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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夜半投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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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知止居,进门便开了一坛酒自斟自饮,木羽见她脸色不佳,问道:“女郎为何忧愁?可是制灯的事又遇到什么难处了?”
忘戈摇了摇头,未回答,抱着酒坛子,陷入沉思,如今的她仿佛陷入了一团泥沼中,今天所遇到的华衣男子所想的便是利用她拿到藏金匕,不能信,公子府的人似乎礼待她,但暗中不知安排了多少暗卫监视,但她却想不出她对于公子域的用处,而所谓的她的师兄,若真有其人的话,或真是为她好的话,又怎会将她暴露给一个如此居心叵测的人?
摸了摸半空的酒坛,忘戈往归草庐走去,一进院子,便看到一边忙碌一边说话的两人,居冉收拾晒干的药材,彭老捏着一片去皮晒干的无义草问道:“冉,可猜得明日要用这无义草制什么?”
居冉早已猜到,也料到彭老会问,笑着回道:“今日无义草、川五倍子、红牙已晒成,昨日所制的是千金子仁粉、麝香,徒儿猜是可解蛇虫毒、疮毒、瘴气、饮食毒的玉枢丹……”
正说着,见到她走进草庐,眼中的笑意还未逝去:“忘戈?”
彭老也转身看她,见她抱着酒坛,走过来取了她的酒坛摇了摇:“哟,喝了不少?这是第几坛了?”
忘戈笑着晃了晃四根手指道:“第四坛!”
彭老眉毛一竖,眼睛一瞪:“第四坛!!?这才半月,你就喝了四坛??不是每日两斟吗?如此下去,老夫的酒怎么够你喝?”
忘戈嘻嘻的笑了:“彭老~我,我为了给小公孙做一盏灯,拿两坛酒去贿赂白元了,特来向彭老请罪。”
这一副笑嘻嘻的脸孔,哪有半点请罪的样子,彭老指着她,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老夫真是欠了你这女娃。”说完背过身继续收拾药材。
然而忘戈却有些不依不饶,跟上去看彭老脸色:“彭老,你不怪我?”
彭老哼了一声,道:“酒喝完了就自己去取。”
忘戈鼻头一酸,华衣男子威胁她,利用她,公子域监视她,堤防她,她不晓来处,不知归处,居冉对她好,仅是因心性纯善,医者仁心,木羽对她好,也是因受命于人,恪守本分,但彭老这见过世间善恶沧桑的人,为何如此包容她?她幽幽地问道:“彭老,为何对我这般好?”
彭老头也不回:“既知好歹,就别糟蹋老夫的酒。”
忘戈嗯了一声,慢悠悠地往回走,忽听身后彭老说了一句又似怜悯,又似感慨,又似教诲的话:“女娃,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天性豁达通透,莫因一时迷惘而愤世嫉俗,伤人伤己,万事如浮云,自在本由人。”
忘戈一愣,不觉已落泪,她没有回头,哽咽道:“谢彭老。”
居冉想去看看她,被彭老拦住,居冉道:“师傅,她……”
彭老摇了摇头:“时辰不早,快去休息吧!”
忘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也睡不着,在石阶上坐着发呆,木羽劝不动,进屋取了狐裘给她披上陪在一旁,被她赶去休息。
已过三更的时辰,夜色如墨,周遭安静地犹如亘古洪荒一般了无人烟,院中仅有嶙峋的古树披着冰寒的月光在暗夜中伫立,似在观赏着浩渺夜空中的几点星辰。
此时忘戈的心境无比空明,方才她确实厌透了这般明知周身危机潜伏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虚伪,才不管不顾地想去试探彭老的底线,但彭老何其通透,一眼看透了她,也点醒了她,自在由人,他们想利用她,她也就利用回来,担忧愤懑都是无用的。如今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何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场,但她不惧那华衣男子的威胁,公子府的人从来没有信过她,即便知道她是禹国的奸细也不会太意外,她所能坚信的,便是自己给自己留下的天火琉璃的讯息,这般境地,如何在两方之间周旋自保并拿到天火琉璃才是出路。
想到这,忘戈对着了无人迹的院子喊道:“我知道你在,请转告公子,忘戈有事求见。”
话音落下,却如掉进了一潭死水,没有泛起半点涟漪,院中还是如同之前一般寂静,忘戈也不急,继续坐在石阶前发呆。
府邸深处,公子寝屋前。
看似无人的檐下,出现了一个黑影,与此同时,另一黑影也现了身,若忘戈此时在这,定会认出,前者是木羽中毒时在院中拦她的黑衣武士,另一黑影是在公子身边神出鬼没的黑汲,见黑汲现身,黑衣武士天辛上前道:“那女子在院中喊有事求见公子。”
黑汲沉声问道:“她发现你了?”
