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容》徐日华

10、光王府

　　光王府，王府参谋住处。
　　这个住所，猛地一看其实没什么特别，装饰简单干净。只有真正的体会过奢华生活的人才能看出，这些用具全部都是用最舒适而又不怎么起眼的材料制成，结合在一起绝对价值不菲。
　　卧室东面的窗户其实是半开半掩，但由于光王府的植物普遍自由生长，藤蔓已经将窗户张开的部分挡得只能透过一两缕月光。
　　李怿从地道里钻出来，把人放到洛秉烛卧室的小榻上——这个房间总共有两张床，一张是洛秉烛自己的，还有一张是供给下人的。李怿将人甩在榻上，回过头去把洛参谋桌子底下的机关重设调整。
　　背后的墙壁内部发出“咔咔”几声，那个暗道入口就被洛秉烛的书桌遮掩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这后面藏着一条已经设置了二十多年的地道。
　　浅淡单薄的月色从植物茂密的枝叶中钻出，正好打在李怿和榻上之人的侧脸。那张精致娇艳的人皮几乎和李怿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唯有一双明明是褐色，却深得如同墨迹一般的眼睛昭示着这两位本是同一个人。
　　李怿顶着房间卧室的主人的脸，看着面前由人蜷成一个团，叹了口气，将她摆成一个不会做噩梦的姿势。
　　假如郈徕在场，一定能认出这清秀的容貌五官。
　　鸭蛋脸面，琼鼻小巧，羽睫长而上翘。
　　——正是在这之前，顶在“以前”脸上的、金兰的脸。

