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穷不能穷恋爱》凌恬

11、第 11 章

　　菜市场是一个蓝色的大棚子搭成的，零售批发都在这里，很是热闹。

　　隔着半条马路都能听见里面讨价还价的吆喝声了，现在临近下班时间，不少菜品都在打折处理。

　　成琨第一次来这种菜市场，看着新鲜，但是真要踏进去的时候，却有点犹豫了。只见一溜掺杂着红色和白色的污水从自己脚边蜿蜒流过，要不是他反应快，现在鞋底差不多也该是同个颜色了。

　　“让让！让让！来小伙子让一让！”一道浓厚的方言口音在成琨身后响起，接着一个光着膀子的大叔拉着板车蹭着成琨身边过去，板车上装了4个脏兮兮的白色大桶，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动。

　　成琨赶忙往旁边让了两步，结果却一脚踩进了刚才那摊红红白白的污水里面，脚脖处溅上了几滴同样颜色的液体。

　　行吧。

　　还好他也不算有洁癖，不然估计这会儿直接就炸了。

　　沈思穷已经蹲在一个卖鸭蛋的老婆婆跟前挑拣起来了，沈思潜和孙攀两个人手拉着手在生禽的摊位前面看杀鸡，成琨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摊主把一只鸡扔进了冒着热气的大锅里。

　　俩小孩一点也不害怕，成琨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感觉和自己被扔进去了似的。

　　他脚步没再停顿，往沈思穷的方向走去。

　　“你买鸭蛋做什么？”成琨蹲到了沈思穷旁边，手上也拿了个鸭蛋装模作样看着。

　　“做蟹黄豆腐啊。”沈思穷头也不抬，往塑料袋里面装鸭蛋。

　　成琨问：“做蟹黄豆腐用得着咸鸭蛋吗？”

　　沈思穷扭头看成琨：“用蟹黄太奢侈了，你要搜个菜谱，都是咸蛋黄做的。”

　　“味道能一样吗？”成琨问。他对吃的相关一窍不通，他爸那吃饭就是吃文化的风格没遗传给他。

　　“没吃过蟹黄做的，不过用咸蛋黄做出来的也很好吃。”沈思穷把装好鸭蛋的袋子递给老婆婆，老婆婆放到电子秤上，沈思穷看了一眼称开始掏钱。

　　两个人接着往里面卖蔬菜的地方走，有些菜都已经打包好装在了袋子里，上面写了2元1包，1元1包，都是特价处理的。

　　沈思穷各拿了一点，有的摊主和沈思穷已经挺熟了，还拿出一袋莴苣叶子给他，没要钱。

　　“这不都是别人不要的吗，能吃？”成琨皱眉看了看摆在摊位上的莴苣，都是去掉大部分的叶子再卖。

　　“这个下面条很好吃的，但是很多人都不要也不会吃，一般都让老板处理了。”沈思穷招手把在菜市场里乱跑的沈思潜和孙攀叫过来，两人手里各拿了一个桃子啃着吃，不知道是哪个摊主给他们的。

　　“不是说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吃吗？”沈思穷叹了口气。

　　“这是王婆婆家的桃子，婆婆说这个桃子比爱情还甜！”沈思潜响亮回答，又递到沈思穷嘴边。这小孩经常跟他来菜市场，有的摊位已经比他还熟了。

　　孙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桃子，又看看成琨，成琨感受到他的视线，赶忙摆手说我不吃，孙攀于是放下心来继续啃桃子去了。

　　沈思穷歪着头咬了一小口，点了点头：“甜。”

　　“比爱情甜吗？”沈思潜继续问。

　　“你小子还知道什么叫爱情？”沈思穷失笑，敲了沈思潜脑门一下。

　　“哥哥知道吗？”沈思潜变身十万个为什么。

　　成琨竖起了耳朵，想从沈思穷的回答中听出些什么，但沈思穷没说话，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往王婆婆的摊位走去，弟弟从人家那里吃了桃子，他得去谢谢人家，顺便再买几个，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王婆婆穿着花布人造棉衬衫，坐在一个小马扎后面，面前的桃子摆成了金字塔的样子，旁边还竖着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用粉红的彩笔写着“甜过爱情”，还画了好多桃心。

