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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前途 ...

  •   泽川的阳光向来难以留存。隔着眼皮,郈徕也能感受到外界光线的暗淡。
      郈徕起身回房。
      张言苗和洛秉烛的乍看大不相同——不管是在相貌还是言行举止上,但在某个方面却是出如一辙:每每提及光王府或者青莲剑法,都会不由自主地一句话拐八个弯,且跳跃性极强,最终造成一种每句话都不是废话,可住在就愣是听不出在讲些什么的诡异局面。
      从盒中取出剑谱,郈徕摩挲着封皮,眼神胶着。
      张言苗前几段话他都能理解,朝政他本就没有掺和的心思,也不想追究张言苗如此说法的原因;唯独不得废止已学武功一事,郈徕是百思不得其解。
      郈徕在老家的地位不高。郈家最好的资源全给了郈徜,能剩给他这个“后来”者的更没有多少。早年的功法过于单薄,实在撑不起青莲剑法这样磅礴大气的阳刚路线的剑法。
      内力不足,外力有限……张言苗所说,实属实事。
      郈徕抿了抿唇。
      类似的问题在习武之人中不多,不过也没到史无前例的程度。面前道路不少,只是他并不清楚该选择哪一个。
      依以往那些前辈的经验之谈,最彻底的法子,莫过于云烟过往,重头练起。要知道郈徕现有的内功心法和轻舟步法是一个路数,讲究轻灵便捷,和雄浑的、张言苗所具备的那种内力并不相容。
      可是张言苗这么一句下来,无疑是断了他这种路径——他原本打算采取的方式。可更为严峻的问题是:此路不通,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郈徕下巴的线条越发绷紧。他取出那本薄些的剑谱,打开翻阅。
      这些天他一直在钻研两本剑谱,也基本看出了二者的区别:那本薄本上只写了一个大纲,而厚本上则对每个步骤做了详细的注释,连出手的最佳角度都有标划,甚至还有学习心得附在上面。两本都是字迹清晰、格式工整。只不过薄本上用的是行书,而厚本上是清一色的蝇头小楷,字体因内容而有大小的区别。从书籍的磨损程度来看,应当是近几年的作品。
      李辞仙性情放荡不羁,想来也不会这么规规矩矩地布置版面。更兼他离开长安距今已有四十余年,郈徕更愿意相信手中两部都不是他的原始版本,厚本大概是由张言苗的师父(郈徕几乎可以断定人选)传下来的课本;而薄本,大抵是张言苗提要钩玄以后的产物了。
      想到张言苗的教学,郈徕蹙眉,望向窗外。
      话说……现在都巳时了,他这位师父怎么还不见踪影呢?

