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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刺客女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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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月,羲军回到上都,大军在上都外扎营。
女刺客醒来时,已身处一间宽敞的内屋中,床前两人一坐一立,立着的是居冉,坐着的这位白发白须,双眼囧然有神,身着青褐色短衫,腰间挂着一酒葫芦,双腿盘坐于地,斜靠床榻,观其坐姿似是一醉酒翁,又见其神色肃然,一手两指搭于她脉搏上,却似有仙风道骨之态,不难猜出,此人是居冉多次提及的家师,彭南子。
他见她醒来,对她笑道:“小女娃,你这病倒是奇特。”
女刺客神色怔怔,不言,一旁的居冉出声道:“师傅,她的头疼之症,是何缘由?”
彭南子撸了撸胡须,缓缓站起身来,道:“女娃,你先坐起来。”
女刺客依言坐起,彭南子双手置于其头顶百会穴,似是摸索探查,而后在其后脑勺一拍,两指掐住一处,从其顶上取出一根一寸长针,女刺客只觉脑中阻塞一清,血气上涌,又晕了过去,居冉伸手将她扶住,惊道:“这是?金针封穴!”
彭南子点了点头,双手继续动作,又取出一根,道:“此二针封其百会,神庭,两穴长久未通,则失忆忘心,头痛难当。”彭南子盯着这两根金针,接着道:“虽是拔了金针,然血脉阻塞多时,或有遗留之症,能否恢复记忆,就看她的造化了。”
这时隶然子恰巧前来探望,得知始末后,心中似有计较,交代了女刺客的安排后匆匆离开了。
而后,这女刺客便在公子府中以隶然子客友的身份住下。
女刺客再次醒来,已是换了间房,她所在的方床正对窗台,夕阳低映,轩窗洞明,她起身撩起帐帘,凭窗望外可见一方小院落,除这间主屋外,院落左右各有两间小屋,院中西南有一株古树,树高过院墙,枝叶低垂,郁郁葱葱,遮蔽了主干,斜阳下,树影摇曳,笼罩着院门,忽然有两道人影穿过院门,走在前头的是一位年纪四十上下的微胖妇人,一身暗紫曲裾深衣,面色肃然,其后跟随一个小丫头,白粉布衣,拎着一个布包,端着一叠衣物,低头紧跟着妇人,看不清面容。
为首的妇人一眼便看到了站在窗前静立不动的女子,微微一笑,颔首示意后,推门而入,走进室内,微微弯腰对她施礼道:“女郎昏睡多时,此时可有不适?”
她摇了摇头,问道:“你是?”
妇人道:“奴家是照顾公孙的奶娘,女郎可唤我沈娘,公子府内女子极少,女郎可是头一位住进内院里的女子呢。”
见女子仍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沈娘笑道:“女郎初来乍到,一时亦不清楚公子府内状况,还是先梳洗罢,若有疑问,可问这木羽,今后便由她来照顾女郎起居。”
接着她转头向木羽道:“木羽,好好照顾女郎,隶师亲口交代过,不可怠慢!”
木羽点头应是,沈娘简要交代了几句后离去,木丫头跪下施礼道:“小奴拜见女郎。”
女刺客走近她,俯身将她扶起。
木羽被扶起,有些茫然,抬头疑惑地望着这位她要照顾的女郎,见她一脸认真的打量着自己,竟有些不知所措,怯怯低头问道:“女郎?可是有何不妥?”
虽说母亲再三交代进了内院要谨言慎行,多礼少言,但显然这个女郎与平时所遇见的主子不太一样,只见她眉头轻皱,看了看她手中端着的衣物,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可有吃食?”
木羽一愣,忙道:“有,厨房已备了吃食,本待女郎梳洗后呈上……“
还未说完,女刺客已接过她手中的衣物放在一旁,道:“我可是饿惨了,先别管这些,快带我去进食。”说着便要拉着木羽出门。
木羽回过神来,连忙阻止:“女郎且在此稍候,小奴这就将饭食端来。”于是转身匆匆出了院门,不一会儿提着一个食盒进门,并取出放于案几上。
这女郎不等木羽全部取出,便已举箸进食,大有狼吞虎咽的架势,木羽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木羽是家仆子女,虽非自由身,但父亲是外院管事,母亲是府中绣娘,一直衣食无忧,从未见过女子这般进食,不免生出几分同情,却也疑惑这女郎是何来历。
不一会儿,这女郎便将这吃食一扫而光,径直抚着肚子靠在塌上,感慨道“可算是有一顿饱餐了!”
木羽收拾案几,大胆问道:“女郎这是从何处来,竟连一顿饱腹之餐都无?”
