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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切有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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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红梅
雪与血
一样的读音
一样的决绝
雪与血
不一样的颜色
不一样的温度
只是
它们要在一起
成就雪地红梅
很多年过去后,丁春夏跟花一朵“复盘”了那个晚上的情景。在丁春夏的描述里,那天放学后,是白自在向丁春夏请教怎么追求花一朵。但丁春夏突然忍不住哭了,“可是,我也喜欢你呀!”白自在才知道,那个时候丁春夏已经喜欢他很久了。丁春夏告诉白自在,她在上小学的时候得到过白自在的一个“救命之恩”。那次她和很多同学在学校的单杠上玩耍,他们在比赛“倒挂金钩”,就是两腿倒挂在单杠上,看谁在坚持得久。上课铃响了,所有同学都轻盈地跳下单杠往教室跑去。丁春夏当时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撑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脑袋栽地,摔个头破血流。在她绝望的时候,是白自在又折返回来,在她背上托了一把,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白自在的。原本以为今生也不大可能认识他,却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机会成为同班同学。但是当她听说白自在是个著名的“渣男”以后,就想着自己要采取“曲线救国”的战略,先从王源进开始,“从好朋友包围白自在”。当她真正加入到“□□”后,她越发知道自己喜欢白自在,也不愿伤害王源进,而且她发现花一朵已经成为她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但越是这样,喜欢白自在这件事越让她痛苦。丁春夏一口气说完了长久以来憋在心里的这段话以后,白自在沉默着,她只得自己主动抱住了白自在,白自在则一直僵硬着站在那里。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白自在妈妈和丁春夏奶奶的声音,他们俩慌得不知所措,白自在让丁春夏赶紧锁门关灯。他们原本打算从后门逃出去的,没想到后门也被王源进堵住了。
丁春夏告诉花一朵,其实那件事情以后,白自在和她也很久没有任何接触。他们俩真正开始谈恋爱其实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在丁春夏的描述里,她的邻居吕永海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当丁春夏说起吕永海的时候,花一朵根本想不起来这是何许人也。丁春夏提醒她,花一朵在第一次住在丁春夏家时,曾经借用过他家的电话。花一朵只记得一个乱糟糟的脑袋,对于其他都毫无印象。吕永海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就去读了技术学校。就是那次她们去借电话,让他知道原来对面住着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他当时就存了一份心思,将来一定要睡到邻家姑娘。他的追求格外炙热,他在家门口堵住丁春夏,一只手拿着燃着的烟头,对着自己的胳膊,若是丁春夏不同意做他的女朋友,他便在自己的胳膊上烫下一个印子。他的追求恰逢其时,正是丁春夏对白自在的感情求而不得的时候,吕永海的出现恰如瞌睡时有人给人递上了枕头。况且,他那样决绝的追求方式让丁春夏感受到了一种畸形的浪漫,像是以命相抵似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疼痛的爱,她竟糊里糊涂地点头同意了。
花一朵回忆往事,那个冬天有段时间,每天晚上放学后,的确有一个男孩子坐在一辆加重自行车后面默默抽烟,帽檐压得很低,路灯下面眼神冷酷,吓得很多女生绕道而行。后来女生中就传开了,那个留级的女生丁春夏甩了学霸王源进,居然找了一个“混社会”的男朋友。丁春夏那一段时间常常高昂着头,每天放学时像是表演谁看一般,像是快乐的的小鸟一样飞向吕永海的自行车后座,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丁春夏搂着吕永海的腰,那辆自行车一路按着铃铛扬长而去。可惜,那个吕永海并不是一个长性的人,他在丁春夏的校门口等她这事也就持续了半个月左右,突然人就消失了。丁春夏后来和花一朵说,她那个时候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去死,只是考虑到奶奶无人照顾,每日才死撑着活,是白自在救了她。
