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
“啾啾——”
四月的天，正明媚着。
阳光从开启的窗中照进，照亮这一方小小的用竹席围起来的小屋子。
屋子方寸大，摆了一张床、两个叠起来的箱子、一张小几、一张木架子、一把凳子，就只剩下脚的地了。
床虽是做工粗糙的木板床，但也细心地铺了稻草、棉花，还放了软软的靠枕，一看就很好睡。
上面正睡着一位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孩，她玉白的脸蛋正好被光照着，好看的眉轻皱，浓密的羽睫被光照得纤毫毕现，投下两片引人遐想的影子。
似是受不了阳光的耀眼，又或者叫树上的小鸟给吵着了，少女抬起手挡住光，慢悠悠地醒过来了。
阮风荷似是睡了好长的一觉，醒来身上懒懒的，舒坦得很。
她眨了眨形状美妙的双眼，又打了个呵欠，半晌才醒过神来。
她这是？
下地府了？
阮风荷起身，环视四周。
熟悉的摆设、阿娘亲手编制的竹席、阿耶亲手编的竹箱，这是她梦了多少年、想了多少日夜的少年居所！
阮风荷迅速下床，连鞋也没穿，奔到门外、院中，一路奔到街上：“阿耶、阿娘！”
卫氏惊着了：“囡囡，你这是怎么了？”连忙放下舀豆花的长勺，小跑到女儿跟前，“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
“阿娘……”阮风荷紧紧地拉着她，贪婪地看着她活生生的、充满慈爱的面庞，眼泪止不住地流，“阿娘、阿娘！”
“诶、诶。”卫氏心疼地擦去她的眼泪，“阿娘在呢，是不是发噩梦了？”
正在擦桌子的阮保弘见了，忙过来问道：“闺女怎么了？”
“阿耶！”一个软软的炮弹立马冲进他怀中，死死抱住他不放。
“哎哟，我的乖囡囡，这是怎么了？”阮保弘看着哭泣的闺女，手足无措。
“肯定是你昨晚上没有给闺女点草驱蚊，我都说了要点，你还不信！”卫氏气呼呼地打了阿耶一下。
阮保弘瞪圆了眼睛：“怎么是我的错呢，这才四月……”
“四月怎么了？四月就没蚊子了？”卫氏大有再打一下的架势。
“好好，是我的错。闺女，都怪我，不就是一点蚊子吗，爹今天回去把它们全部熏死！”
还活着的、全乎的阿耶、阿娘！
阮风荷破涕为笑，抬起头劝道：“阿娘，不怪阿耶，是我做了噩梦，那梦太逼真，把我魇着了。”
阮保弘和卫氏心疼地想，什么破梦，把我的乖囡囡吓成这样，又焦急地问：“魇着了？没事吧？是不是要请法师来？”
阮风荷连忙摆手：“我没事，哭过一场就好了，用不着请法师。”
“那就好，没事就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一定要去佛祖面前上香，请佛祖保佑乖囡囡。
阮风荷还光着脚，卫氏连忙拉着她回房穿鞋，又端水来让她洗脚。
阮风荷到底不再是将将才十四的少女了，被阿娘这样宠溺虽说心里熨帖得很，可脸也烫得慌，抢着自己把洗脚水倒了，又去洗漱。
十四也有十四的好处，她朝阿娘撒娇：“阿娘，我想吃你做的阳春面。”
“要几个荷包蛋？”
“一个就够了。”
面很快做好，阮风荷吃一口，眼泪又留下来了，多少年没吃到阿娘做的面了。
“咸着你了？”卫氏忙拿杯子接水。
“没有，太好吃了，把我好吃哭了。”阮风荷又扒拉几口，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慢点吃。”卫氏还是把杯子放到阮风荷手边，劝道，“不就是一碗面，怎么吃这么急，你要想吃阿娘还给你做。”
吃两口面，又咬一口流心的荷包蛋，等到吃完，阮风荷的肚子饱了，心也安下来了。
阿耶阿娘真的还在。
她真的回到十四那年了。
这不是她的梦。
阮风荷放下筷子，舔舔唇，说道：“阿娘，你回摊子上去罢，我把碗洗了就去帮你们。”
卫氏还是有点担心：“不哭了罢？要不，我还是陪着你。”
阮风荷俏脸一红：“真的不哭了，阿娘你去罢。”
卫氏最后还是把碗洗了，阮风荷跟着她一起走到摊子上，被赶去做轻省的收钱。
“收钱！”
“一共六文。慢走。”
当啷——
阮风荷把钱扔进匣子里，阮保弘立即把桌子收拾干净，招呼着行人：“豆花，热乎的豆花勒——好吃不贵，一碗三文——”
“来碗豆花，再来个蒸饼。”
“好嘞。”卫氏利索地打上一碗豆花，阮风荷帮忙拿蒸饼，一家人不停忙活。
“呼——”
阮风荷擦擦汗，看着自家的小摊、摊子上来来往往的客人，以及带着满脸的笑容为挣到一文两文开心的阿耶阿娘，心里无比满足。
上一世的她，也似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快活得像一只小鸟。
