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千年沉醉》咖啡香氛

9、卷九 鸭川河之女

　　一队侍从跟着一辆装饰华美的牛车缓缓地驶在朱雀大路上，经过朱雀门，再转到二条大路上。
　　突然牛车中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你们先回府，我和狄蝉去土御门大路。”声音柔美，却是异常坚定。
　　侍从们对牛车躬身行礼，往身离去。跟在牛车旁的狄蝉轻轻叹了口气：“公主您这又是何苦呢。”
　　牛车缓缓驶向土御门大路。

　　土御门大路以北，阴阳师安倍晴明宅邸。
　　牛车缓缓驶过戾桥，停在了晴明宅邸的门口。狄蝉小心翼翼地掀开牛车的卷帘，探头进去：“公主殿下，要我现在去打门通报吗？”
　　“不，不用。”牛车中的女人笑了笑。透过车帘，女人看到斑驳的木质大门上红色的五芒星符印，低低地笑出了声：“晴明大人，我从平城京回来了，很久不见，您你会想我吗？”
　　“回去吧，狄蝉。”女人挥了挥手。
　　公主真是奇怪呐，去了一趟平城京就性情大变，行事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狄蝉不明所以地咬着嘴唇，一头雾水地跟在牛车后面。

　　晴明大人，听说在这个戾桥下养着你的式神，会听到经过这桥的每个人心中所想的和口中所说的话。那么，晴明大人，您是不是也听到我的心了呢？
　　是。我回来了，晴明大人，您听得到也罢，听不到也罢，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您！
　　晴明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我是，漆原招子。

　　【第一章空心萝卜】

　　清凉殿，群臣寂静。
　　“贺茂保宪入唐十年，为大和功臣，升至阴阳寮的阴阳头，安倍晴明辅助。”村上天皇端坐帘后，眼睛瞟过阴阳寮众人，找寻着坐得笔直的白色身影与青色身影。
　　安倍晴明虽然为平安京第一阴阳师，有超强的咒术，又数次救过我，但可惜为人太懒散，而贺茂保宪入唐十年与大唐之人学习交流，方术应当不在晴明之下，为人又勤奋努力，比较适合成为阴阳寮的主事之人。
　　村上天皇满意地微笑，凝视这一白一青两个身影：“贺茂保宪离开平安京已久，应尽快找晴明了解平安京内所有情况以及阴阳寮的现状，晴明你要好好辅助保宪，明白吗？”
　　“是。”殿内传来两人低低的回答。
　　同在朝上的博雅转过头去，看见斜后方的贺茂保宪脸上掠过一丝微笑，而晴明的脸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平静。
　　那个贺茂保宪，就是晴明的师兄吗？倒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呐。
　　那么，晴明又不是阴阳头了吗？主上也真是的，让晴明一会上一会下，以前是道尊，现在又是贺茂保宪。
　　想到道尊，博雅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晴明当日抱着他大哭的样子一下子就浮现在了脑中，晴明也会哭泣啊……
　　博雅看了看阴阳寮那边晴明冷淡的面容，无声地笑了起来。晴明，其实并不是那样冷淡的人呐……

　　下得朝来，博雅一人走在回廊上，突然碰上了藏人少将，央求博雅今晚替他在宫内值夜，说是母亲病重，须得回家探望。博雅一口答应下来。“
　　博雅中将真是举世无双的好人呐。”藏人少将丢下这句话，欢天喜地地走了。博雅苦笑。
　　博雅低头闷闷走路，一抬头间，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枯树下，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似乎正在低头沉思，那人白色宽大的狩衣在初冬的风中翻飞。
　　是晴明，博雅心中涌出莫名的高兴，正要向晴明走过去，忽然看见一个穿青衣的男人走到晴明身边，低头对晴明说了一句话，然后博雅就看见晴明脸上的微笑如初春的湖水一样荡漾开来。
　　那个青衣男人，就是晴明的师兄贺茂保宪吧。
　　也许，他们有阴阳寮的公事要谈吧。
　　博雅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折转身，走进了另一条回廊。

　　“晴明，你很心不在焉呐。”保宪突然笑了笑：“呐，晴明，跟才你眼光一直跟着的那个男人，就是源博雅中将吧？听说他吹奏的笛声连鬼神也能为之动容。”
　　“啪”的一声，晴明展开了蝙蝠扇，淡淡一笑：“保宪师兄要跟我谈的事还没说完吧。接着说。”
　　“呐，晴明，我离开了平安京后，他是你唯一的朋友吧。”保宪扬起脸，目光灼灼：“克明亲王的儿子，那个源博雅。”
　　蝠扇在空中微微顿了下，又轻轻地摇了起来：“保宪，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女人了。”凛冽的风中飘浮着晴明轻轻的笑声。
　　“晴明……”保宪叹了口气：“好吧，三天后入夜时分，请一定到罗城门下来，我会一直等你。这件事一定要你出面才行。”
　　晴明长眉一挑，斜斜地看着保宪：“唔，这不像保宪师兄你说的话呀。你是在求我吗？”晴明脸上浮现出一丝恶劣的笑意：“最近我似乎很忙呐。”
　　“晴明！”
　　晴明放声大笑。