　　三日后。
　　今天的日色倒是恢复了泽川常态，漫天乌云黑压压地笼罩着整个重仓，云与云之间夹杂着苍白的缝隙。但无论如何，视线都无法透过它们看到后方的天空。
　　郈徕站在光王府门前，盯着杵在面前的两头汉白玉狮子直生闷气。
　　这两个家丁，不过报个信而已，怎么要这么久？他等的黄花菜都凉了好吗！？
　　郈徕一面踱步一面焦躁地原地转圈，仿佛一头拉磨的驴子，腰间的剑鞘随着他的走动微微颤抖——他已经在这光王府门外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了！
　　终于，郈徕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踹门时，一个不熟悉但决不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清丽悦耳，但郈徕绝对不会因此消掉多少火气。
　　“哟，原来是郈少侠，洛某有失远迎。”
　　郈徕转头一看，赫然是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一头石狮子身后的洛秉烛，眉毛当下就皱了起来。
　　洛秉烛的内息是在是内敛的过分，他这个程度完全感受不到。若是洛夜游刻意加重呼吸，简直和没有内力的人差不离，难怪在万家酒店的时候自己和穆糠都没看出他会武。
　　“见过洛参谋，”郈徕稍稍行礼，“在下险些以为参谋之前的约定不算数了呢。”
　　洛秉烛把玩着手中折扇：“郈少侠多虑，本官一向是一诺千金的。”
　　他扫视一遍郈徕：“只是没想到郈少侠恢复的如此之快，看来本官之前还真是小瞧了穆家人的医术。”
　　“洛参谋至少得给一个解释。”
　　洛秉烛耸肩：
　　“郈少侠是问在下为何来迟？”他嘴角带笑，“这个本来就要和郈少侠解释的——本官让少侠久等，实在是因为忙着将金姑娘送回她家中。”
　　“金姑娘？”
　　“本官和少侠提过吧。”
　　郈徕当然记得。洛秉烛那日跟他提过的金姓女子，而且洛参谋还是“借”了人家的衣服到华府里偷东西的。
　　“那姑娘如何？”
　　洛秉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显然是要郈徕进府以后再谈。
　　郈徕斜了他一眼，迈开步伐。
　　内功他自认比不上洛秉烛（穆糠这话他还是颇为赞同的），但若真有必要，靠着他这身轻舟步法，从里头逃出来还是绰绰有余。
　　从这方面来讲，大致也算一种有恃无恐？
　　郈徕跟在洛秉烛身后，目光在前头带路的人身上流过。
　　洛秉烛今天也是一袭白衣，只不过和三天前那一套有所不同。今天这件是白底镶蓝边，料子也比之前那件轻柔。青靛的海波纹样随着走动翻卷，明艳耀眼，竟真让人产生一种海面凌波的错觉。
　　郈徕本以为洛秉烛会给他解释一番他的武功或者金氏女子的事，谁知洛秉烛带着他在光王府逛了半天，把各个方向的院落叫什么名字住什么人用作什么包含什么设计理念都讲了个透彻，对于主题却是只字不提。等到洛秉烛带着他晃到一座名为“念蘅轩”的清冷院落时，郈徕终于忍不住了：
　　“洛参谋，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之前的事？”
　　“唔？”洛秉烛脚下一顿。
　　“您的武功从何而来，那金氏女子又是什么来路？重仓的人这么多，洛参谋为何偏偏要选择她……”
　　眼看郈徕就要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洛秉烛及时抬手，打断了郈徕的滔滔不绝：
　　“停。”
　　郈徕不明所以地看。只见洛秉烛咳嗽一声，道：“你一次问这么多，要本官回答哪个？”
　　“呃……”郈徕一时语塞，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还未等他分析出哪个问题更有价值，洛秉烛又抢着开口：“由浅入深，本官就先说一下金兰姑娘吧。”
　　郈徕点头，原来那女子叫金兰。
　　“其实金兰和本官的瓜葛不多，那天晚上也已经和你说了。”
　　“说了？”郈徕一怔，然后脑海中飞过一片词句：
　　“洛参谋，他就只是买过我的菜而已啊……”
　　郈徕回想起来，眼角一抽：
　　“所以大人是从街边随便找了个卖菜丫头吗？”
　　洛秉烛点头又摇头：“其实也不能算找。只是吧，泽川这地方，本官老家那边先暂且不说，就重仓而言，一个小姑娘在街上抛头露面确实不大对劲，所以本官买了点野货，顺带让人查了查。没想到她正好欠了华员外的钱，有足够的理由进华府，所以本官就顺手牵羊了。”
　　郈徕知道洛秉烛说了实话。洛夜游知道他身边有陶沁儒，凭陶小公子那上蹿下跳的本事很快就能查清他说的真假。洛秉烛没有道理多此一举欺瞒于他。
　　虽然这理由也真够任性的……
　　“任性就对了。”停在前头的人突然说道，“只要一动武功，那在下就是洛以前。”
　　郈徕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洛秉烛看着他，无辜地抿直嘴角：“刚才你把你想的都说出来了。”
　　“……”郈徕扯着袖子擦口水，一听这话差点没把衣服吃到嘴里，“我有吗？”
　　洛秉烛无比认真地点头，郈徕突然有种把袖子扯下来蒙头上的冲动。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相对无言。
　　“……”过了半晌，郈徕才努着下巴重启话题，“您的武功又……”
　　“洛参谋。”
　　一个沙哑的嗓音传来，由于音吊得很高，充分显出话语下的不满。
　　洛秉烛本来拉直的嘴角顿时裂开一道口子。
　　他机械地动了动手臂，眉目间涌上一团阴霾：“张侍卫？”他皮笑肉不笑。
　　郈徕正好夹在两人之间的尴尬位置，察觉气氛不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之后郈子衿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真是有种身处雷电中心的感觉。
　　来人正好站在郈徕的右前方。他左脸上有一道淡色伤疤，从左眼下方一直竖到左边面颊正中。本应该是瑕疵，但衬上那张刀劈斧砍的粗犷俊脸，倒是反增不少英气逼人。
　　姓张吗……？
　　郈徕眼珠一转，上下打量一番。
　　看来洛夜游这反应，这位就是传闻中那位王府侍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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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草稿莫名其妙被锁了，只好这个时候才发……
日华在这里给大家三跪九叩，还望见谅哈
国庆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