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容》徐日华

7、月下泽川

　　光王府，后院。
　　年逾五十的王府总管在后院里踱来踱去，由于修习武功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脸上直冒冷汗。那副火烧眉毛的样子看的周围奴婢下人一阵胆寒。
　　“和公公……”一个年青侍卫哆哆嗦嗦地从角落里过来，捏着嗓子。刚一开口，两道如有实质带着仿佛能把烧穿的热度的目光立刻捅了过来。下半句尚未出口，一句阉嗓劈头盖脸就砸了过来：
　　“找到王爷了吗？”
　　和高弦不住地往侍卫身后看，好似打下午就不知道跑哪里去的光王就在他身后一样。
　　“不……”侍卫被和高弦吓着了，小腿一软，堪堪往后退了一步。
　　“见着洛参谋了？”
　　“不是……”
　　和高弦的脸色扭曲，不过还勉强带着最后几分希冀：“张侍卫呢！”
　　年青侍卫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侍卫长今天不值班，下午就出去了……”
　　“一群废物！”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和高弦肾上腺素蹭蹭蹭地向上激增，幸亏多年习武身体康健才没急火攻心，“王府这么大个地方，竟然三个时辰还找不到王爷，你们都是酒囊饭袋吗！”
　　这一句带上了内力。那个侍卫会些武功还好，周围一群下人瞬间膝盖一抖，呼啦啦直接跪了一片。

　　月圆之夜，泽川重仓，某处由石板铺成的街道。
　　郈徕捂着中招的地方，瞪着洛秉烛飘然而去的身影，五官扭曲。
　　好你个洛夜游，够阴够狠啊！
　　刚才洛秉烛的一脚不知用了几成力。不用看，郈徕也知道胸侧不是青了就是紫了。所幸，骨头还是完整的。
　　郈徕暗暗捏拳，运转内力缓解一下伤处的刺痛，转身回之前约下的客栈去找穆糠。
　　如水月色依旧，辉光轻抚着坑坑洼洼的石板，一下一下地波动。
　　夜色沉静，夜巷无人。

　　和总管说话向来是一团和气柔声细语。李怿封王已有近二十年，和总管也在光王府待了二十年，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和蔼可亲的样子，哪有这样横眉暴怒的时候！
　　虽然和公公的教养摆在那里，发火的时候还尽量找些不那么粗俗的词汇，但对那些惶恐不安浑身打颤的下人来说，细水长流还不如狗血淋头给他们个痛快好些！
　　瞧和公公头上的青筋，还有那周身散发的窒息般的气场，简直像下一秒就会变身嗜血修罗把他们撕成碎片！
　　一干下人全部积极学习鸵鸟，缩着脖子，尽自己平生所能降低存在感。
　　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和高弦喘着粗气的声音在王府的院子里回响。
　　过了好一会，和高弦终于深吸口气，打算再吩咐些人来地毯式搜索已有近四个时辰不见踪影的李怿。
　　光王的生父庙号“淳”。淳宗可以说是许朝子女最多的皇帝了，一共二十四个孩子，光长大成人的就有十九个（这在皇家并不容易，不是吗？），有些出身不高的皇子公主甚至一生都没见过自己父皇长啥样。
　　而在这几个之中，自然也包括李怿的名字。
　　李怿的母妃是个普通宫女，李怿自己又是个呆瓜个性，淳宗自然不会对他们母子两个上多少心。至于后来李怿的长兄继位，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因此，一手把李怿拉扯大的和高弦自然就成了李怿最亲近的人。
　　当然，这也意味着和总管比任何人都了解李怿，可谓知根知底。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担心。
　　李怿偷溜出去实属常事，但一般酉时也就回来了。现在眼看都亥时了，怎么还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连洛秉烛和张言苗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参谋、侍卫长、王爷同时失踪还闹这么大动静，李怿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和高弦在内心抓耳挠腮。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和公公努力不去考虑最坏的情况，但额头上的汗一点没少，还有越来越密集的趋势。
　　“报！”
　　快到子时，连一向对衙门敬而远之的和高弦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找官府求助时，门口看门的护卫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后院。
　　和高弦满院子转圈的脚步停住。整个院子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门卫身上。
　　“什么事？”和高弦道。
　　“是、是侍卫长……”
　　“张言苗回来了？”和高弦吃惊，“人在哪里？！”
　　门卫喘了口气，大声说：
　　“就在门口……还有，王爷也在！”

　　郈徕回到客栈时，穆糠正用和华府里一样的姿势躺在屋顶上。
　　“回来了？”看到从另一处屋檐飞来的青色身形，穆糠开口。郈徕一跑就是两个时辰，他在这里一躺也是两个时辰。陶沁儒不会武功不擅熬夜，现在已经在房间里说梦话了。可怜他这个虫师，旁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要知道，百无聊赖的穆禾康已经仰着脑袋数了不下百遍的星星了。
　　泽川这些天晴空万里，到了晚上也是星光璀璨，若能安心观赏一番倒也能算一番美事。可惜，被洛以前那一脚踹的七荤八素的郈徕并没有这个雅兴，落地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伤上加伤。
　　穆糠上下扫了一遍郈徕：“见到那个以前了？”
　　“呃。”郈徕咬牙，“这家伙武功不弱，我一时不察被踢了一下。”
　　“伤到了？”
　　郈徕用袖子擦擦脸上的灰：“没伤到骨头，不算太重。”就是那角度过于刁钻，内力穿过肋骨间的空隙直接震到了内脏。
　　“不算太重？”穆糠挑眉。
　　郈家并不是什么源远流长的大家族，说说是世家，其实更像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杀手组织。郈家的历代家主都是杀手出身，直到郈徕这一代才开始改变营生路线。“轻舟步法”的历史也并不长远，乃是郈徕的祖父所创制。不过那个时候的版本还只是个雏形，真正将之完善的是现任家主郈光，也就是郈徕的父亲。
　　既然是轻功的步法，就没有在平地上练习的道理，平时实践演练的时候都是要攀登高处的。刚开始不熟练，从二三楼的地方摔下来是司空见惯，更别说一些淤青扭伤，基本都是要忍着痛接着训练，直到练习完成才能去就医。再就是出去刺人，难免会碰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普通医师根本不能解决。
　　穆家和郈家的交情，也大多和此有关。穆糠虽说是虫师，但毒医不分家，任何一任毒师都是从医师做起。于是乎，两个家族各取所需。郈家找穆家疗伤，穆家拿郈家练手。
　　穆糠比郈家两兄弟大一点，郈徕大部分的跌打损伤都是经过他的手。说的不客气一点，他比郈徕自己都了解他的身体素质。
　　郈子衿今年十七，十多年的“轻舟步”练下来，体质更是柔韧耐摔，忍痛能力非比寻常。
　　能把郈徕疼到脸色青白，要么是全身上下大半的骨头都断了，要么就是好巧不巧，直击内脏造成的内伤。
　　从郈徕现在的表现看，显然是后者。
　　穆糠收回目光。
　　“找个地方看看情况。”内伤虽然表现不明显，但处理的迟了却更容易导致暗疾，“能走吧？”
　　“没问题。”
　　“嗯。”穆糠没有多说。郈徕的性子他知道，不会在这种地方做无谓的逞强。他两手在屋瓦上一撑一翻，稳稳地荡进了客栈的窗户。
　　郈徕紧随其后。手臂一勾，眨眼间消失在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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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酉时就是晚上5点到7点，亥时是晚上9点到11点，子时是今天11点到第二天1点。
时间换算不容易，飚剧情也不容易|( T﹏T )……
下章就可以看到王爷真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