　　土御门大路以北，安倍晴明宅邸，庭院幽深空寂。
　　“晴明大人，今年这么早就开始有初雪了呐。”蜜虫欢快地在院中奔跑，伸出手来想要接住那些细微纷飞着的雪花。
　　晴明微笑，懒懒地斜坐在回廊上，一语不发地看着蜜虫在院中奔跑。
　　“晴明大人，我听鸭川河里的水濑说，在初雪的时候许愿是很灵的，是这样吗？”蜜虫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晴明。
　　“唔。”晴明微笑：“蜜虫想试就试下吧。”
　　呐，我的愿望就是，想要晴明大人平平安安的，还有就是希望能经常看到晴明大人的笑容，希望博雅大人能经常来看望晴明大人，希望晴明大人不要孤单。蜜虫歪着头看着苍白的天空中纷飞的细小雪花，微笑着出了神。
　　“晴明大人也许个愿吧。”蜜虫转头看着晴明。
　　晴明并不答话，只是将酒盏送到唇边，轻轻地饮下余酒。左手端着酒盏伸到廊外，凝视着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在酒盏里，晴明微微出了神。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通过戾桥了。”蜜虫突然转头看向院门。
　　博雅光脚走上熟悉的木质回廊，看到他的朋友依然坐在老地方。心中暖意顿生。
　　“呐，晴明，你看这次我带什么来了。”博雅开心的看着晴明。
　　蜜虫探头过来，伸手从博雅提着的蓝子里拿出了两个大大长长的萝卜，发出夸张的笑声：“博雅大人不带香鱼带萝卜了。”
　　“唔，是啊。”博雅在晴明面前坐下来，很自然地拿起面前早已准备好的酒喝了一口：“晴明你上次不是说冬天到了吃萝卜汤很好吗？呐，我拿来了。”晴明的眼睛闪着亮光，忽然一下笑出声来：“呐，博雅，你想现在喝萝卜汤吗？它可不像香鱼那样一会儿就可以做好的。”“
　　哦，我不知道啊。”博雅搔了搔头：“那你留着明天自己吃吧。”
　　晴明突然站起身来，拿了萝卜走向了内院，蜜虫跟着走了进去。
　　博雅也不介意，端起酒盏来猛喝了一大口，刚放下酒盏，就看到晴明从内院转了出来，后边的蜜虫端着热气腾腾的一锅汤。
　　空气中传来浓浓的萝卜香味。
　　“啊，晴明，你已经做好萝卜汤了呀？”博雅看着放在面前的汤，惊喜地叫了起来。
　　“忘了我是平安京第一阴阳师了吗？”晴明长眉一挑，轻轻一笑。要是人家知道了晴明大人用强大的阴阳术来对付两个萝卜，不知道会不会笑出来呐。

　　蜜虫笑嘻嘻地给两人盛上汤：“不过，博雅大人，你不大会挑萝卜哦，虽然这两个是很大的萝卜，可是已经空心了。”
　　博雅脸上一红：“蜜虫，我在家里看到有萝卜就拿过来了，的确也不会挑，空心的味道就很差吗？”
　　“那当然。”
　　晴明看了看博雅，忽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呐，蜜虫，你看博雅像不像空心萝卜，光长个子去了。”
　　空心萝卜？是啊，博雅大人真的很像呐。
　　蜜虫跟着晴明笑起来。
　　“晴明……”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两主仆，博雅苦笑。
　　忽然晴明止住笑声，端起面前的萝卜汤喝了一大口，然后抬头深深地看着博雅：“谢谢博雅，汤，很好喝。”
　　是吗……博雅舒展开眉头笑了。
　　寒冷的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萝卜汤香味，纷飞的细雪也似乎停了。

