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容》徐日华

5、追踪

　　李怿，封号光王，封地为泽川。是当今圣上的亲皇叔，也是目前皇室里资历最老、辈分最高的一位。不过光王出名并不是因为他的辈分，而是由于其呆傻迟钝。
　　据说光王的脑子从小就不好使。宫廷之下，其他皇子要么忙着学习帝王心术，要么想法子寻欢作乐。而光王两者都不属于，或者说只沾了后者一点边——只不过，不是他找别人乐子，而是他是别人的乐子。
　　京城出来的传言，也随着光王到了泽川。当年的光王——那时还是十三皇子，整日整日蹲在御花园的墙角下，双眼放空表情木衲，别人叫他、骂他、甚至揍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呆样，连哭都不会，在别处受气的宫女太监也可以欺负他。偶尔开口，不仅语焉不详，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多说几句舌头就会打结。是以，在缺乏情绪宣泄的皇宫，李怿成了自己所有兄弟，甚至是侄子的笑柄和玩物。
　　如此呆头呆脑，难怪光王的存在感比洛秉烛一个参谋还低了。
　　不过洛秉烛在王府内也不是全无敌手，张掌柜的那个儿子就算一个。
　　张言苗，光王府侍卫长。他确实是张掌柜的儿子，只不过不是亲生的。张言苗原本不姓张，本名叫言苗，在万家酒店做了十几年的工。正好张掌柜四十多了还没儿子，就把店里这个机灵小伙收来做了干儿子。后来张掌柜老来得子，张言苗也懒得和所谓的“弟弟”干瞪眼，主动跑到招人的光王府报了名，一路凭本事干到王府侍卫之首。只要是王府里会武功的，基本上都得喊他一声侍卫长或者队长。
　　有趣的是，张言苗和洛秉烛素来不合。原因是张言苗看不惯洛秉烛的财迷作风，而洛秉烛也不乐意被一介武夫指手画脚。不过这似乎并不妨碍洛大人上万家酒店去买酒买菜，张掌柜有银子赚，当然也是笑脸相迎。
　　再说那个以前。以前是个偷儿毋庸置疑，来去无踪，除了案底以外一无所知，没人见过他的长相，连身形都无法捕捉。每次作案的时间都很固定——日落时分。但不知为何，现在太阳都不见影了，以前还是没有影子，穆糠那边也没有动静。
　　眼看黑色漫过天空，郈子衿终于是坐不住了，驾起轻功就朝华府前门而去。
　　“还是没有？”郈徕问趴在房顶的穆糠。穆糠现在换了一身褐色衣衫，与房顶几乎融为一体。再加上他体型并不算特别壮硕，若非郈徕知道他的方位，及时仔细看也很难发现穆糠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穆糠道，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你那儿有什么？”
　　郈徕摇摇头，看穆糠这反应，还是一点收获也无：“没有。”
　　穆糠叹了口气：“子衿兄，你确定以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照理来说，是的。”郈徕语气肯定。
　　穆糠看着对面的发小，嘴张开又合上，最终叹一口气：“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熟悉的眼神从空气中扫过：“自然。”
　　穆糠垂眼，理一理头发，重新再房梁上趴好，不再多说。
　　郈徕回到后门的树上，见天色彻底染成灰黑，眉头不由皱起。
　　以前是个有风骨的贼，不会轻易打破自己的规矩。那么，难道是自己忽视了什么吗？
　　郈徕静下心来，思索着。
　　以前到如今，就郈徕所知，已经做了至少四次案了。可除了不一定画在什么地方的“泽川以前到此一游”和丢失的财物以外，竟没有一个人瞄到过以前的身影，更不要说脸了。
　　郈徕换了一根树枝蹲着，脑子转得飞快。
　　像这种以偷术见长的贼，一般都是在月黑风高夜，二更到三更时分，驾着自成一派的独特轻功，飞檐走壁翻墙翻窗，要不就是上房揭瓦。可就传言来说，以前做的四桩案子里，至少有两桩遭窃人家的屋顶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出现过没翅膀的两足动物。
　　会武的人也是人。郈徕自身所长也是轻功，但他自问也没法做到连个残影都不留的程度。而且黄昏时分，并不符合一般盗贼的作案时间。但若是不走这条路，以前又是怎么个手法……
　　难道……
　　脑中灵光一闪，郈徕蓦地瞪大眼睛，以最快速度冲到前门。不等穆糠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今天，有没有什么人从前门出入？”
　　穆糠吓了一跳，差点从房顶上滚下去：“没什么人啊，都是华府的家丁婆子丫鬟。若硬要说外人的话……”穆糠歪着脑袋想了想，“就只有几个上门还债的人，而且已经全部离开了。”
　　“还债？”郈徕眉毛挑起，“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有两个是未时前后。还有一位小姑娘，日落不久就出去了。”
　　“小姑娘？什么模样的？”
　　“抱着一捆纱，布衣，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倒还水灵。”穆糠道，“还是因为她被人收了门包我才记住的——子衿兄，”穆糠神情变得严肃，“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郈徕呼吸一滞：“那人走了多久？”
　　“不足一刻钟。”
　　“哪个方位？”
　　“顺着那条巷子……子衿兄？”穆糠只觉身边一阵风过，再定睛一看，郈徕已经没了踪影：
　　“禾康你先回客栈，小弟去去就回！”禾康是穆糠的字。
　　被甩下的人摸了摸耳朵，神色复杂地看着郈徕远去的方向，叹了口气，离开华府。