天辛背脊一凉,这女子毫无武艺,若是能被她发现,他只怕是要被这位废了。他赶紧解释道:“她并未发现属下踪迹,只是对着院中空喊,不知是试探还是猜测有人在监视,属下并未回应,让天壬接替,前来禀报。”
黑汲皱了皱眉,此时公子已歇下,便让这人回去,待明日再回禀。却听屋内传来公子清冷的嗓音:“何事?”
黑汲进屋将事情禀报了一遍,公子域听后便道:“退下吧。”黑汲依言退下。
在榻上的公子又闭了眼,但却没有入眠,不知怎的,竟回想起那女子的种种言行,一刻钟后,他郁郁起身,唤道:“黑汲,带她过来。”
忘戈在门前又发了会呆,而后打算回去睡下,却忽然见黑汲静静站在院中,她竟一点都未觉察到他的到来,还未等她回神,这人面无表情的说了四个字:“公子召见。”
“此时?已夜深……”忘戈讶异,她想着公子会见她,但没想到这么快。
“这不是你所求?”黑汲隐隐有些不耐,叨扰了公子,还想自己睡觉?上前抓了她的胳膊欲拉她走,忘戈忙让他住手,让她取一物,黑汲这才放开了她,待忘戈取了塞渊的书简出来时,黑汲便不待她说什么,立即将她拎起一跃,竟直接跳上了墙。
忘戈大惊闭了眼,还没等她喊停下,只感觉厉风阵阵,便已停在了一座大屋门前,门庭虚掩,屋内的烛光从门缝中露出来,忘戈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
这屋的布局与小公孙的房间相仿,却又大了一倍,因此更显庄重冷肃,而此时公子域便坐于屋中上席,随意披了一件黑袍,衬着白色的里衣愈发鲜明,发未梳,全数披撒在肩上,这般打扮与暖金色的烛光相衬倒柔和了前两次见他的凌厉气势,仿佛这已不是杀伐果断的将帅,而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忘戈自然不会因此时所见的温柔而认为公子域此时好相与,她谨慎地在距上席十步之外的地方站定,想了想此行的目的,便恭敬地行了一个大拜之礼。
“何事见我?”声音听不出喜怒,有些低哑,似是刚醒的状态。
忘戈取出竹简端在手上道:“忘戈求见有二事,这其一便是这竹简,今日在街上遇见一落魄学子,他曾游历四方,颇有学识,有富国之策,故忘戈斗胆,欲将此呈于公子。”
说到这,忘戈停下,却没有听到什么回应,她起身看了看公子域,只见他的眼眸沉沉,似有隐怒,嘴角抿起,言语间带着鲜有的讽刺:“深夜求见,就为你在路边遇到一个落魄士子的竹简?你以为我府中门客无人可出富国之策吗?这些门客会不如你在路边看上的游子?”
公子域此刻确实是十分恼怒,但并不全因这女子的言语,只是着恼自己因她一句求见而无法入眠,还当真起身召她前来,这女子如今有多荒诞,他此时坐在这便有多愚昧。于是这竹简他瞧也未瞧,冷冷道:“说第二事!”
忘戈自是知道自己呈上这竹简有多不明智,但她既已打算与公子表诚,便不能再使托小公孙代传这种小动作,且暗卫监视着她,必然已经将这件事上报给公子域,因此再如何愚蠢,也需自己呈上这竹简,以表自己毫无隐瞒。
“忘戈欲向公子表诚,愿为公子效力。”
“就凭这竹简?”
“自然不是,今日忘戈遇见一人,这人欲入公子府盗宝。”于是将今日见到华衣男子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但隐去了所谓师兄的内容。
公子域听着她的话,脸上已消了怒色,问道:“我曾予你一次坦诚的机会,为何今日改了主意?”
“先前忘戈不记得前事,无可表诚之事。而今遇此人,正是表诚的良机。”
“既为我效力,能做何事?又所求为何?”
“忘戈此时能做的,便是助公子抓住这不轨之徒,所求之事,一求公子庇护,保自身安危,二求待忘戈毒解,请公子允我离府。”
“离府?”
“忘戈不记得旧事,想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姓甚名谁。”
公子域不再追问,却也没有对她投诚之事说什么,只听他淡淡道:“退下吧!”
忘戈疑惑地抬头望向他,他面色平静,但冷冽的双眸在如刀削斧雕的面庞轮廓中透露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忘戈紧了紧手中的竹简,顶着这番威慑,想着与塞渊的承诺,硬着头皮道:“还请公子阅一次这书简。”
一时寂静,鲜少有人在公子域说退下后还再请求,她几乎能听见公子咬牙的声音,最终听到他说了声放下,忘戈才松了口气,立即将竹简呈于案上,退了出去。
出门后她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如此这番,她也算对得起塞渊了,但公子对她投诚之事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倒让她有些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