　　【第二章您的眼睛】

　　右近卫大将军府。
　　“荻蝉，发什么呆？”招子扫了一眼她的侍女。
　　荻蝉愣了一下，嘻嘻地笑起来：“小姐真的是太美了，我天天看您都看得发了呆，更别说平安京里的男人了。”
　　“是吗……”枕着头在窗边沉思的漆原招子微微笑了笑，忽然问道：“今天又看见源博雅大人了么？”
　　“嗳，派出去的人说，源博雅大人刚从晴明大人府中出来。”荻蝉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晴明大人府上，只看见博雅大人常去，别的朝臣都只想躲着他。也没看见什么女人，哦，除了那个叫蜜虫的式神。”
　　“唔，你下去吧。”漆原招子脸上波澜不惊的平静。
　　荻蝉默默退下，转身退出的一刹那，荻蝉脸上却露出惶恐与迷惑的神色。

　　晴明大人，别的朝臣除了求您驱鬼外都躲着您，就算阴阳寮的阴阳师们也与您保持着距离，难道，您身边最亲近的人，竟是那个只会吹笛的博雅中将么？漆原招子轻轻转动手腕上青碧色的玉环，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晴明大人，我想知道您所有的一切。
　　晴明……

　　窗外，似乎又下起了大雪。
　　清晨，细碎的雪花轻飘飘地从空中洒落，一夜大雪后，气温骤然降到极低。晴明赤足披着狩衣懒懒地坐在回廊下，随意地靠在木柱子边，手中捏着一盏清酒，淡淡地看着庭院中渐渐堆积的白雪，身旁的炭火炉发出“哔哔”的响声，晴明的白色狩衣似乎与院中的雪色混为一体。
　　一只黑色的乌鸦扑楞楞地飞进了庭院，停留在晴明院中梨树的枯枝上。
　　晴明琥珀色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扫了过去。
　　乌鸦突然发出了人的声音，竟然是保宪在说话：“晴明，你又装病不来上朝，忘了今天有个祭祀吗？”
　　晴明并不吃惊，只是对着乌鸦微微笑了笑：“唔，很冷的天呐。不想去。不是还有你吗？”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乌鸦叹了口气：“那我们晚上三更罗城门外断桥见，晴明，你一定要来。”
　　说罢，展开翅膀飞上天空，一会儿就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灰白的天际线中，晴明苦笑。
　　很冷的天呐，保宪师兄。

　　罗城门下，寒鸦惊飞，路有冻骨。
　　寒冬之夜，无星亦无月，天地黑得仿佛被墨泼过一般。地面的积雪隐隐反射出银色的光芒。
　　鸭川河似乎快要结冰了，几月前就断掉的鸭川桥突兀地横在河中央，断桥旁伫立着一脸不耐烦的贺茂保宪。
　　可恶的不守时的晴明，可恶……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苦苦等待与情人见面的傻瓜。
　　“我要回家……”黑暗中隐隐有细微的哭声传来。
　　“呃？”保宪转过身去，看到断桥上隐约有一个纤细的人影，似乎是一个身着月白色十二单的女子，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她身形纤细柔美，也许是个绝世美女呢……女人向着他缓缓走来。
　　如此寒冷的天气里，竟然有女子独自出门？
　　“我要回家……”女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哀怨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冬夜，说不出的悚然怪异。
　　保宪皱着眉，一语不发地看着那女人慢慢地走到自己面前。
　　“大人，您能送我回家吗？”女人走到保宪面前停住了脚步，垂下头发出低低的哀求声。
　　保宪漠然地看着她：“可是，我为什么要您你回家？”
　　“因为，我没有眼睛，找不到路啊。”女子仰起头，将长发从中分开，露出她的脸来，惨白的脸，眼睛处竟然是两个空空的黑洞：“大人，我没有眼睛啊，真的好痛苦啊……您把眼睛给我好不好？”
　　女人的样子有说不出的恐怖诡异，但显然，她并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抱头鼠窜或是惊呼晕倒。
　　“很抱歉，我也只有一双眼睛……”保宪居然笑了笑，似乎并没有很意外。
　　“您的眼睛对您有什么用呢，最多就是看看路罢了。”无眼的女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但是对我却有很大用处啊，大人……您就帮我这个忙吧……”
　　“唔……有什么用处会大过我自己的眼睛？”保宪似乎很有兴趣。
　　女人继续发出尖锐的笑声：“那就告诉您吧，大人，如果得到您的眼睛，我就有一百只眼了，我将拥有通天法力，就算平安京的首席阴阳师安倍晴明来了，也拿我没办法。”
　　“那现在您有九十八只眼睛啦？”保宪紧紧地盯着女人。
　　“是啊。”女人恭顺地低下头轻轻笑了，黑洞洞的眼睛充满着诡异惊悚：“全靠像大人您这样的好心人对我的帮助啊……就请大人成全小女子吧。”
　　“我想了想，这可不成。”保宪摸了摸下巴：“我自己的眼睛还是得我自己保管比较放心。”
　　“那可由不得您！”女人低喝一声，变了脸色，伸出长长的像利剑一样的手挖上了保宪了脸。
　　“妖邪入印。”随着一声断喝，保宪快速地念起了咒语。
　　“什么？你是阴阳师！”女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表情陡然间变成讶异，想要挣扎，但身体被咒语封住无法动弹。
　　保宪满意地看着她：“看来平安京的妖物也没有什么长近嘛……”