      泽川上空再度编织起密密的云雾,缭绕在重仓县的上空。
      书房的门虚掩着,和高弦端正地坐在书桌后方,桌上摆着一个茶杯,不过里头装的是白水。
      门外响起叩门声,和高弦应了。一个白衣身影推门而入,腰间精巧黄翡略略摇晃。
      洛秉烛把门带上,环视一圈室内,没有发现多余的椅子,于是在书桌前站定:“属下见过和总管。”语气很诚恳,但肢体上却没有行礼。
      光王府的每个房间都是李怿用各种身份各种手段——主要是洛秉烛的努力特地布置的,看似散乱无章,实则完全没有可供窥视的漏洞,唯一探查各房间内发生何事的方式就是听。所以对此时的二人而言,只要注意说话的方式、和屋内可能发出声响的挪动物品的动静即可。
      至于习武之人所谓五感,他们并不需要太过在意。要是这东西真那么管用,郈徕早就判断出那天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了。
      “让洛参谋来,是为了初三的事。”和高弦往前推了推瓷杯。洛秉烛取过杯子就是一口:“属下明白。”
      液体咕噜咕噜滚下喉咙,肯定能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听得清楚。
      “那你也知道咱家要说什么了。”和高弦挪了挪位置道,“说说想法。”
      “很简单,人选的问题。”洛秉烛仰着脖子灌完水,一口气没噎着下去大半杯,喝完擦了擦嘴,说,“就算是特殊时期,规矩不能坏,张侍卫长这回不走不行。”
      他把只剩一个底的水的杯子往桌上一磕,响亮的清脆。
      “也不见得是张言苗,”和高弦对指尖,“或者是咱家亦可,但无论如何……”他顿了顿,“我和张言苗总有一个得去一趟,否则于情于理(礼)都说不通。”
      洛秉烛眉毛一挑,耳尖一动。
      这个问题,和高弦其实是在变相询问用哪个身份出府更为妥帖、更不易惹外人猜疑。
      洛秉烛眯眼。
      这种场面以前也不是没有,一般的决策也用不着他这个幕后的多嘴。只不过这回事发突然,或者说多少有点意外的成分在,导致这个“外人”的范围很难精准,和高弦才会来问询于他。
      “洛参谋有何见地?”和高弦转着两手拇指。
      洛秉烛卷卷垂下的袖子,缃黄的颜色一闪而过:“和总管地位尊重,自不必说。只是现在外头的刺探越发地猖狂,偷鸡摸狗的也愈来愈多。”他前些天才抓到一个,不过他可不会单纯地以为那只是个飞贼,所以转手就扔到月嵋去处理了,“必要的防备一点少不得,何况……”
      他定定地看着和高弦:“郈子衿,还需要张侍卫长。”
      这才是真正的一锤定音。
      和高弦垂眼。
      这个“需要”,并不只是说郈徕还需要张言苗指点,更是指光王府需要“张言苗”来勾住郈子衿。
      郈徕虽说已经与光王府打了不少交道,但对光王府并没有多大感觉。唯一能从利益上把他捆在此处的只有张言苗和青莲剑法。
      倒也不是说一定要把郈徕一辈子拘在光王府这条船上,李怿早就放弃这种想法了,只是目前来说……郈徕正卡在半道上,比下有余招人记恨,比上不足易被下手,实在没有自保的能力,总不能这个时候让他巴巴地出去找死。
      现在青莲剑谱已经交到郈徕手上,即便和高弦不觉得郈徕可以顺利理解张言苗的良苦用心。但不管怎么说,接下去的武学教授即使没有身体力行也可以顺利进行,换个演员也不是多大难事。
      “咱家知道了。”和高弦本来的打算也是如此,找洛秉烛过来不过是为了定下决心,“只是这么一来……张言苗的担子就更重了。”
      洛秉烛掏扇子的手停在一半:“和总管……此话何意?”
      只有张,而没有洛……
      “咋家年纪大了,”和高弦叹道。他已经到了知非的年龄,而阉人的寿命本就不长,“这一路途漫漫,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陪陪吧。”
      和高弦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态度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洛秉烛把整把扇子摸了出来,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即便这话的语气再温和,内容也不是“洛秉烛”能十分乐意接下来的。
      “在下是王府的人。”过了半晌,他低低地道,“但在下并非张侍卫长同脉,着实不太方便……”
      “不碍事,”和高弦摆手,“洛参谋是个聪明人,咱家自然信得过。”
      书房里静谧了片刻,才有微微叹气声传出:“属下恭敬不如从命。”
      和高弦满意地点头:“洛参谋先退下吧,顺便代我看看张言苗。”
      “…喏。”

      洛秉烛原地一鞠,转身出了书房。和高弦看着他的背影,手指不由握紧。
      七月初七是高岂式的忌日,一个阴气特别重的日子。虽说和高弦此次出川的任务并不只这一项,这也是个重要的项目,更是重要的挡箭牌。
      特别巧合的是,乞巧节也是隆宗与杨妃誓同生死——李辞仙亲自操刀下笔又夸又骂的一件事发生的节日。
      和高弦看着桌上的瓷杯,眼神一暗,用袖子将其呼到一边。
      门外,洛秉烛下意识朝走廊另一头看了一眼,正好发现一个翠衣婢女匆匆消失在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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