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丹青》杉杉依旧

8、辋川

　　佳衿与那画上的眼睛对视着，脑子里冒出一句话：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她摇了摇头，把脸转向书架，不再去看那双眼睛，突然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两本紧靠在一起的线装书，在那一连排精装西画书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伸手取了下来，这两本都是民国时期中华书局出版的，一本是《新唐书》，一本是王维的《辋川集》，那两个在老院长的画作里隐匿的两个字“辋川”就这么一下子跳了出来，对了，她当时怎么忘了这两个字是王维最著名的诗集、画作的名字，也是他人生最后的栖居之地，她随手翻开那本新唐书，书里面有一处折叠的页面，赫然就是文艺传——王维篇。
　　王维！辋川！
　　为什么老院长的画里会留下这样一个与画作毫无关系的隐款，为什么陆依曼的家里会有这两本与她本身的专业毫无关联的书！
　　这时，她才觉得当时出画时易青山反复问她不想知道老院长为什么把这幅画留给她的言外之意？这仿佛并不是一个无心之举，辋川二字有特别的含义，而有这两个字的画却单单留给了她，这是为什么？
　　内心的疑云层层生叠，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可现在画己经在易青山手里了，她难道还能再去要回来吗？
　　她捏着那本《新唐书》，一时竟呆住了，门外的电铃响了好几声都没听见，至到三、四个人掀开了水晶帘，其中一人走到书架旁看见她，出声唤道：佳衿！
　　才让她回过神来，陆依曼的丈夫领着许饮冰、佟之南、刘若芳三人就这么进了画室里，佟之南的声音让本来站在那幅画作面前讨论的三人也走到了书架这边。
　　陆依曼的丈夫发现佳衿站在这书架后面，侧头一看，书架这边的视线与画架之间毫无遮蔽，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忙问：这不是佳衿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依曼也没招呼一下你。”
　　佳衿心里己被辋川两字紧紧扣住，早把他给陆依曼改画的事忘了，摇了摇头回答：没有，陆老师和游珠去后院有事了，我也是刚刚才走到这儿来，想翻本书看看！
　　佳衿的表情有些呆呆地，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没有什么异样，他神色一松，笑着说：这个依曼啊！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有客人来了，还去整什么事儿，走走走，我们到客厅里去喝茶。
　　佟之南听得游珠的名字，插话道：游珠也到了吗？
　　佳衿点点头，不知是回应陆依曼的丈夫、还是佟之南，许是前厅的人声多了，后院那群人这时也走了出来。
　　“游珠啊，早来了！”陆依曼那脆生生的声音一下子就响了起来。
　　在她的身后，游珠、秦院长、郑老也挨个儿出现在这边几人的视线中。
　　佟之南一见游珠，嘴角立时就往上扬了起来：约你一起，你说你有事，结果还先到了！”
　　陆依曼一听这话就笑了：之南啊！秦院长、郑老也站在这儿你都不问候一句，倒是巴巴地关心游珠。
　　佟之南立马被闹了个大红脸，忙嗫嚅：秦院长好！郑老好！”
　　其余几人也都跟着向云栖画院一个明面儿上的管事人、一个暗地里的掌权人问了好。
　　陆依曼的丈夫对佳衿到底看没看到他帮陆依曼画画还是有些疑惑，只想赶紧把所有人带离这是非之室：“人都齐了吧！我们去饭厅里准备开饭！”
　　“饮了一上午的好茶！这时还真饿了”大家都看着郑老的脸色，一听他发话，便齐声附合，往画室外走去。
　　佳衿手里捏着书，看大家都往外走，心里却惦念着刚刚冒出来的那个问号，一时还僵在那儿舍不得把书放下，离她最近的许饮冰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伸出手轻轻将佳衿手里的《新唐书》拿了下来，一边放在书架上，一边拍了一下佳衿：走吧！大家都去吃饭，这时候就别研究学问了！”
　　游珠放慢了脚步等佳衿，见她磨蹭了半晌才出来，问到：那画室有什么好东西，你还这么依依不舍地。
　　话语间顺势便往那画室看去，这一回头却发现还有两人和她有了一样的动作，秦合朴、许饮冰，而且两人的视线出奇地一致，都是佳衿刚才站的地方。
　　餐桌上，佳衿被安排在了游珠的对面与佟之南挨在了一起，在往旁边是刘若芳，而刘若芳的对面却是郑老。
　　佳衿这时才想起来，原来刚刚陆依曼把游珠叫到后院原来不是看什么东西，是去陪己经先行到了的郑老和秦院长去了，佳衿联想起那个陆依曼的传言和她刚刚在画室里看到的，还有此时此刻正在她眼面前儿发表着生辰谢辞的陆依曼，一串串儿场面话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来，说得郑老和秦院长面上乐呵呵地，又妥贴地用眼神与笑意兼顾着其他几人的情绪，倒还真和画院其它女画家不一样。
　　文艺不该是脱俗而清雅的吗？文艺家不该是内敛、真实无虚文的吗？只是不知道她的那个老师，当初是看了她什么，是因为好看的皮囊？
　　唉！男人都是视觉的动物，什么才情、什么清雅？最后选了胸大的才是真理啊！
　　佳衿这么想着便转脸去看陆依曼的丈夫，却和陆依曼的丈夫严一为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她因为心里想着的事，这样的眼神相碰让她顿生尴尬，马上调转头，拿了手里的杯子，假意对佟之南说：佟大师，这饮料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佟之南“唔”了一声，却没什么回应她的兴致，他的视线交织在坐在郑老旁边，温婉微笑，低语轻言的游珠身上，游珠的眼神偶尔会飘过他，但却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应，佟之南的情绪开始低落，连佳衿都感受得到，餐桌上的其余人等己经开始轮番的敬寿星、敬秦合朴、敬郑老，而佟之南却一直没有起身，有人轮到他哪里，他便回应一下，多数时候只闷着头对付着餐盘里摆放己久的几块肉，佳衿看他这副神情，想起她收过的佟之南的那一张与游珠很像的素描小像。
　　觉得她是不是该跟游珠提一下呢？
　　这个念头很快又被“辋川”二字压了下去，唉！这才是她眼下最想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