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恐怖的杂拌世界》方晴好

4、第 4 章

　　四
　　小翠感觉听到自己那点还在负隅顽抗的少女心传来咔嚓一声，碎的一点渣儿都不剩了。
　　失望的小翠跑到赤鳞身边去求安慰了，她新鲜出炉的好友早换上了笑脸，拉着她去摧残柱子旁边的金桔。
　　任瑚懒洋洋歪在椅子上开口：“说正事吧，美娘，你领着女儿来做什么呢？她是真的还小，与其去求文气托庇，不如自己拜月苦修。我看她资质还好，有了人形，自己修炼也使得了。”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老妖怪最清楚。
　　末法之时将至，天地灵气不足，仅仅凭着吸收日月灵气辛苦修炼的话，要比起千年前艰难百倍。
　　这就让妖类免不得借助外物了。
　　尤其是在躲避天雷的时候，借为官之人身上的官气，借读书之人身上的文气，借积善之家或是有福之人的福气，都是常用的法子。
　　换成平时，能在有福之地或是文华之地修炼，也是事半功倍。
　　如果找不到这样的地方，和读书人或是有福之人混在一起，也是有好处的。
　　还有，那些资质悟性不足的妖类，无法只通过修炼获得人形，想要提前获得人形，方便下一步修炼，有一个常用的法子，就是讨封正。
　　像人一样走路，像人一样打扮，走到一位陌生人面前，如果那个人说“我看你长得像人”，那这个小妖就可以提前化形，早日修炼有成。
　　一人一妖自此结下一份因果。
　　若是那个人不肯，那这个小妖只能继续回去修炼，如果这个人胡说八道，甚至还会让小妖遭受劫难。
　　所以，妖物在选择封正之人的时候，一般都是非常谨慎的。
　　这个时候，也多半是一样的选择，读书人，或者有福之人，或者二者合一。选小孩子的也不少，但是出差错的时候比较多。
　　这都让最近这三五百年来花妖狐鬼的故事越来越多了。
　　其中有关书生的尤其多。
　　读书人比较喜欢把自己的故事写下来，或是宣扬出去，也是一个原因。千百年来，永远都没变过。
　　书生是千百年不变的，负心的有，深情的有，深情转负心的有，负心自认深情的也有，但看各人缘法。
　　倒是妖怪中有好些越来越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地灵气不足。
　　任瑚淡淡地叹了口气。
　　虞氏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她当年就用过这种法子避过雷劫，如今来找任瑚，却是为了别的。
　　“这其中关窍，我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我家这蠢妮子话本看得多了，竟是被迷了心窍，只想着找个书生，一心一意供他读书，将来做个夫人，两相得宜，何等美满？呵……”这傻念头被做娘的一听到，就吓得带上她跑来求任瑚开导了。
　　任瑚叹息：“是啊，何等美满的愿景，只可惜书生一朝得中，便被大家闺秀榜下捉婿，那寒微之时所娶的乡野女子虞氏不过就是一个连记都不需要记得的错误了。”
　　虞氏翻了一个白眼：“祖宗，表叔，任大仙，您就不能不揭我伤疤吗？”
　　虽然自己实际上没对那书生有多少真心，但是，就这么被抛弃了，总是很丢脸的。
　　“不能。”任瑚露齿微笑，伸手指了指一脸惊讶的小翠。
　　“没有你做例子，如何让这傻姑娘醒悟呢？”
　　说着，任瑚笑眯眯拿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羊脂白玉镂空枕头来。枕头镶珠嵌宝，雕花镂朵，上面盖着天水碧色的枕袱，周围缀了一圈夜明珠，四角挂着金银丝的流苏穗子，奢华异常。
　　简直像是暴发户的品味了。
　　“来来来，让你的女儿枕着这个游梦仙枕睡上一晚，等明天醒了，就算脑袋没有这个枕头这么剔透，也至少要通上几窍的。”
　　虞氏喜滋滋接过枕头来，放到了软榻上，又拿过一条被子来，预备给女儿盖上：“那可是好，到时候就把小翠留在这里侍奉仙长十年，学些眉高眼低也是好的。”
　　“啊？为什么我要留在这里当侍女啊？”小翠在一边叫了起来，“娘，你以为我信了那些话本吗？没有的，你担心错了！我才没那么傻呢，家里旁边那么多只傻狐狸，领回去的书生就有好几十个，我哪里还会受骗啊？”
　　自家人知自家事，虞氏最了解女儿不过，她没信是没信，只是没信任别人的眼光而已，要是她自己找到一个，只怕就一头栽进去，死也不回头了。
　　到时候玉石俱焚，自己就是给女儿报了仇又能怎样呢。
　　她只哄着女儿往榻上躺：“乖乖翠儿，娘知道你聪明，只是再做个梦，不妨碍什么的。你就当是为了让娘安心可好？”
