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恐怖的杂拌世界》方晴好

3、第 3 章

　　三狐狸道人

　　一辆小车慢慢悠悠拐进回头巷。
　　车夫蹙着两条七扭八歪的粗黑眉毛，没有看前面，反而扭着头对着车里嘀嘀咕咕：“回头巷根本就是死胡同，怎么会有人住在巷子底？您们母女再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探出头来，指着前面，：“谁说没有？你看，前面那敦煌飞天图的影壁后面，那一半蓝一半绿的大门不就是云深观？我家小翠的表叔祖就住在这云深观里，据说才搬来不到半年呢，您记错了也是常有的。”
　　车夫是本地人，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过五六条巷子，突然多了个道观，哪里会有不知道的？偏他连连点头：“你说的是，道士么，总是神神道道神出鬼没的，不奇怪，不奇怪。看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媳妇前几日似乎提起过，有位既明道长到了本地来，想来就是这一位了。那二位就在这里下车？且等我再往里面赶一点的，车费我收你们三十文就好了。”
　　骡车停在道观门口的影壁旁边，老妇人拉着一个低垂着头的半大丫头下了车，又拿下来两个大包袱，递过去一把黄澄澄的新铜钱：“那可怎么成？让你多绕了这老远的路，哪里还好意思让你少收钱，三十五文，一文也不少的。”
　　见车夫双手接过钱收了，老妇人又从半大丫头手里的零食袋子里拿了好大一把糕饼糖果塞给他：“些许果子，您带回去给孩子甜甜嘴吧。我家小翠的表叔祖是个有本事的，偏是性子极懒，都不出去招揽生意的。您若是得空，也帮他介绍点生意。”
　　车夫自然高高兴兴应了，仔仔细细把车子调转，扬鞭出了巷子，又去兜揽生意去了。半点没有好奇，这样一条窄巷，为何竟然能让车子掉过头来。
　　老妇人见车夫走了，伸了个懒腰，那一直有些佝偻的背便挺直了。她轻轻在旁边那换做小翠的半大丫头脑门上敲了一记：
　　“死丫头，这可不是家里，见了你的表叔祖，你可给我老实一点儿。”
　　半大丫头抬起头来，让人眼前一亮，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竟是大好一个美人胚子。
　　“我知道的，要端茶倒水，整理内务，就像刚过门的新娘子一样。娘啊，这么说来，表叔祖这里怎么像上回见到的那家养上灶女的那家一样啊？”
　　虞氏听了这话，吓得魂飞天外，抓着小翠连连打了好几下。
　　“哪有你这样说的？我们上门来帮着做家务，是因为要求你表叔祖帮忙，讨他欢心。其实哪里用得着我们？人家自己有傀儡帮忙做活的。也就是个态度罢了。你不知道表现一二，还在背后编排人家，你这是要作死啊！”
　　硬按着小翠做出了老老实实的保证，虞氏伸手把两个大包袱一起甩到肩膀上，拉了小翠进门，果然有两个傀儡过来接过包袱，又有青衣红衣两个童子引着他们进去。
　　外面看着不过小小一间门脸，里面竟是庭院深深，足足有四五重院落，一色白墙青瓦，如同寻常人家。此时已是秋末冬初，园中却是桃红梨白，杨青柳绿，宛然如春日景象。
　　虞氏母女由童子领着，先到了二进院子里祭拜了三清祖师，又跟着童子顺着过道进了侧面一个小院，又穿过回堂，方才到了主人所在的后花园中。
　　云深观主人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把银丝拂尘晃来晃去。见虞氏母女进来了，只随意挥了挥，有力无气的说道：“安排客房。”
　　两个童子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云深观主人慢吞吞坐起来，小翠这才见到这位表叔祖的真面目。
　　小翠真的没想过，这位在母亲口中无所不能的表叔看上去这么……普通。
　　对方约莫身高七尺，身材瘦削，五官平淡，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道人而已，倒是身上的道袍很新。
　　她还以为会见到一位恍若神仙一般的奇男子呢！
　　偏母亲还恭恭敬敬的行礼。
　　虞氏此时已经换掉了在凡人面前的伪装，俨然是个二十多岁的美艳妇人，风姿绰约，观之难忘，恍若神仙妃子，盈盈下拜之时，仪态颇为优美。
　　小翠虽然失望，到底还是听话的，也上前行了礼。
　　虞氏见女儿面有不乐之色，以为她还在闹脾气，连忙对着云深观主人道歉：“表叔恕罪，都是我没有把孩子教好。”
　　“没事，小孩子不懂事多正常啊。”既明道长任瑚笑了笑，一脸懒洋洋的样子。他是人狐混血儿，几乎继承了两方面所有的好处，而摒弃了所有的缺点——除了一条，每逢秋冬，上午就总是懒洋洋的，不想出去，也不想动弹。
　　对于这一点，任瑚很高兴狐狸是半冬眠的动物，如果自己是人熊混血，每年都要睡上三五个月，那可太烦人了。
