉得医院的空间黑暗扭曲得可怕。

　　罗恕总算知道为什么老年人喜欢和人一起来看病了，原来这样的环境真的会让独自身处其中的人陷落。还好有杨未之在，一直陪着罗恕。

　　......

　　罗恕的床位是病房最里面的一张，靠着窗户。此时太阳即将落下，房间的一切都看得不太分明，罗恕的心情也不太清明了。

　　普通病房并没有给陪护留床位，所以当一切成埃落定后，背靠黑夜的罗恕将杨未之劝回了学校。

　　第二天，吕朝云带着单觉、姚乐芳和于星缘来看罗恕了。

　　从昨晚到今早独自一人的罗恕都一直和同房的病人同享病痛的困苦。她没怎么吃东西，因着脚伤被束缚在了床上，连上厕所都变得极为艰难，苦闷之下她干脆断了自己的进食。她这样和医院的许多人很相似，仿佛医院就是如此。

　　结果她这几个室友来了后，居然一切都变了。

　　吕朝云抓着罗恕问了一堆她在医院的“奇幻之旅”细节，罗恕不小心露出一丝窘迫换来的也是吕朝云的啧啧惊叹，好像她的生病变成可以光明正大体验生活的运气，连她那不愿上厕所的行为都变成孩子看电视时憋尿的稚趣了。

　　年轻人平时最多来医院看个门诊，住院部是难得来一趟的。所以吕朝云不肯消停安静地待在病房 ，东她跑跑，西她看看，稀罕着每一个没见过的东西。姚乐芳也楼上楼下地转了几圈，想看看这种事故高发地的医院是不是随时都有事件上演。

　　没有病痛在身之人的自由快乐是不能被医院束缚的。但这两个年轻人感觉快乐并不是因为健康，他们从未失去过青春的健康，那那些便算是理所当然的东西，理所当然自然是不受重视的。他们的快乐纯粹是因为心没被阴霾湮灭光，所以觉得这世间最苦之地也是有趣的。

　　单觉从他们拿来探病的水果篮里拿出个苹果，然后一手苹果，一手水果刀在病房里转悠起来。

　　罗恕有所猜测，愧疚道：“你出去找朝云吧，不用一直陪着我的，在这是挺无聊的。”

　　听完这话单觉举起拿苹果的那只手怼向罗恕道：“你这个缺心眼的，我哪是想出去玩啊？我这不是想给你削个苹果吃嘛，又怕你嫌脏，在想着要去哪洗洗刀子和苹果？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吃过什么东西了，哎呀你这个洁癖啊，再嫌弃医院，饭还是要吃的啊。”

　　被他这么一说，罗恕才发现自己被压抑的食欲复苏了。收起本要出口的分辩，水润润的眼睛看着单觉然后又转到苹果上。

　　单觉把苹果拿去看了一眼迟疑道：“要不直接削？”

　　罗恕表情一窒。

　　单觉懂了：“等着，我去外面找个干净地方洗洗。”

　　“等一下！你要不要吃草莓和小番茄？”

　　一直被忽视个彻底的于星缘出声了，这前一句话是对单觉说的，后一句话则是问罗恕。只见她说完便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饭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