　　据说是婆婆正在读小学的孙女亲笔写的。

　　沈思穷和王婆婆互相推脱了半天，一个要给钱，一个死活不要。最后还是成琨直接手机扫码付了钱，才结束了两个人之间的推让。

　　沈思穷拿出一个桃子擦了擦，递给成琨：“这都是婆婆自家种的桃子，干净，你尝尝。”

　　背景是菜市场杂乱的人流和遍地飞舞的动物羽毛，地上还有红红白白的污水，以前成琨是万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甚至连路过都不会路过，更不要说在里面吃东西了。但是眼前的桃子青中透着粉红，眼前的少年明亮干净，他两手抄着兜，就着沈思穷的手侧头咬了一口桃子。

　　“甜吗？”沈思穷问。

　　成琨点了点头。

　　“比爱情甜吗？”沈思穷重复了一遍弟弟刚才的问题，笑着看看成琨。

　　成琨耳朵尖已经红了起来。

　　甜，太甜了。再甜就齁了。

　　这是成琨第一次走到窄巷子里面，刚走了两步，靠巷子口的一户人家打开门，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包。

　　“哟，沈家老大，这人谁啊？”江春雁倚在门口，上下打量着成琨。

　　这种赤luo luo地像是在看这人值多少钱的眼神让成琨很不舒服，他往旁边走了一步，没说话。

　　“我同学。”沈思穷笑了笑，“您出门啊？”

　　“嗯。”江春雁站直身子，锁上院门往外走，成琨回头看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巷子口，这个女的看着有点眼熟，但是他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沈思穷路过孙攀家门的时候敲了敲，梅姐洪亮的声音从院子里面先响了起来，看样子今天已经恢复精神了。

　　梅姐打开院子门，“哟，你们这是去菜市场了？”

　　“嗯。”沈思穷把今天沈思潜打架，孙攀去劝架结果挨了两下子的事情给梅姐说了。

　　梅姐心疼摸了摸沈思潜的脸，“打得好，这种小孩就得打！”又扭头对孙攀说：“你还劝架？你就应该跟着一起打！”

　　孙攀说：“我没想劝架，我就想先把罗兴虎拉开，还没来及踢他，老师就来了。”

　　“这话你没给老师说吧？”梅姐问。

　　孙攀摇了摇头。

　　“这还差不多，下次反应快点啊，趁老师看不见的时候可以补两脚。”梅姐说。

　　再说下去梅姐就该给俩小孩传授打架技巧了，沈思穷连忙打断，“梅姐，今天孙攀帮了我家小二，晚上我做顿好吃的谢谢孙攀，吃完饭让他回来啊。”

　　“哎，行。”梅姐笑眯眯的，又看了旁边成琨两眼，“这小伙子谁啊？长得挺精神的。”

　　成琨冲梅姐笑了笑。

　　“我同学。”沈思穷习惯性想把自行车立在院墙边儿，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新车子，还是挺贵的新车子，就把车子搬家里去了。

　　沈思潜已经在院子里和孙攀一起洗菜了，院子里有个水龙头，沈思潜拿盆子接了水后把青菜泡了进去，孙攀拿另一个盆子接了点儿水，把刚买的龙利鱼泡进去解冻。

　　俩小孩动作熟练，成琨站在门口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有些拘束。

　　他环顾了房间一圈，沈思穷家不大，在窄巷子的最头上，像是临时挤出的一间房子，只有一室一厅。家具摆设都有些年份了，也没有电视，看起来很朴素。整个房子的大小和他原来自己的房间差不多大。