　　正好红衣童子过来回禀，客房已经收拾完毕，任瑚便示意虞氏先跟着红衣童子去安置了，有什么事情晚饭的时候再说。
　　虞氏多少和任瑚有些亲戚关系，如今见任瑚毫无精神的样子，知道自己这次来的时间不对，便跟了童子走了。留下任瑚继续瘫在树下躺椅上，由两个傀儡揉肩捶背。
　　云深观里给妖类的客房都放在第四进院子里，一共五间客房，都是正房，对着门的南面墙下种满了鲜花，墙上爬着紫藤葡萄刺莓子，花果交织，极是好看。西南角是小厨房，西北角上有个两重小门通向外面，门口有引路童子，方便客人外出。
　　红衣童子把虞氏二人安排在最中间，是个一明一暗的小套间，收拾得很是雅致。
　　一个绿衣傀儡站在门后，等待虞氏二人的吩咐。
　　小翠见母亲忙着整理自己带来的礼物，眼珠转转，只说要去厨房要点吃的，就跟着红衣童子跑了。
　　红衣童子任由她跟着，到了花园方才停下脚步，慢慢说道：“玉石那里会饿的？你是想来看看我家主人吧？”
　　小翠笑嘻嘻道：“怎么，就不能是想要找小哥哥你一起玩吗？”
　　红衣童子也笑嘻嘻道：“那倒是好，看年画上，鲤鱼嘴里都要有颗珠子的，我虽然没有珠子，含上一块美玉也是好的呀。”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小翠就跟着他不放。两人叽叽咯咯说个不停。
　　突然窗子一响，有个披头散发的美男子探出头来，笑眯眯道：“赤鳞啊，你平常不多说话的，怎么今天这样聒噪？可是想要我做媒？”
　　声音美妙如瑶琴，二十一弦清越缠绵。
　　红衣童子哀叹一声，以手敷眼，不再说话。小翠却是登时就愣在了原地。
　　虞氏的朋友颇多，各族都有，小翠自幼也是见多了美人的，竟然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一位的。
　　那首刚刚看过不久的乐府仿佛在耳边响起：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那美男子看了小翠的呆相，竟是毫不客气，拍着窗框大笑起来。
　　小翠被惊醒，登时扭身就跑。留下红衣童子站在原地，摇头不已。
　　“您确定是在给我做媒？不是在掐我的桃花？”
　　任瑚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当然不是！不让她对美男子失望了，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豆丁？”
　　赤鳞翻着白眼望天：“那我可真是谢谢您了。我已经一百多岁了。而且已经可以变成大人模样了。”
　　“不谢不谢。只是，一百多了还想走青梅竹马路线的胖头鱼记得自重啊。”
　　“自重你个头啊！妖怪之间是这么算的吗！况且谁是胖头鱼啊！人家是锦鲤、锦鲤啊！”赤鳞咆哮一番，踢踏踢踏去做饭了。
　　任瑚笑眯眯传音给青鳍，让他过来帮着自己搭配衣服，务必要达到闪瞎狗眼的程度。
　　虞氏正在指挥着傀儡整理房屋，就听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紧接着小翠冲了进来，漂亮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娘娘，表叔祖屋里那个美男子是谁？是表叔祖的情人吗？”
　　“不是。”
　　虞氏听了女儿的话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翠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那他是表叔祖的朋友？让表叔祖把人介绍给我吧！快快！娘，趁着表叔祖这里还没别人！”
　　身后，那个瑶琴一般的美妙声音又响了起来：“傻孩子，不是表叔祖的情人，还有可能是你表叔祖自己啊。”
　　小翠回过头去，就看到刚才那个美男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光彩照人如和璧明珠，让人几乎不能直视，手中一把银丝拂尘更显飘逸风度，只是……竟是有些眼熟。
　　红衣青衣两个童子走在他身后，青衣的青鳍脸色淡定，红衣的赤鳞则是满脸糟心。
　　他站在小翠面前笑了笑，一个转身，就变成了那个懒洋洋的表叔祖既明道人。
　　小翠失望极了。
　　她回想起来赤鳞对那人的态度，感觉很是恭敬，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虞氏早吃吃笑了起来。
　　“啊啊——表叔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翠只觉得大为丢脸，气得跳脚。
　　任瑚笑眯眯托着下巴：“我倒是想。你春心萌动，跑的比兔子还快呢！”
　　一样的表情，挂在刚才那张俊脸上就是诱人遐想，挂在这张嘲讽脸上就是让人想打上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