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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巴山夜雨 ...

  •   如果说乍闻此言,郈徕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一想到洛秉烛已经知道他下午在光王书房窗外的事,面上颜色微变,但也找着出处了。
      这话是今天下午,和高弦说的。
      今日午时,就在三人解决完方案问题后,和高弦顺带询问了几句郈徕的背景。当他得知郈徕出身云梦郈家时,满意地敲了敲手边的茶杯——这是郈徕根据屋里传出的瓷器轻击声推测出来的。
      “张侍卫长挑了个好人选。”和高弦如是说。
      回忆完客观事实,郈徕抿直唇角。
      他不是不赞同这个说法,虽然这话确实有点刻薄。但郈家说来是世家,却是祖代单传、人丁不旺、历史尚短、实力不强,根本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泄露与青莲剑法相关的消息——否则立刻就会被虎视眈眈的各大势力瓜分殆尽。最佳的措施无疑是偷偷学习。找这样的家族子弟来传承青莲剑法,无疑是光王府掩盖行迹的最佳选择。
      郈徕当时听着,感受也仅限于客观的分析和承认。但现在再由洛秉烛说一遍,他却有了点别的…有些陌生的感触。

      两人并排坐在屋檐下,雨声渐渐小了下去,空蒙的山色从灰雾中显现出来。郈徕和洛秉烛仍是一坐一站,并排无言。
      终于,郈徕再次开口:“……怎么会被追踪到的?”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话题转的生硬而古怪,不过郈徕认定洛秉烛能接上。
      果然,洛秉烛屈起指节,一下一下地弹着扇子:“郈少侠自己有答案吧。”
      郈徕捏着手指,心一沉。
      青莲剑法奇绝天下,但也是个烫手山芋——这一点光王府的人必然深有感触。光王痴呆无法主事,张言苗在光王府一待十年,青莲剑法也至少在光王府扎根了十年。
      相应的,和高弦也至少支撑了十年。如果没有大的变数,支持更久想来也不是问题吧?
      郈徕眼角一挂。
      张言苗入府十年,一直没有大的差错;偏偏郈徕一来,各种魑魅魉魍就蜂拥而至。
      说是巧合,郈徕自己都不信。
      喉咙里仿佛噎着了一般,憋得十分难受。
      “不过也不全是郈少侠的原因。”洛秉烛端详一番郈徕那似乎扭到肠子一般的表情,说。
      郈徕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洛秉烛这话,无疑是默认了他的因素。只是再用其他相关的事件进行开脱而已。不过纵使如此,听一下其他的人或事,也确实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些。
      “还有什么吗?”郈徕问。
      洛秉烛抿直嘴唇:“这群人的’线头’,并不在重仓县,甚至不在俞州(重仓所在的州),当然,和云梦也没有关系。”洛秉烛把郈徕的老家捎带上,“而是在梧州①。”
      郈徕一怔:“梧州?”
      “不错,”洛夜游回忆着,“此事的起源,说来也有三十多年了……郈少侠不是官场中的人,不知道此事也正常。”
      三十年前?
      郈徕手心出汗。
      梧州是个什么地方?泽川最东南。穷山恶水,连正经的武林人都少有涉足。更枉论三十年前渔阳之乱都尚未评定,盗匪丛生、流民乱走。到那边的人,如不是本地出身,九成是中央流放或者贬谪下去的。
      郈徕有些发抖:
      “可否说的更清楚些?”
      洛秉烛用扇子拍拍衣领:“当年李辞仙在京城领悟青莲剑法,但他本人在长安只待了一年多。”
      郈徕点头:“听说是宦官陷害。”
      陷害?洛秉烛嘴角一勾。郈徕不懂其中奥秘,只是直觉眼前人并不赞同他的说法。
      “有什么不对么?”郈徕蹙眉,“宦官干政,苗头大约就是那时产生;’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白云居士为人洒脱不羁,被排挤出城也是正常……”
      郈徕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在洛秉烛越发灿烂的笑容下消失。
      “所以啊,”过了一会儿,洛秉烛道,“就是因为这层’缘故’十分’合理’,太多人都没有朝着更深一点的地方想。
      “郈少侠,成大事者,必有气度。”
      郈徕的脸霎时变色。洛秉烛把折扇完全打开,一条一条地数着上面的折痕:“事实上,若不是那位’倚仗’隆宗重用,’排挤’李居士的权宦,这青莲剑法也留不下来;而也正是因了他,那位大人才会锲而不舍地追到梧州,然后一路骚扰到泽川来。”

      长安,丞相府。
      京城的气候和泽川截然不同,就算是夏季,也绝不会像泽川那般成天阴雨。但时不时的突如其来,也着实气势不凡。
      屋外大雨滂沱,隔着一面纸窗,李归裕指尖刮着桌面,和雨幕中的吧嗒吧嗒形成一种奇妙的组合。左右是堆积成山的各色公务——身为丞相,同时也是李党的领袖,李归裕身上的责任甚至比皇宫里的那位还要重。正前方空出一小片桌面,摆着三张大小不一的纸片。一张绯色,一张淡青,另一张则是非常普通的黄纸。
      浣花笺是上回那个暗卫给他的;淡青则是青云剑派上层人士所用,长短和浣花笺差不多,用来写一些简明的短讯。眼前这张上署名“季静文”。
      静文是季澜的道号——不过当年她似乎只在面对李归裕的时候才会使用,现在则是只能用这个道号了。“季澜”长老早已被雪藏,只剩静文观主与外界书信往来。
      青纸上传递的消息并不多,李归裕大致扫过一遍就搁在一边。无非是一些当年他一直看不惯,近几十年来已经熟视无睹的事。比如又有几个新秀跑去给掌权太监送了礼什么的。
      这几个人都是刚入朝廷,送礼给谁送什么都不过随波逐流,实际尚未加入任何一党,而且没有士族背景。也正因如此,李归裕才把他们简单过滤掉——反正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李归裕取过红纸和黄纸,对在一起查看。
      两份消息内容相似,只不过他自己弄到的这份消息信息零碎,而许巡递来的那份更加详尽明确。
      尤其在那个刚刚搬入光王府的郈徕身上加了笔墨。
      不过信中似乎着重强调郈徕的个人性情经历,对于他的来历却只有“云梦武学世家”寥寥几字,实在不像月嵋挖人挖三代的风格。
      李归裕就着烛火,将信再看一遍。
      月嵋人不会轻易省略消息,除非许巡授意,就连那些个堂主也没有资格。而许巡之所以授意,不过两种可能:一是涉及月嵋机密,二是许巡认为李归裕在此事上比他更有话语权,不想班门弄斧。
      前者基本可以排除,月嵋已经多年不同这种小地方做生意了;但一个他几乎闻所未闻的世家,又能和他李归裕有什么牵连呢?
      李归裕眯了眯眼,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思索一会儿,他取过一张白纸,唰唰写上几句,塞上一个信封封上。
      他抬手在桌上叩击两下。
      一个仆从应声出现在门外:“大人有何吩咐?”
      李归裕捻一把胡子:“把这个,交到京兆尹②那里。”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本文中的梧州与现实中的梧州没有任何关系,重名纯属巧合。
    ②官名,始于汉代,相当于今日首都市长。唐开元元年,唐玄宗设立京兆府,据白居易、杜牧等诗作及史书记载,京兆尹一职更换频繁,且天子脚下,盘根错节 为官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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