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起画梁》我慕有毒

14、子夜吴歌

　　四十年前，那场颠覆天魔地位的大战，要由魔界太子玉树说起，他虽是魔身，却在人间出生，刚一出生便没了性命，刚好被在凡间的宁珂发现，宁珂一时心软，舍了一半元神渡给了玉树，若他是个凡人，这一半元神足够他活下来，但魔血与仙胎不相容，元神强灌下去，情况反而更糟，宁珂便用了凡人的生魂作为引子，填补玉树的另一半元神，勉强救活了他，也犯下天界大忌，灵魂困于暗狱三十年，受尽折磨，再罚下天界经历九世轮回，每一世的十七岁生辰，都要引天下邪恶于一身，用自己的性命替凡间抵挡灾祸，灵魂重归暗狱，再度轮回。
　　宁珂入了暗狱，众神顾忌魔界，纷纷请求天君把玉树带回天界，严加看管，玉树身份特殊，魔身仙胎，体内更有数条生魂，不受三界管束，若留在魔界，必将后患无穷，于是天帝下令，命宁启从魔界带回玉树，江野初见玉树时便觉得他周身气息诡异，虽不知他是谁，但也能猜个大概，看宁启不发一言，偷偷抹着眼泪，便知道那个小童就是玉树了。
　　玉树在天界长大，每日净化灵气，更有上生星君严加管教，他在天界数年，克己守礼，温文尔雅，从未出过差错，看到玉树如此脾性，众神大都安心落意，以为魔界太子也不过天君的囊中之物而已，纵然天魔两界势成水火，但只要玉树留在天界作为质子，魔界便翻不出天来，只是众神没想到的是，那场颠覆性的灾难正是由此而起。
　　江野亲眼见证了这场祸事，也失去了他最珍贵的朋友。
　　那时天界松茂竹苞，人才辈出，江野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喜欢自由，迟迟不肯领职，时间久了，天界竟渐渐传出了“江野对天君颇有怨言，因而不愿效力”等一众谣言，在他的百岁诞辰宴会上，姐姐的死对头应陈就此说法调侃了他几句，江野忍不下这口气，便拳脚相加，两人大打出手，闹的十分难看，天君罚了他们，又想磨磨江野的性子，便封了他三日灵力，设了禁足令，跨出宫门半步便会引来三道天雷加身，让人受尽折磨。
　　江野本打算等宴会结束后与宁启外出游历一番，却因为禁制被牢牢摁死在了天界，有些烦闷，便差小童去唤宁启，宁启早在及冠之年便领了佐将一职，亲自上阵，每日训练，同飞蓬将军进行推演，切磋琢磨，分身乏术，即使如此，江野只要召唤他必定能及时赶到，这日宁启刚刚来到江野这里，没说上几句话，便被飞蓬急匆匆的召走了。
　　天界布防严密，兵分五处，分别镇守东南西北既昆仑、羽山、禁地、鬼域四地与天界南天门，各处由一将军领兵，各处兵力充足，受南天门统一调配，守卫三界，设有监察司，时常互通有无，任何异象都逃不过监察兵，偏偏那日监察司最先被毁，信令发布出现纰漏，被钻了空子，羽山沦陷，昆仑、禁地兵库被袭，鬼域失去消息，袭击三处兵库的正是魔界，魔君做足了准备，带了数万魔兵，装备齐全，包夹三处兵库，这场战争突如其来，天界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三处死伤过半，战事告急，眼看就要落败，飞蓬将军亲自带兵前往增援，南天门布防交由宁启调派。
　　江野灵力被限，出不了宫门，守在寝殿干着急，不一会儿，一个小童慌慌张张来报信，南天门上一众魔兵杀了上来，一片血海，他四处寻不到宁启，便先来找了江野。为首的是一个凡人女子，那女子灵力极高，持一把弩箭，犹入无人之境，在一众死士的护持下大杀四方。江野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东篱，姐姐的第二世，他常在山居同她饮酒，跟她讲述一些奇闻趣事，她天资过人，周乞教她的法术很快便能学会，短短五年便与江野打的有来有回，一把弩箭更是使的出神入化，她性格刚烈，乌黑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儿情绪，江野虽然与她亲近，却看不透她，她的心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总是暗暗的憋着一股劲儿，或许…… ，江野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姐姐虽已转世，没了记忆，但无论如何，带领魔兵杀上天界的这女子绝不可能是她。江野停止胡思乱想，重新关注眼下的局势。