　　又压低了声音在女儿耳边道：“说是让你做侍女，其实是让你来学本事的，你表叔祖最懒了，以此为借口不肯收徒弟，我才找了这个借口让你留下来的。我到时候常常来看你，你也可以常常回家，半点不用担心的。”
　　小翠嘟着嘴巴躺到了床上，脑袋一挨枕头就睡过去了。
　　虞氏给她盖上被子，坐在她旁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瞅着女儿，时不时叹上一口气。
　　赤鳞看着也有点担心，直对任瑚使眼色。他没好意思往小翠旁边凑，只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足足比正常长度伸长了二尺多。
　　“不用担心，多少人睡过这个枕头，没一个出了事的，她顶多睡上半天也就醒了，到时候把夜宵和晚饭合在一起吃就好。”
　　屋里传出两个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任瑚噗的一声笑了：“美娘啊，你说，我给小翠提一门亲事可好？”
　　虞氏有些迟疑，眼珠子在赤鳞身上溜了一圈，轻声道：“不知表叔说的是哪里人家？”
　　任瑚一指赤鳞：“就是那边那个红包啊，原身是一条非常鲜艳的胖鲤鱼，修炼资质挺好的，一直跟在我手下，人品什么的都没问题，积蓄也有一点，你要是愿意，就让他和小翠多相处相处。要是小翠依旧喜欢书生，就让他去自己考一个。”
　　“什么叫积蓄也有一点啊，我没那么穷！就算穷、也是因为你这个当观主的太小气了！”赤鳞当即回道。只反驳了有关老婆本的问题，没有反驳其他。
　　虞氏扭过头去把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却又摇了摇头：“我还欠了京中王太常家一份因果，六年后就是偿还的时候了，小翠只怕是要去王家做媳妇的。”
　　若是欠了因果不还，修为难以增长不说，遇到雷劫的可能也大大增大。
　　赤鳞当即瞪圆了眼睛，看的任瑚心中大乐，矮油，这是一见钟情不成？
　　任瑚对赤鳞摇了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对虞氏说道：“给钱不成吗？我可以支援一点的。”
　　想了想，他对着虞氏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如你自己上嘛！把女儿给人家做儿媳妇和自己去做人家儿媳妇难道不一样是报恩？实在不行，你自己给王太常做妾也是使得的么。”
　　任瑚的口气相当随便，虞氏却是吓得跪倒在地：“是这样没错，只是，我当年靠着王太常躲避雷劫的时候，就已经怀着小翠了，这因果本来就有她一份的。”
　　如若不然，虞氏早就自己上了。妖物中深情的不少，但是并没有什么从一而终的要求。
　　——就算有，那个抛弃糟糠的男人也不值得自己这么做。
　　“您也知道，我本是一块白玉雕成的狐狸，久经日月精华照耀，方才化为狐形，因为本体不是什么美玉精英，又是修炼了上百年，最后借着当年那个进士的文气，方才进了一步的。结果，我被人抛弃，又赶上身怀六甲，母女两人靠着王太常的福运荫庇，方才躲过一劫。王太常原本是能做更大的官的，却是因为我方才只得了一个太常之位。”甚至，还因为运气不足，将来可能遇到原本不应有的灾祸。
　　“我原先想着，王太常的儿子是个傻子，让小翠嫁给他，我在暗中保护，将来再到您手中求一份仙药，自然就还上了这份恩情。若是应下了您的提亲，不让小翠做人家儿媳妇，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还上那么多因果。”
　　还上也是能还上的，只是说不得要多经历多少凶险，妖生艰难，一着不慎，只怕连命都要丢掉了。我死了也就死了，如何能让小翠也这么艰难呢。倒是做人家儿媳妇还好些呢。
　　虞氏言尽于此，只眼巴巴盯着任瑚不说话。
　　任瑚掐指算了算，摸着下巴笑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大胆的让小翠留在这里吧，若是两人成了，这因果之事，我怎么也帮着解决了。若是不成，你们母女二人的还恩之事，我也会帮忙一二的。”
　　虞氏听了这话便放心了，伏地行了个大礼便站起身来。她好歹也是个玉石精，当即掏了两个锦袋出来，里面是好些精巧的白玉配饰和玩器，分别交到赤鳞青鳍手里。
　　“小翠在这里算是后辈了，以后还求二位多多照应。”
　　赤鳞早笑的见牙不见眼，连连拍胸脯保证，会好好照顾小翠的。青鳍在一边连连摇头叹息，只觉得简直没眼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