　　保宪正待念咒让这鬼怪形神俱散，忽然面前红光暴闪，封印中那女子的月白色十二单衣随着红光碎为粉末，女人赤着曼妙身体站在保宪面前，安静地说道：“大人，不管您是不是阴阳师，今天您的眼睛我是要定了。”
　　什么？平安京的妖物居然这么大胆了不惧阴阳师了吗？
　　保宪愣了一下。
　　突然响起了刷刷的响声，女子赤裸的皮肤一寸寸地暴裂开，从中刹那间生出了无数双眼睛，每一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保宪。女人脸上那两只黑洞也蓦变成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所有的眼睛，都发射出刺目的红色光芒，让人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保宪暗地里一惊，知道自己太大意了些。
　　保宪的身体在那女子九十八只眼睛所散发出的红光照耀下，已变得动作缓慢。“大人，我取您眼睛的时候您会有一点点痛，但很快，您便会没有感觉。呵呵，您的眼睛真好看啊，您是个英俊的男人呢，想必是很得女人欢心的吧……”女人的声音温柔可亲，笑嘻嘻地伸出尖尖的像利剑一样指甲的手，缓缓地挖向保宪的眼睛。
　　保宪身体一闪往后便退，忽然不知从哪里飘出来两枚枯萎的树叶，树叶停留在保宪唇边，保宪往那两片树叶上轻轻一吹，快速地念出咒语“妖邪消散”，只见那两片树叶以闪电的速度击穿百目女脸上的两只主眼，血光四溅中，百目女发出尖声厉叫，伸手捂住双眼，脸上现在痛苦扭曲的神色。
　　“不！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女人在地上翻滚嚎叫着。
　　保宪接着念咒，咒声中，百目女扑地缩成一团，渐渐变成红色的一团光点，不一会儿光点越来越暗，越来越淡，最后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大地重回一片寂静，除了冬夜冷冽的风呼呼地刮着。
　　保宪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
　　“出来吧。”保宪头也不回：“晴明你总是那么别扭。”
　　黑暗中蓦地亮起了一团温暖柔和的桔色光芒，身着蓝色小袿的娇俏少女手执灯笼，而她的主人微笑着站在苍茫的夜色中，白色狩衣飘然胜雪。

　　【第三章贺茂保宪】

　　看着黑暗中微笑的晴明，我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这种笑容，比平安京里的妖魅还要让人迷惑。

　　我第一次看到晴明的时候，他还是个顶着一张圆圆南瓜脸的孩子。那一年，他五岁，我九岁。

　　那天晚上，父亲很晚回来，我欣喜若狂地从床上蹦起来，父亲在出门前就答应了我要找一只黑猫来给我养，我兴冲冲地跑去找父亲要。没看见黑猫，倒是看见父亲手上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脸上有被什么东西抓破的血痕，膝盖处也磨破了好大一块皮，总之，这孩子看起来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居然是琥珀色的，看起来也是深不可测。

　　保宪，来，见见你最小的师弟，他叫安倍晴明，我打算收他做我的最后一个弟子，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父亲是平安京中的首席阴阳师，深得圣上器重。很多名流达贵都想举荐人到我们贺茂家学习阴阳术，父亲都予以婉拒。没想到父亲不知从哪里捡这么个流浪孩子回来，还要传授他阴阳术，父亲真是疯了。

　　我心里烦死了，恨恨地瞪着那孩子。那孩子大约是吓呆了吧，见我瞪他却毫无表情，我突然笑了，既然父亲没能给我带回来黑猫，那么这个孩子，我就把他当做黑猫玩吧。

　　第二天，父亲外出，我决定修理一下那个孩子。那个时候，父亲已经教会我很多阴阳术，我在八岁时就能看见百鬼夜行，对阴阳道很有天份，在同门师兄弟中，我的法术应当是最强的吧。

　　那天，下着大雪，我安排晴明去井台边打水。我施了小小的咒语，让他的鞋子长了四条腿一溜烟地跑掉了，我看到晴明走下回廊时愣了一下，大概他从来没看到过自己会跑的鞋子吧，我想他一定会哇哇大哭或是找我母亲求助，可是让我吃惊的是，他看了我一眼，脸色迅速变得平静，我看到他光脚踩在雪地中，提着有他半人高的木桶去了井边。