　　放在茶几上的一个易拉罐手工制品，墙脚上拿彩笔画着的卡通画，包括院子里的小菜地都给这间房子增加了很多生活的气息。

　　他的视线落在了墙上贴着的光荣榜上，第一排已经贴满小红花了。下面还写着日期，最早一朵小红花是4年前，最新的一朵是3个月前，看起来没什么规律。

　　沈思穷把今天不吃的菜塞进了冰箱里面，这才注意到成琨还站在门口没动，“家里挺小的，你在沙发上坐会儿吧。”

　　成琨说：“我来给你帮忙吧？”

　　沈思穷摇了摇头，“我家厨房小，小二进去我俩都转不开，你就在沙发上等着吧。”

　　成琨的家教让他做不到在沙发上等吃，于是只能跑院子里问俩小孩用不用帮忙。

　　沈思潜一边唱歌一边洗菜。地上放了两个盆子，菜拿出来都先在第一个盆子里面过一遍，再放到第二个盆子里面，最后才拿水龙头快速冲一遍，小孩自己一个人干出了流水线的架势，成琨好几次想插手都没找到合适的空隙。

　　孙攀正在扒龙利鱼上的冰碴子，玩得正开心，也不让成琨帮忙。

　　过了一会儿沈思穷从厨房那边走到小院子里面，手里提着鸭蛋和两个碗，见成琨茫然的样子，说：“那你剥一下鸭蛋吧，然后把蛋黄单独放个小碗里面，蛋青放那个里面。”

　　“行！”成琨高兴接过鸭蛋，开始劳动了起来。

　　劳动人民成琨很是喜悦，从小到大他跟厨房都是无缘的。鸭蛋剥完后，成琨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写着——今晚吃大餐，然后任凭他妈他爸视频电话，以前的朋友各种发消息问什么情况，甚至那张照片底下的点赞和评论，他都一概没回复。

　　这种感觉还挺爽的，扔个炮仗就跑，突然出现就溜。

　　你们不就想知道我现在过得怎么样吗？我就是不告诉你们。

　　成琨蹲在沈思潜旁边把鸭蛋青掰开，问沈思潜：“小弟弟，蛋黄上面的白膜还撕吗？”

　　沈思潜不太乐意：“成琨哥哥，你能别叫我小弟弟吗？”

　　成琨一愣，才反应过来：“那我叫你名字？”

　　“你和我哥哥一样叫我小二就行。”沈思潜又补充道：“不过千万别叫我老二啊。”

　　孙攀抬头瞅了沈思潜一眼然后继续去扒冰碴子，成琨摸了摸鼻子使劲儿忍了半天才没笑出来，”你这小孩儿懂的还挺多。”

　　“这些还是要懂的。”沈思潜摇头晃脑。

　　“那叫二宝不是更好吗？你是二宝，你哥哥是大宝。”成琨说。他妈闺蜜一年前又生了二胎，整天二宝长二宝短的，让他不由的庆幸他出生的时候没流行过这种叫法，或者他妈这么叫过他不记得了。

　　沈思潜摇头，“我不要当宝宝。宝宝要人宠着，我不需要，我要快点长大，给哥哥帮忙。”

　　成琨看了沈思潜一会儿，一时间心情很复杂。他看出来沈思穷家没有大人在的痕迹，就只有一个半大小子带着一个九岁的小孩住。他不知道两个人经历了什么，或者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问。最终他拍了拍沈思潜的头，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蹲在院子里面，背后就是小菜地，成琨看见上面的两个小木头牌子，问：“哎，小二，这是你和你哥哥种的？”

　　“嗯。”沈思潜抱起青菜来甩了甩水，弄得自己满身都是也不在乎，“我种的西红柿，我哥哥种的黄瓜。”

　　成琨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沈思潜挺高兴，扭下一根黄瓜放在水管子下面冲了冲后递给成琨，“哥哥，你尝尝。我哥哥种的。”

