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容》徐日华

20、不速之客

　　“不是银钱？”
　　李归裕饶有兴致地重复一遍，对方无声地点了点头，“那又是何物？还望阁下明示。”
　　黑衣男子并未开口，只是调转目光看向别处。李归裕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见了丞相府厨房的烟囱。
　　李归裕：“……”
　　该说不亏是月嵋出来的人么，这蹭吃蹭喝的架势真是如出一辙的光明正大。
　　之前许巡也来过好几回，每回都是一副十年没碰过肉的样子……
　　“…去吧。”李归裕无奈道。如果不是顾及仪态，他肯定会当场扶额。
　　黑衣男子抱了抱拳，随即消失不见。
　　在原地驻足片刻，李归裕抬手，整理着其实并无褶皱的外袍。

　　泽川光王府。
　　郈徕回身，作揖行礼。张言苗站在门口，大致环视一番屋内的摆饰，顺着郈徕让开的路走进。
　　“张侍卫长。”待张言苗停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的郈徕才恭敬但不谦卑的问道开口。
　　五天前郈徕拜师，戏份很足，但双方其实都知道这种师徒之名的实际关联并不会多么长久。
　　也正因如此，二者其实都没有在礼节上多么苛求自己；甚至大多数情况下，郈徕会干脆避开对张言苗的称谓。
　　郈徕转身给这个不速之客理出一个座位。张言苗看着他，幽然道：“今天洛夜游和你说了什么？”
　　郈徕倏地一顿，随即抿了抿嘴角，飞快地将白日的事报告了一遍。
　　张言苗一边听着，一头坐上郈徕刚刚给他拉来的绣墩。听完之后，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郈徕见张言苗并没有不满的反应，才试探地说：“……只是，关于洛参谋的话，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张言苗哼了一声，郈徕知道这是示意他继续说——张言苗除了指点武功和洛秉烛斗嘴以外的场合，特别是在私下都是惜字如金，“为何一定要晚辈搬进光王府呢？其实……从时间上来说，前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张言苗挑眉。郈徕顿觉一阵气势扑面而来，不由用了最简单的总起。原本排在之后的解释说明全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门外黑云漫天。张言苗掌下用力，按摩着一张在旁的木桌。
　　静寂了片刻（郈徕一直开不了口），张言苗终于道：你以为洛夜游是因为我才让你入府？”
　　郈徕低着脑袋，算是默认。
　　这的确是他曾经的想法，而且一度认为可能性最大。
　　但也只是“一度”而已。
　　当初急于接近郈徕的是洛秉烛，考虑到光王府内的文武分工的官制，说他想拉个江湖人入府膈应张言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张侍卫长很快拿出郈徕根本无法拒绝的高等剑谱作为筹码，洛夜游的如意算盘打岔了，于是打算另谋方法将郈徕再度拉回自己的队伍。
　　有动作就得先有契机。对于目前堪称光王府第二主管的洛秉烛，又有何处能比光王府更好操作呢？
　　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为何洛秉烛要空手接白刃了，无非是借此展示一番自身的实力，表明自己也有郈徕投奔的价值罢了。
　　然而，这么一来，无疑就和“张言苗拜托洛参谋安排”的说法矛盾。
　　诚然，这个说法是从洛秉烛嘴里蹦出来的，但郈徕着实认为可信——这种没头没尾的言语没有多此一举的意义。
　　纵使郈徕和洛以前的来往并不多，也大概看出洛夜游并非那种闲得发慌的无聊之辈。如果这个举动当真没有任何意义，郈徕笃定洛大人宁可去多捞几个案子赚钱。
　　但问题就在于，洛夜游到底希望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呢？或者说，他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图个什么？
　　郈徕百思不得其解。
　　张言苗看着郈徕变幻不停的脸色，一边感慨这孩子还是太过年轻，一边在在右手食指上加力抠了一把：“其实，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郈徕抬头，一脸迷茫。张言苗敲了敲桌面：
　　“我和洛参谋，确实是有些不和睦，但那只是私底下的事——当关涉道王府的时候，我们都是以公事为先 ”
　　郈徕眼底闪过一片光，右手不自觉地按住剑柄：“晚辈明白张侍卫长的意思，只是……”他手心冒汗，“晚辈并不算是光王府的人，与您的联系也仅限于私人，为何……”
　　郈徕再一次没有说完。因为张言苗这时抬起手，原本搁着他食指的地方有个清晰可见的凹痕：
　　“洛参谋应当已经和你说过，有些事情，并不方便随处说。”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明日巳时，到这个地方去。”
　　郈徕接过，小心打开一角，旋即一愣：
　　即使没看全貌，眼前这份……也定然是光王府全景的地图。

　　一个黑影从高宽的坊墙里窜出，飞快掠过这片街区，避开夜晚巡逻之人离开。不多时就将长安的夜间灯火甩在身后。
　　面前平然冒出一片墨色的树林，黑衣人脚步不停，一个利索的翻身上了其中一棵树的高枝。两根手指伸到嘴唇下方，吹出一道锐利的啸声，和鸺鹠的鸣啼颇为相似。
　　树下一个草窝动了动，“长”出一个脑袋来：“头儿。”
　　黑衣人目光下移，身形完全与背后的树枝融为一体：“暗二还是暗三？”
　　“暗二。”树下的人回答。
　　黑衣人点了点头，打怀里摸出一个包裹。暗二仰着脖子，又伸出两只被草叶覆盖的巴掌来。
　　头顶吹过一缕薄风。还未等他确定头顶掠过的事物的轮廓，暗二手中已是一沉。
　　“亲手交给少主。”低沉的声音飘过，就这么一会儿低头的功夫，暗二将手里的物品位置时，竟感知不到任何他人的气息了。
　　——就连痕迹都没有。
　　暗二微怔，看看捧着手心的包裹，嘴里嘟囔一下，很快也消失在密林中：
　　“头儿的武功，又精进了欸……”

　　明日巳时。
　　一个青衣青年独自沿着光王府的偏僻小径行走，周围并无任何下人的来往。周围的植物没有外人的干扰，长得更是茂盛。
　　终于，当郈徕找到张言苗所说的地点时，抬起脸时的表情却是一言难尽：
　　“这……就是光王府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