　　过了很久，他才把水打满木桶，我站在屋外的回廊上，看到他摇摇晃晃地在雪地上行走，突然对这个才小小个子才五岁的孩子动了侧隐之心，我叉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如果你以后愿意做我的黑猫，听我的话，那我就帮你找回你的鞋子。

　　那孩子抬起眼，淡淡地扫了我一下，根本不理睬我，继续吃力地提着水桶赤足在雪地上自顾自地行走着。

　　我气坏了，我跟在他身后大叫，安倍晴明，你居然敢不理我，以后有你好受的。

　　第二天，晴明发了高烧，大病一场，听说双脚差点冻坏了。母亲追问他鞋子到哪里去了的时候，我趴在窗户下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鞋子给一只大黑猫叼走啦 。可把我气坏了。

　　我没想到的是，师兄弟们居然都不喜欢他，我倒是很难看到一帮孩子这么齐心地讨厌一个人。我看见他们常躲在暗处，将吃剩下的馍扔到他身上，骂他是狐狸的孩子。可是晴明一点也不生气，至少我从他脸上看不出来生气的样子，他只是拍拍沾在衣服上的馍渣，继续扫地或是挑水。

　　我想，这个不动声色的孩子，天生就是个阴阳师，因为父亲很早以前就教过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阴阳师，一定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后来我才听师兄弟们说，晴明不是人类的孩子，他是传说中白狐精葛叶与人类所生的孩子，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白狐精在人前现了原形跑掉了，他的父亲又很快病重身故，这样才到了我们贺茂家。我跑去问父亲晴明母亲的事，却被父亲一顿痛骂，父亲好像很喜欢他。

　　父亲教他天文，算术，历法，咒语，对他倾囊相授我们贺茂家的阴阳术。父亲对我说，晴明会成为平安京最伟大的阴阳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么一个阴阳师。

　　可是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这个叫安倍晴明的孩子，真的是白狐的孩子吗？

　　我还是常常捉弄晴明，可是我发现这孩子越来越狡猾，他渐渐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如果把他的笔变做了一只蜈蚣，那么他一定就会把我的砚台变成一只蜘蛛。我如果让他卧室里住满青蛙，他一定会让我的床上滚落数不清的死人眼珠。

　　然而，我和师兄弟们还是乐此不疲地与他对抗。

　　直到有一天，他冻住了我。

　　那一年，他十岁，我十四岁。

　　父亲外出，他将我冻了一天一夜，让我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到现在，我仍记得，他将咒语念完时脸上浮现出的笑容，那是第一次，我觉得这个孩子笑起来好看而又邪气。

　　那以后，师兄弟们再也不敢向他挑衅，因为每个人都明白，虽然他是最小的师弟，可是他的阴阳术，已经超过我们所有人。

　　可是我越来越喜欢和他在一起。

　　晴明十五岁那年，父亲让他换下了童子的装束，给他穿上了白色狩衣，举荐他成为了阴阳寮一名小小的阴阳生，那以后，他就成了我的同僚。

　　初看到他脱下元服穿上白色狩衣的一刹那，我惊讶得张大了双眼，他微微地笑着，是那样的妖魅灿烂，就像暗夜中盛放的白色樱花。

　　那个顶着一张圆圆南瓜脸的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像云一般飘渺的男子。

　　父亲临终前要我和晴明好好相处，不要再有争斗。我问父亲，晴明，他真的是白狐的儿子吗？父亲却笑了笑，到死都没有回答我。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晴明到底是人还是狐。

　　如果是狐妖，我希望能看到他现出原形。如果是人类，那他就更可怕了。是的，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家伙，是比平安京的妖怪怨灵有趣得多的家伙。

　　可是我要尝试着不要与他走得太近。

　　记得那天在阴阳寮，他专心地坐在案前绘制星象图，我轻轻地坐在他身边，伸长了脖子看他画图，我忽然发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紫藤气息，不由自主地将鼻子伸到了他的脖子边，看到他白晰修长的脖子，我突然有想咬下去的冲动。

　　我觉得很不妙。我知道，我必须离晴明远点。

　　我开始夜访女子。

　　然后我闯了祸，被迫前往大唐避祸，十年前，我成了遣唐使中的一员。

　　可是现在，我又回来了。

　　晴明，你的笑容，竟然，再次让我恍惚。

　　【第四章博雅值夜】

　　“呐，晴明，你迟到了。”保宪拉长着一张脸。
　　晴明笑得恶劣：“保宪师兄大战百目女，这真是平安京中的美谈呐。”
　　保宪板着脸哼了一声：“可恶的家伙……我刚才并没有手忙脚乱，不需你出手的。”
　　站在晴明身后的蜜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唔，晴明，你的式神对你很贴心呐。”保宪一笑：“我突然也想弄个式神在我身边了，不如就找只猫吧。”
　　以前曾被一只花猫扑过的经历浮现在眼前。蜜虫变了脸色。
　　保宪放声大笑。
　　晴明轻笑：“呐，保宪师兄，你让我到这桂川河畔来，不是为了让我看你如何恐吓我的式神吧。”
　　哈……保宪的笑声断在空气中。
　　“唔……这个……晴明，其实，我想让你现在和我一起跳到桂川河里去。”