　　成琨摸了摸黄瓜上的小尖刺，然后又揪掉最顶上那一点儿，慢慢咬了一口，汁水清香，脆脆的，比那什么进口超市和有机蔬菜店的黄瓜都要好吃。

　　他想在旁边写个牌子——比爱情还要清香的黄瓜。

　　“好吃吗？”沈思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成琨忽然感觉自己就被萌到了，这兄弟俩长得实在可爱。

　　“好吃！”成琨又咬了一大口，回答了沈思潜的问题。

　　两个灶同时开工，炖蟹黄豆腐的功夫沈思穷炒了俩青菜，又拿番茄和辣椒煮了龙利鱼。

　　吃了两天的食堂后，成琨终于吃到了真正的家常菜，俩小孩饭量小，沈思穷吃得也不算太多，成琨负责了最后的打扫收尾工作。

　　沈思穷从手机里看了看小学家长群里发的作业，然后把俩小孩扔屋里去写作业了，出来的时候成琨还在吃。

　　“你还挺能吃。”沈思穷惊讶坐在茶几旁边，看成琨人高马大地窝在小马扎上吃饭。这还是第一次有同学吃他做的饭。

　　“唉，我来这儿，除了学校食堂，就还没正儿八经的吃过饭呢。”成琨把浇着龙利鱼汤汁的米饭吃干净。三福从那天早晨后再没出现过，开始在原山享受慢生活了，真真的完全不管他死活。

　　“你要没地儿吃饭，可以来这里。”沈思穷两手托着下巴看成琨，成琨虽然吃饭速度快，但是吃相却不粗鲁，还挺赏心悦目的。

　　成琨没想到沈思穷会主动邀请自己，有些惊讶，然后掏出手机：“那我给你交伙食费吧。”

　　“嗯。”沈思穷点了点头，没和他客气，“一个月给我50就行。”

　　“这么点儿？”不够几杯奶茶钱的。在成琨心里，就沈思穷这厨艺，怎么也得一个月200，值得他拿出自己生活费的40%。喜欢一个人的厨艺，就要给他花钱。喜欢一个人，就更要给他花钱了。等他爷爷痛哭流涕求他回家后，他一定要给沈思穷买好多好多的东西。

　　“我随口说的，一个月你才能在这里吃几顿啊？50我都觉得多了。”沈思穷失笑。

　　“那还是50吧。”成琨拿出手机看了眼余额，忽然看到自己那500块钱只剩150了，然而这个月才过了2天。

　　他都干什么了花这么快？

　　买了一堆零食，买了个自行车筐和后座，在班级群里发了个红包，买了几个甜过爱情的桃子。

　　哦，这就没了。

　　成琨第一次发现钱这么不禁花。

　　“对了，我只收现金啊。”沈思穷扬了扬自己的手机，“我这手机不支持转账。”

　　“那怎么办，去哪儿能换？”成琨问。

　　“外面的商店都能换，不过要收手续费。或者找同学换也行。”沈思穷说。原山是旅游城市，但是很多景点只收现金，很多游客来了没办法就只能找商店换，久而久之已经形成产业链了，谁家要是不收手续费，就相当于和其他商铺对着干。

　　成琨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始有点心疼手续费，跟其他同学他也不想产生什么金钱上的来往。

　　看出了成琨的心思，沈思穷说：“没事儿，周末你不是要跟我去打工吗？那里是发现金的。发了你再给我。”

　　成琨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思穷把洗过的抹布方方正正叠好放在茶几的角落。

　　“我觉得咱俩的关系有点复杂。”成琨说。

　　他俩现在共同拥有一辆自行车，成琨要给沈思穷伙食费，但是伙食费要跟着沈思穷去挣才有。

　　沈思穷配合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是啊，这可怎么办。我们的友谊已经不纯粹了。”

　　成琨笑了笑没说话，虽然吃得很撑了，还是捞起一个甜过爱情的桃子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