　　魔界这一出调虎离山毫无破绽，如今三地起火，各大将军自顾不暇，无法来援，飞蓬将军也被遣开，如今留在南天门的只有经验不足的佐将宁启，江野心中不安，正准备前去查看，没出宫门，便看到那女子从眼前经过，她虽带了面具，但只一眼，江野便知道了她的身份，竟然真是东篱，周乞为何没拦住她。趁江野愣神的功夫，女子已经走远了，她头也不回的朝里走去，她似乎很熟悉天界布局，轻车熟路径直冲入秦西宫偏殿，找到了玉树，带着他离开，刚跑回南天门，宁启突然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一把红缨银枪如同火舞银沙，上下飞舞，银色的枪头锋利无比，宁珂躲避不及，满身疮痍，东篱纵然灵力颇高，却也自知不敌宁启，她不甘示弱，灵活的躲过宁启的致命一击后便快速拉开距离，上弩三发箭斜斜发出，直冲宁启心脏，腰间以及膝窝，趁着宁启低头闪身的功夫，两人冲入了魔兵之中，宁启再一回头，东篱和玉树已经走了，宁启跨马便追，却被魔界一众死士拦住去路，以命相博，这些魔兵即使联合起来也不是宁启对手，他银枪鸿马，一跃长空，将他们杀了个干净，南天门血流成河。
　　魔兵全灭，但玉树他们已经走远了，宁启心中不甘，朝着玉树消失的方向追去，江野唤来绿微好不容易破了禁制，刚刚赶来，想要阻止宁启，却来晚一步，只看到那个身影越来越远，江野没了灵力，求着绿微带回宁启，没想到她这一去便是三日，那几日江野心思不宁，坐立难安，第四日绿微回了天界，满身伤痕，哭诉着魔界囚禁了他们，宁启死无全尸。天君大怒，发兵魔界，再次折羽而归，天界就此没落。
　　大战以后再见到周乞，已是七日以后，他向天君请了罪，未做任何解释，交出了鬼域兵权，在此之前，他虽远离天界，但依旧是鼎鼎威名未尝败绩的大将军，那天之后，便不复往日威风，堂堂鬼帝不及书房小吏；天界损失惨重，日暮途穷，天君痛失爱子，一蹶不振，天界事务交由绿微代为打理；魔界大获全胜，彻底摆脱天界辖制，老魔君脱袍退位，玉树继为魔君，掌管一方。
　　那场战争造就了如今的三界局势。
　　江野不在乎三界境况如何，他只想着如何救回宁启，那天以后，江野领了天机宫一职，遍览古籍，尝试了百种阵法，始终未有收获，他时常把弄着一块残玉，视若珍宝，时不时注入灵力，期待得到回音，这块玉是他赠与宁启的礼物，宁启走后，绿微把它带了回来，还给了江野。玉上沾满了血迹，映着明晃晃的光，刺着他的心，他始终不相信，那个笑着说“人在玉在”的少年竟真的从这三界里消失无踪，连魂魄也找不到，只留下一块沾着鲜血的残玉诉说着他如何陨落。
　　江野常常在梦中看到，宁启手持银枪，站在南天门上，意气风发凯旋而归，天帝率众仙相迎，声势浩大，他扔下银枪，挥舞双臂，穿过人群，站在自己面前没心没肺的笑着，同自己拥抱在一起……
　　江野有预感，他并没有消失，他终究会回来，在他回来之前，要保护好他珍爱的一切。

　　离开玉山殿，江野直接去了山居，宁珂当了官，自然要去恭贺一下，顺便教她些为官之道，让她不至于吃力不讨好，虽然有周乞嵇康保护着，可宁珂毕竟只是个凡人，若在一群鬼吏中惹了麻烦，激怒了他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江野有幸见过一次鬼吏打架，那场面叫一个惨不忍睹，突然暴起的鬼吏可不比一头饿极了的豺狼弱。
　　宁珂此时正在院中浇花，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捧着花洒，眼里带着笑意，看到江野，更是开心，一双眼睛笑的眯起来了，朝着江野大声喊着，生怕别人听不到：“我以后有事情做了，不用天天浇花啦。”
　　江野点了点头，宁珂自顾自继续说道：“是个小官呢，我要好好干，不给周乞丢人。”
　　“我已经知道了，嵇康同我说了，你要行事低调，切不可多管闲事，要我说啊，周乞哥哥让你做这个，只为让你解个闷子，你可别太认真，可自己绕进去可就得不偿失了，”江野进了山居，坐在院中，翘着二郎腿，一副老成的样子看着宁珂：“这事呀，讲究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