　　郈徕最擅长的就是飞檐走壁，毕竟他的本家就是以卓绝的身法和轻功——“轻舟步法”闻名江湖的。不过一瞬，郈徕便可看见下方街道上一个藕色身影。
　　金兰想到自己被坑走的铜钱，心里还有点愤愤不平，连墙上突然飞来一个高个男子都没注意到。
　　“站住。”
　　清冷的声音，金兰抬头。只见圆月之下，一名青衫男子衣袂飘飘地站在街道正中，左手持剑挡住她的去路。顿了片刻，金兰眼中恰如其分地飞过一片惶恐，整个人差点扑在地上：“大、大侠，小女子家贫，只是路、路过，身无分文……”
　　剑尖对准金兰的喉咙，女儿声音戛然而止。郈徕冷哼一声：“我倒是头一回见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在剑下如此口齿伶俐的。”
　　金兰扶着边上墙壁，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郈徕又是一声嗤笑：“泽川以前，就是这么个德行吗？”
　　“什、什么以前，大侠你认错了吧……”金兰浑身发抖，眼眶里眼泪打转，死死盯着那把可能下一秒就把她结果了的剑，“小、小女子从来没见过您啊……”
　　“是吗，”郈徕把剑收回剑鞘，看似散漫却没有一丝破绽地走向金兰，“也是，在下方到泽川不久，你不认得也正常。但是……”郈徕向前一步，金兰就往后退一步，没过多久就被堵在墙角无处逃生，只能惊恐不定地看着一脸风轻云淡却气势非凡的郈徕，“洛夜游，这个名字你肯定知道？”
　　“您您问洛参谋，他他也只是来买过我的菜而已啊。”金兰把自己缩成一团，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当然，郈徕要是真信了才有鬼。
　　“得了吧，装可怜对我没用。”郈徕舔了舔嘴唇瘦高的身形缓缓覆上金兰矮小的身板，渐渐逼近。
　　金兰湿润的眼睛越瞪越大。当郈徕作势要把她封在怀中的时候——
　　“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尖叫声刺穿了夏夜的空气。郈徕脑中嗡嗡作响，一道藕色身影乘机从他腋下钻出逃之夭夭。
　　郈徕一拍后脑清醒过来，眼中金光乍现，纵身朝那道身影直追过去。
　　藕色身影朝右方一条偏僻巷口拐去，意图用七拐八绕的路线甩掉郈徕。不料郈徕早已将这一带的大街小巷路线记熟，而且从上方楼房屋顶追踪。“金兰”这样做，无疑是进一步拖累自己。
　　终于，郈徕在一条不宽不窄、两面都是墙的巷道里堵上了忽然停下来的“金兰”。
　　“和我比速度，你没有胜算。”郈徕高傲地道。“金兰”喘了口气，眼中泪花已经全然不见，只剩一双眼角有些发红。对峙一会儿，她脸上泛起冷笑。
　　“郈家轻舟步，果然了得。”以前恢复男子声音，正了正衣领，“所以，我就不跑了。”
　　郈徕褐色的眸子飞过一片不知名的云雾。
　　以前一勒腰带：“那便……换个方法玩吧！”
　　下一瞬，“金兰”整个人以猛虎扑食之势向郈徕扑了过来，裹挟着浓厚内力的掌风刮在身上犹如刀割。郈徕眉头一蹙，当场一个下腰，身体几乎形成一个直角。以前一击未中，刚刚浮现出惊讶之色，右脸就结结实实挨了郈徕一个耳光。只听“啪”的一声，以前顿时飞出六尺开外，摔了个七仰八叉。
　　郈徕伸手去摸腰间的剑。谁知刚抽出一半，胳膊就定在了半路。
　　那人撑起上半身时，露出被打变形的面具下的右半张脸。
　　郈徕瞳孔一缩。
　　怎么会是他呢？
　　虽然早已料到与他有关，但是……
　　郈徕捏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让以前显露武功啦(*^▽^*)！
第一个马甲马上就要被扒下来喽。
应该很容易猜到是以前是哪位吧，
总共才出来没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