　　“博雅中将，博雅中将，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么？”少纳言藤原中平推了推打瞌睡的博雅。
　　“呃？”博雅从昏睡中惊醒，抬头茫然地四处张望。
　　清凉殿中执行宿卫任务的众官吏一阵大笑。
　　“博雅中将真是到哪里都能睡得着啊。”
　　“博雅中将是做了美梦，梦到哪家的女子了吧。”
　　“哪里都能睡得这么香，博雅中将真是有福气的人呐。”
　　博雅微微红了脸，搔着头笑了。
　　同博雅一样，在清凉殿值夜的人因为官位高，所以并没有什么别的任务，因此大家常常在值夜时聚集在靠近外廊的厢房里，点起灯火，议论着漫无边际的闲言碎语。无非就是谁家女子惊才绝艳，哪个女御又深得主上宠幸之类的，当然，在这个鬼魅与人类共生的平安朝代，哪里有灵异事件也是这帮官吏议论的话题。
　　“博雅中将，我们刚才说到罗城门外的鸭川河，有人看见那河水会在三更以后托起一张透明的女人的脸孔来，我们都很想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所以决定让你去看看。”藤原中平笑咪咪地对博雅说。
　　“为什么是我？”博雅大惊。
　　“呐，因为博雅中将武艺高强嘛。”中平少纳言打着哈哈：“再说博雅中将是那个咒术高强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唯一的朋友，你去是最安全的，安倍晴明不会让你出事的。”
　　余下众官吏一阵附合。博雅一阵头晕脑涨。
　　这帮家伙越来越喜欢胡闹了，每次都让我摊上这种事儿，上次的兼家大人也是因为松树上长冬瓜的事让我去请晴明来看。不过，如果不是因为松树上长冬瓜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兼家大人让我去请晴明，我也不会与晴明相识的吧。虽然那是一件麻烦事，但也因此让我与晴明成为朋友。
　　那个看似杂草丛生的荒芜庭院，那个廊下懒洋洋地坐着喝酒的白衣人，那种温暖而淡然的宁静时光。
　　晴明呐……
　　映着燃烧的火光，博雅的脸上浮现出了微微的笑容。
　　“呐，博雅中将在想什么呢？”中平少纳言打量着博雅。
　　“博雅中将又开始发呆了，说实话，是不是在想那个比女人还要美貌的阴阳师啊。”
　　“啊，啊，博雅大人，能否介绍安倍晴明与我认识啊，哪怕只见一面也可满足我的好奇心呐。”
　　“呵呵呵，博雅中将倒是很赶世风潮流呐。”
　　“是啊是啊，若论风雅，博雅中将倒是深谙其中之味啊……”
　　博雅抱头发出一声惨叫：“我这就去鸭川河。”

　　保宪对着晴明苦笑：“晴明，我有麻烦了，你得帮我。”
　　晴明叹了口气：“因为你有麻烦，就一定要让我在大冬天里跟你一起跳河吗？”
　　“呐，晴明，你一定得帮我。”保宪注视着晴明：“再说了，这麻烦也是因你而起。”
　　晴明长眉一挑。
　　保宪的眼光徐徐掠过鸭川河面：“呐，晴明，我十年前作为遣唐使去了大唐，就是为了避开这个女人。这一去就是十年时光，我原以为现在回来，她会放过我的。”
　　“唔……”晴明打开手中的蝙蝠扇，饶有兴致地看着保宪。
　　“十年前，我喜欢上了鸭川河畔的一位美貌女子，与她夜夜欢爱。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要我娶她，她要我跟她一起生活。”保宪的眼光变得悠远。
　　晴明用蝙蝠扇遮住半边脸庞，只露出笑得弯弯的双眼：“那不是很好吗，保宪师兄好艳福啊，娶了她便是。”
　　保宪苦着一张脸：“可是，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是这鸭川河的河神。要同她生活在一起，那不是让我一辈子在水里做鱼吗。”
　　晴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晴明……”保宪恼怒地看着晴明。
　　“所以你抛弃了人家，远走大唐。”晴明微笑：“可是保宪，为什么你第一眼没能认出她不是人类。”
　　“唔……”保宪低下头：“可能是因为，晴明，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很急迫，我太想知道喜欢上一个女人是什么滋味了。我看出她绝不是妖，但没想到她是河神。”
　　晴明轻笑：“那么，保宪，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呐，晴明，当年，我是因为你才想要爱上女人的，你明白吗？”保宪抬起头，直视着晴明：“所以这个麻烦，你得替我解决。”
　　这又是什么道理……
　　晴明盯着保宪，微微一愣。