在丁春夏的描述里,花一朵像看见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丁春夏放学走的时候和同桌的男生吵了起来,她拿起书包就砸向同桌,书包的水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同桌是个平时挺嚣张的男生,见了那水果刀立刻认怂地噤声。白自在当时正在值日,他低头认真扫着地,仿佛教室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丁春夏捡起水果刀,拎着她的书包就走了。
这一回,她来到了吕永海的学校门口。她抽着烟等待,直到吕永海搂着一个女孩从学校里出来,丁春夏抽着烟,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丁春夏心里充满恨意,这个男孩,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自己一辈子,转眼就搂着别的女孩说着甜言蜜语。丁春夏跟在他们身后,人群渐稀,前面一对狗男女在雪地里没羞没臊地拥吻,她丢下烟,没有一丝犹豫拿起刀就冲了过去,照着吕永海的腰就捅了过去。吕永海搂着的女生吓得尖叫着瞬间就跑开。丁春夏觉得她那时就想把这些日子的愤懑都发泄出来,她带着蛮力,饶是吕永海比她强壮,还是被他划伤了手。丁春夏看着他的血流了出来,滴在雪地上,白与红,分明好看,如雪地红梅。她心里的痛好像减少了一些,当时吕永海追求她的时候她没让他烫自己,这下终于由她本人来亲手给他行刑了。雪地里的血,让丁春夏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必须要吞噬掉什么才可以停下来。她根本停不下挥舞手里的刀。吕永海也急了,他又怕又急地还手,到底是男人身高马大,他终于夺过丁春夏手里的刀,把丁春夏骑在身下,他一拳一拳砸在丁春夏的脸上。丁春夏的鼻血也流了出来,身上的痛竟然让她心里的痛少了很多。丁春夏见吕永海如仇敌一样狠狠地把拳头砸在自己的脸上,甚至想到干脆被他打死算了。白自在不知是哪里突然出现,他拽起丁春夏,就如豹子一样冲向吕永海,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眼见着白自在也被吕永海骑在了身下狠狠地打,丁春夏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刀,这一回,她的手没有偏,刀插进了吕永海的身体……血一下子流了出来,丁春夏放心地倒在了雪地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她都不知道了……
这件事在小城引起轩然大波,是人们好几年饭后的聊天佐料。吕永海后来被送进医院,所幸并未伤到要害处,住了一个月才恢复健康。吕家原本打算大闹一场的,但后来丁春夏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对方熄了火。她说的是,“我怀孕了,孩子是吕永海的。”吕家带丁春夏打掉了孩子,然后,迅速搬了家。这事在花一朵的学校也很快闹得尽人皆知,丁春夏更如瘟疫一样让同学们唯恐避之不及。丁春夏从那时候开始也发生了很多变化。考试又开始作弊了,且打小抄的方式极为低劣,被老师抓住几回,却都一脸不在乎。头发不知让谁能弄卷了,班主任气得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剪刀把她的头发给剪短了。没想到第二天她居然顶着一个比男生还短的头发到学校来上学了。还有女生跟老师打小报告说,丁春夏在女厕所里抽烟。老师们也不管她了,他们私下议论:“这样的女孩就别管了,省得惹一身麻烦。九年义务教育还有几个月了,送她毕业了事。于是,丁春夏仿佛成了教室里的一片荒漠,无论她上课做什么,老师都不会说什么;她的作业交不交、考试考不考,都不再有人过问。丁春夏像是突然打蔫的植物,身体都像是被抽干了水分,每日病恹恹的。花一朵眼见着丁春夏像是乘坐一个滑滑梯,滑向不可预知的深渊,她很想拉她一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是春天,梨花开在春风里,片片雪白。白自在就是那个春天的傍晚,走到丁春夏身边说:“丁春夏,做我的女朋友吧,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你喜欢我吗,还是可怜我?”她还是问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心疼你,不想你再过得那么苦了。”