谁知后来满门抄斩，独独留下她一人充入教坊。
阮风荷思及此，心如绞痛。
这一世，她一定远远避开那人，不再奢求不该得的东西！
如此，方可保家人平安。
“阿耶阿娘，我们回乡去罢。”
等把摊子收起，回到房中，阮风荷立即说道：“我昨日做噩梦，梦见你们不久之后就……睡在这京城里，那梦太真了，我怕得不得了！”
她回忆起上一世阿耶阿娘如何被人陷害、如何死无全尸，不禁颤抖起来，声音哽咽：“要是你们走了，女儿也不活了，到地下去陪你们！”
“哎呀。”卫氏立即捂住她的嘴，急急向门外呸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阮保弘见闺女为了一个梦给吓成这样，心里也愁得慌：“不是说没魇着吗，是不是得请法师来看看。”
阮风荷擦擦眼泪，辩道：“女儿不是被魇着了。相反，女儿倒认为这梦是菩萨给的恩典，好叫我们远离灾祸。”说罢，又依偎在卫氏怀中，撒娇道，“不管这梦是不是菩萨的恩典，女儿是万万不能再呆在这京城里的。否则，时时刻刻都想起那梦中阿耶阿娘被……”
阮保弘卫氏见她又要哭起来了，忙答应了她，才哄得她转哭为笑。
阮风荷把自己的衣裳物件都收拾好放到箱中，留念地看着这间被隔出来的小房间。
木床是阿耶亲自去山上砍了木头，央村里擅长木工的李大爷做的，虽不十分精致，却结实好用。
用来隔出房间的竹席是阿娘亲手砍了竹子，趁着歇息空闲一点一点编出，等到编完手上已是无数伤口。
小几、凳子、竹箱，屋子里一件件物什，无不饱含了阿耶阿娘的拳拳爱子之心。
她用手一一扶过。
待她把小几拿起来收好，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从底下滚出来。
是一个白色的兔子灯，充作灯杆的竹棍早已不见，灯笼皮上已朽黄脏污，粘了灰尘脏兮兮地躺 在地上。
这灯……
阮风荷一下又想起送灯人的模样。
于每年灯会相约，他都会送一个兔子灯给自己，而自己回家后也将灯珍惜收藏，还特地叫阿耶打了个小木架子盛放。
这灯笼是第一次见面时他送的，许是那时自己找不到地方放，就藏在小几下，后来自己都忘了，这会子才把它翻找出来。
阮风荷无奈，她故意忽视了架子上那一排被精心收捡的兔子灯，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像是偏不让她忘掉那个人似的。
倒是有些像他的霸道。
阮风荷盯着兔子灯看了半晌，还是将它拿起，去院子里打水把它清洗干净，再擦干用布包好收在包袱中。
就当……留个纪念罢。
她说服自己。
“闺女，出发了。”
阮保弘特地租的驴车上已放了不少东西，一家人本来也没多少物件，不用多久就收拾妥当了。驴车精贵，不能放太多重物，大件只有等下次进城拿。
卫氏看一切妥当，这才过来喊阮风荷，顺便将她的两个箱子抬起放在车中。
他们一家本是京郊梨花村人，早年间阮保弘和卫氏到京城里租了一间小屋，卖豆花一类的朝食，赚些辛苦钱罢了。
从租的住处出发到老家，走得快只需半日即可。
阮保弘和卫氏本来也要时不时回乡，一是还未分家需交钱给公中，二是京城耗费贵，从家里拿粮拿菜能省许多钱。
农人皮实，拿着行李走也没什么，特地租车只是为了闺女，她娇滴滴的怎吃得了这苦头。
阮风荷当然知道阿耶阿娘的心意，坐在车中依偎着卫氏，心里暖洋洋的。
驴车慢悠悠地动起来。
他们一家人就要离开这京城了。
阮风荷掀开布帘看窗外的街市人流慢慢变成小道曼草，心中因重生而生的喜悦渐渐换成不安的忐忑。
她真的能够摆脱上一世的命运吗？
她真的能保护好家人吗？
上一世十四岁时，她和他还未互通心意。
等到这一年的灯会，他们才把窗户纸捅破，到她及笄时，他等不及灯会就跑来和她提亲。
谁知会酿成大祸。
当朝皇帝唯一的儿子，铁板钉钉的储君，何等尊贵的身份，又该是何等尊贵的世家女才配当他的妻。
小小农女，岂敢肖想？
上一世阮风荷是不知他的身份才胆大行事，现在断不会如此。
以一位农女的力量，如何挡得住权贵一丁点的恶意？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是……
阮风荷想到上一世他深情的眼，以及不容推拒的手，心中一紧。
不，不会的。
阮风荷心想，此时在他心中，他们应该还是朋友关系，一位朋友不联系了，又能是多大的事情呢。
难道堂堂太子还要特地找来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