　　忽然，鸭川河的河水在静夜中发出“哗哗”地响声，河水激烈地翻滚起伏着，蓦地，那河中央的水突然集聚成一张巨大的女人的脸，透明而美丽。
　　那张脸缓缓地浮上河面，微微地笑着：
　　“保宪大人，您终于答应我了么？”
　　那透明的面容静静地浮现在鸭川河上方，在黑暗中散发出幽蓝的光芒，仿佛可以看到脸上的水波无声流淌。
　　幽暗迷离，有一种销魂的美。
　　蜜虫发出低低的一声轻叹，几乎看得痴了。晴明的唇边浮现出一抹微笑，保宪干笑一声，正欲说话，忽然，伴着“哎哟”的一声，黑暗中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晴明与保宪齐齐往身后的转头张望。
　　黑暗中有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蜜虫飘过去用长长的灯笼往那人脸上一凑，愣了愣：“博雅大人，怎么是您？”
　　“哎，中平少纳言没说错，原来在这桂川河上，真的有巨大的女人脸孔呐。”望着河面上透明炫目的人面，博雅情不自禁地大叫出声。

　　【第五章鸭川河底】

　　“愚蠢的人类。”河面上的人脸突然变了颜色，蓦地从口中激射出一股锋利的水箭，直击博雅。
　　“啊！”博雅一声惊呼，但倒底是个武士，虽然惊慌却依然拨刀在手，然而那股水箭实在太快，眼看就要击中博雅面门，黑暗中蓦地斜飞过来一柄蝙蝠扇，与那水箭迎面相撞，“啪”地一声暴响，水箭消失在博雅面前，而那柄蝙蝠扇也碎成粉末，飘散在风中。
　　博雅张口结舌，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咦？”鸭川河上的巨大人面露出惊诧之色：“你是谁，竟然敢跟神做对。”晴明一语不发地走到博雅身边。
　　博雅大喜：“晴明，原来你也在这里呐。”
　　晴明对博雅微微一笑，随即转头，淡淡地看着微怒的河神。
　　保宪只觉得头大如斗。博雅你个呆瓜。
　　河神冷冷地看着晴明与博雅，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随着那笑声，鸭川河面翻滚出滔天水花，水花中，徐徐升腾起九条白色巨大的水龙，盘踞在河神的背后，飞跃到半空，俯视着河边四人，蓄势待发。
　　“晴明！”博雅大骇，仰望着半空中张牙舞爪的九条大龙，老半天合不上嘴：“晴明，这是传说中的龙么？”
　　没听到回应，博雅转头注视着身边的晴明。
　　晴明并没有抬头张望头顶盘旋的九条大龙，只是静静地看着河上的人面，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只是眼光中带有一丝冷冽。
　　博雅注意到晴明手中捏着咒诀。
　　这个男子，有一种天崩地裂临于面前也不会动摇的淡定从容，拥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博雅忽然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向晴明身边靠了靠，静静地看着河面上的水之脸。
　　晴明，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保宪叹了口气：“夜姬，请住手，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
　　听到保宪的声音，河神夜姬冷厉的面容渐渐变得柔和：“呐，保宪大人，我还以为您远遁大唐十年，早就忘了我的名字了。”
　　“不敢有忘，鸭川河的河之女呐，我一直记得您。”保宪再次叹气：“夜姬，请收回护河之龙吧。”
　　夜姬轻笑：“保宪大人，我倒是可以收回护河之龙，但也请您的朋友收回呼唤火龙的咒吧。”
　　晴明微笑着松开了咒决。
　　“那么，保宪大人，就请您和您的朋友到鸭川河里做做客吧。”河面上飘荡着清脆的笑声：“不好意思，我得用我的方法让你们进入我的领地。”
　　“呃？”博雅一愣，刚想发话，忽然眼前一黑，跟着倒地昏了过去。