丁春夏想拒绝,可她说不出口,她太需要爱了,她太需要一个肩膀靠一靠了,而且,那个人是她一直喜欢的白自在。那一天,她抱着白自在,哭了很久很久。从那一天起,丁春夏整个人像被人注入了阳光,每天都是一脸暖融融的笑。哪怕是面对别人的恶意,她也能发自内心地笑。她重新漂亮起来,胸部也悄然发育,整个人像一只刚摘下来的水蜜桃。她微微一笑,两颗小虎牙每天都在阳光下闪耀着可爱的光芒。她一下子就找到了生活的目标,她像一个成年女子对男人那般待白自在好,掏心掏肺的,仿佛这是她人生里最大的一件事。她知道白自在经常贪睡来不及吃早餐,她就每天都做好精致的早餐,连鸡蛋的壳都剥了去,逼着白自在吃掉。白自在打球,她就站在场外加油,给白自在递水拿衣服。她把自己的零花钱都攒下来给白自在买他喜欢的球鞋。虽然有很多人说闲话,但白自在从来都不一个在意其他人看法的人,他沉溺在丁春夏给他的爱里,享受着她的细心照顾。
花一朵有一回忘记带作业回学校取,推开教室门的时候,恰好教室里只有白自在和丁春夏,他们两个人在教室里打闹,白自在把丁春夏箍在了怀里,他把她的两手被反剪在身后,丁春夏两手背后不能动弹,整个人在白自在怀里笑闹。白自在笑着说:“这下你不能动了吧?”丁春夏却笑嘻嘻地把脸往前一凑,在白自在脸上留下一个吻。白自在于是拥着她恶狠狠地吻回去。他们两个人望着对方,像天空望着湖水,彼此眼睛里只有对方的光芒。花一朵什么也没说,作业也没拿,只悄悄地关上了门,黯然离开。花一朵一直羡慕丁春夏,像天地间的一株野花,开得恣意和伸展,这世间,没有什么规矩能束缚她。在经历了上一次夜晚在教室里看见白自在和丁春夏的痛苦之后,这一次,花一朵没有什么痛感,甚至连一丝嫉妒都没有。花一朵看着那个白自在怀里的丁春夏,想到了她曾经说过的那句,“春夏之交,万物美好。”
很多年以后,白自在在一次酒醉之后和花一朵描述了那一段日子。白自在告诉花一朵,为了能和丁春夏更久地呆在一起,离中考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候,他跟妈妈说要出去住宾馆。那个时候,白自在的父母因为婚姻问题每天都在家里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白自在的妈妈也就答应了儿子的请求。丁春夏每天晚上等奶奶睡着了就偷偷溜出来,到宾馆找白自在。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再爬起来,溜回家里。他们像特工一般,努力地每天凑在一起,享受着细细碎碎的相处时光。也有过惊险的时候。有一回奶奶起早了,看见丁春夏正打开门回来,丁春夏只好说自己去早锻炼了。还有一次,白自在的妈妈来“视察”,丁春夏衣服也来不及穿,只好抱着衣服躲进了卫生间。后来是白自在说自己要拉屎,才把他妈硬赶走了,事情才没有败露。可这些事在当时的他们看来,更增添了见面的有趣,让他们更加珍惜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他们恨不得黏在一起,和对方一点缝隙都不要留。“不夸张地说,丁春夏当时对我就像我妈一样好,细心到你无法想像的地步。她是把我从男孩变成男人的女人。我是从她那里知道了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甚至那件事,都是她一点一点教会我的。我当时以为都是寻寻常常的事,后来想起来,真的是很幸福的一段时间。无论丁春夏后来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一辈子感谢她。不过,她太宠我了,把我宠坏了。她老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因为她的第一次已经给了别人。其实,我本来一点也不介意的,但是因为她老说,我就从心里觉得她好像真的配不上我。那段时间,她让我看不清我自己。”25岁的白自在说完这些青春往事,依然还是呜呜地哭了起来。
时间是这世上最无情的存在。无论丁春夏和白自在怎么幸福,花一朵又是如何痛苦,随着中考的来临,这一切都必须告一段落。丁春夏自然是没有考上高中,她的心思从来都没有在学习上,她也毫无后悔之意。她后来成了吕永海的学妹,也去读了技术学校。而白自在到底是凭借着他的那一点聪明,以恰巧卡分数线的成绩升上了高中。白自在和丁春夏都听不见时间的海正翻涌,命运早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