“倒也不是无吃食,只是前段时间头痛难当,食不知味。今日终是神清目明,快哉!”
见她如此惬意随和,木羽也看着欣喜,原先由于要伺候新主的忐忑紧张也消了大半,这位主子定是和善的人,她收拾好案几,转身瞧见门口修长的身影,残阳拂过温润如玉的脸庞,他嘴角微扬,似是看了许久。
“居冉医师!”木羽立刻上前见礼。
居冉向木羽点了点头,十分自然地进屋坐于榻上。
榻上的女子睁眼见到他,高兴地坐起道:”是你!“
居冉笑道:”你可还认得我?“
“自然,你照顾我多日,我怎会忘了你,嗯…我该如何唤你?”
居冉轻叹:“我名居冉,是公子域军中的医师,你还记得什么?”
女子抬手摸了摸额头道:“最早的是,归国路上,于战车中醒来,你喂药给我。那日为我诊治的老先生便是你师傅吗?你果然没有骗我,你师傅真的治好了我的头疼之症。”
居冉为其把脉,良久后收手,却一言不发,仿若陷入了沉思,女子疑惑道:“你这是又在犯愁什么呢?我的头疼已经好了呀。”
居冉脸色有些沮丧:“师傅说你体内还有一毒,但我为你把脉却毫无察觉。”显然这医师又在自我反省,女子似是浑然不在意:“前几日头疼难当,食之无味,睡不安枕,我恨不能自我了结了,还有毒也无妨,只要能吃能睡一日便是大喜!”
“你竟是一点也不在意?”
“在意又能如何,反倒是思虑过多,头疼若再发岂不是得不偿失,我可不愿再受这苦楚。”
居冉见其如此乐观,笑道:“你能这般想倒也不错,我此番也定要多修习内伤百毒之症,假以时日,或能治你之症。”
两人说了几句后,居冉便告辞离去,木羽这才出声道:“女郎与医师似是十分熟稔,可是相识已久?”
女子点了点头,“他照顾了我多日,是我记事后最为熟悉之人,不过我头疼难当之时,常打翻其汤药书籍,又恶言相向,他虽又恼又气却又无可奈何,还细心照料于我,令我好生愧疚。”
“医师可是个极好的人,定不会与女郎计较。”
“咦?他如何好呢?”
“有日小奴曾不慎摔伤,医师恰巧经过,不嫌弃小奴地位卑微,亲手为小奴敷药治伤,还赠药于我,如此怎会不好?”
女子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脸笑意地看着木羽,木羽脸色泛红,羞恼道:“女郎,女郎为何这般看着小奴,……小奴要为女郎准备沐浴,女郎稍候。”
说完便不等女子答复,快步走出房门。
女子笑着回到了床榻上休憩,不一会儿,木羽带着四个提着水桶的男仆进了院子,女子听到声响后醒了过来,此时抬水的男仆已离开,木羽正在点起油灯,见她起身,便掀起纱帘走近:“女郎,热汤已备好,可要起身沐浴?”
女子点了点头,起身后,木羽正准备上前为她宽衣,她连忙后退:“别,小姐姐,我可自行沐浴更衣。”
木羽心下惶恐,竟跪下道:“女郎是隶师宾客,小奴只是奴婢,女郎可千万不能唤小奴姐姐了,这于礼不合,若是被他人听见,小奴必会受罚的,且伺候女郎沐浴是小奴份内之事,女郎万莫推辞。”
女子忙将她拉起,道:“别,你怎就跪下了?”然木羽却是不肯起身,女子不得已说道:“那我就唤你木羽?但我也不是什么贵人,受不得别人事事伺候,你若不让我自行沐浴,我可还唤你姐姐。”
木羽见着女郎神色坚定,这才起身道:“那小奴便在门口候着,若女郎有吩咐,可随时唤我。”言罢便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女子有些奇怪,这木羽开始还有些随和,怎的出去一趟便如此拘于礼数,莫不是方才打趣她,她恼羞成怒了摇了摇头,便自行宽衣解带,准备沐浴,却忽然瞧见贴身衣物上有些血迹,心下疑惑,她身上鞭伤好了大半,难道又开裂了?待细看发现竟是一行血字:
“天火琉璃在公子域手中!”
女子皱眉看着这行字,似有所悟,伸出右手,果然见右手食指处有一伤口,是她的牙印。她不由猜测,这莫不是她失忆前留给自己的消息?难道她已经知晓自己将会失忆?这消息莫非是说需获取公子域的天火琉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多番猜测令她心乱如麻,突然一股冷意袭来,她才发觉自己已赤身站了许久,她看了看这血字,将布条撕下,放于烛火上烧尽后,照常沐浴。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