　　黑暗中，缓缓浮现出美丽女子的笑脸。
　　隐隐有温柔诱惑的声音传至耳畔。
　　“大人，大人，请到这里来……”
　　“大人，我等了您好几天了。”
　　“大人，请不要不理我啊……大人，我在这里。”
　　“谁？是谁？”博雅站起来，循着声音往前走，只觉得一路上空旷寂静，光线幽暗碧绿，路的两旁生长着奇怪的树木，像一丛丛向上飘舞的绸带。
　　“大人，请往前走，我就在这里。”
　　博雅拂开一丛树木，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一名身穿深紫色十二单衣的美丽女人，女人微笑着对他伸出手来。
　　“大人，您终于找过来了，我在这里，请您过来吧。”
　　“您是谁？”博雅一边问话一边走了过去。
　　突然旁边冲过来一个樵夫模样的男子，恶狠狠地将那紫衣女人一把推开：“他是我的，你走开。”
　　“胡说，他是我的，是我先看到他的。”紫衣女恨恨地盯着那樵夫。
　　瞬间，这一男一女当着博雅的面扭打起来。
　　哎，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啊。
　　博雅冲上去想拉开那男人，可是手刚一碰到那男人的肩头，就听得“哗”的一声，那男人肩头上的衣服连同皮肉一下子就掉落到地上，露出白惨惨的骨头。
　　博雅心惊肉跳，呆呆地看看那男子的肩头，又呆呆地看看自己的手。
　　紫衣女人大笑起来，那男人一把推开紫衣女人，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博雅，突然伸出手掐住博雅的脖子：“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紫衣女人冲上来扳这男子的手，一边大叫：“放手，放手，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博雅想要用力扳开那一双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却又力不从心，只觉得身上的力量迅速丢失，渐渐地意识迷糊起来。

　　“恶鬼消散。”
　　博雅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晴明。
　　晴明呐……
　　博雅蓦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晴明的微笑，看到他醒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博雅大人醒过来了。”蜜虫一声欢呼。
　　“晴明，我怎么了？”博雅摸了摸头，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呐，晴明，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一男一女在我面前扭打，然后我去拉那男人，结果他来掐我脖子。对啦，晴明，我一碰那男人的身上，他的肉和衣服就会不停往下落。”
　　“唔，博雅中将，我在想，如果身边没有晴明，你倒底会死几次。”保宪若有所思地看着博雅。
　　“呃？”博雅不明所以地看着保宪。
　　“博雅大人啊，您刚才不是做梦，那会儿，您的魂魄已经给两名水鬼召了去，若不是主人及时发现，博雅大人您已经做了替死鬼了。”蜜虫看着博雅，心有余悸。博雅大惊：“晴明，是真的吗？”
　　“那名紫衣女是刚溺水而亡没几天的水鬼，而那男子则已溺水而亡近一月了。”晴明微笑：“那两人在水中没有人给他们超度，因此成了索命的水鬼，日日守在水底，只盼着有人能掉下来，接替他们成为新的水鬼，那么，他们便可以往生了。”
　　“呃？这么说起来，我们都在水底吗？”博雅吃了一惊，向着四面张望：“可是晴明呐，我没有在水中的感觉啊。”
　　“博雅大人，我们在晴明大人的结界之中，不受水的侵扰。”蜜虫笑容满面地看着博雅：“河神带我们进入鸭川河底，进入的那一瞬间，晴明大人来不及结界，所以您给水鬼召走啦，差点回不来。”
　　“哦，那两个水鬼呐。晴明，他们也是很痛苦的吧，晴明你替他们超度吧，让他们能够往生。”博雅看着晴明。
　　晴明微微叹了口气：“博雅，你真是个好人呐。”
　　说罢，晴明狩衣袍袖一拂，博雅眼前立刻出现水草蔓生的幽暗河底，惨碧的水波中，一名身着紫色十二单衣的年轻女子仰面躺着，博雅看到她面目肿胀，白得怕人。她的旁边，则躺着一名樵夫模样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衣裳破烂，身上是一块块腐烂掉的肉，不时露出白惨惨的骨头，这两人虽然睡着，但都面目狰狞，似有冲天怨气。
　　晴明闭上眼，徐徐念出往生咒，当晴明咒声停止的时候，博雅发现沉睡的那两人面容突然变得宁静安详，戾气尽消。
　　“晴明呐，他们这就往生了么？”博雅转头望向晴明。
　　没听到回应，博雅突然发现蜜虫、保宪和晴明都往自己背后望过去，博雅跟着转身，立刻看到幽暗碧波中，走出一名身穿银色十二单衣的高挑女子，那女子明眸皓齿，姿容高贵艳丽，有一种清华之气。
　　“如果不是这位晴明大人，就在今天，博雅大人您已经死了两次了。”
　　银衣女看到博雅盯住她发呆，微微地笑出了声：“博雅大人，晴明大人，保宪大人，欢迎来到夜姬的鸭川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