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千年沉醉》咖啡香氛

10、卷十 昔日情份

　　他的眉宇间有淡淡的忧伤。
　　他总是对着河水痴痴地发呆，然后，叹息。
　　他的身上，有一股柔弱的气息，让人心生怜意。
　　他越来越瘦。
　　他不停作画。
　　有一天，当他又对着河水发呆的时候，风将他的画吹到了我的脚边，我看到那画上，是一名女子。那模样，真是倾国倾城。
　　他的每一张画上，都是她。
　　我想，他定是爱她到死。
　　后来，有一天，他跳到了河里。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跳河，当我发现他的时候，已经不能挽救。
　　他死了。
　　死在我的河里。

　　【第一章夜姬的男人】

　　“保宪大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穿着白色狩衣的大人，一定是传说中平安京最强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大人吧，这位穿着黑色直衣的大人，一定是传说中吹奏的笛声能让鬼神动容的源博雅大人吧。”夜姬微笑。
　　“唔。”保宪点头。
　　夜姬对着晴明和博雅微微行礼：“那么，刚才在河面上有所得罪了。希望有一天，能听到博雅大人举世无双的笛声。”顿了顿，又细细地打量着晴明：“希望晴明大人，真的如传说中那般无所不能。”
　　晴明唇边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夜姬微微一笑：“那么，各位大人，请跟我来吧。”说罢，转身便向水波深处走去。
　　保宪跟在夜姬身后，看着前面那曼妙的身影，有微微的失神。
　　对于夜姬托梦让自己赴约一事，对于这件事将要如何发展下去，保宪不敢多想。唯有拉了晴明，似乎心里才有一点点底气。如果鸭川河之神当真发起怒来，真要完全翻脸的话，那可真是麻烦之极。
　　记得在梦中，夜姬的笑容依然如当年一般美丽，她笑着说：保宪大人，您知道鸭川河上的断桥吧，那是我有一天生了气，一不小心冲断的。所以保宪大人，您千万别让我生气啊。
　　保宪叹了口气。
　　你让我来，倒底要我为你做什么呢？啊，当然，只要不让我娶你就成。
　　保宪突然发现晴明在笑：“晴明，别笑得像个狐狸似的。”保宪瞪着晴明。
　　“呐，保宪，在这鸭川河底做鱼，也许，会比做阴阳师来得有趣呐。”晴明愉快地微笑。
　　保宪沉下脸冷哼一声，突然扬眉一笑，将脸凑近晴明耳边：“不，晴明，我宁愿跟你一起做狐狸。”
　　晴明微笑不语。

　　呃……
　　晴明……
　　博雅跟在后面，呆呆地看着前面的保宪与晴明，觉得胸口微微有点发闷。对这个名叫贺茂保宪的男子，心里有着小小的抗拒。
　　是晴明的师兄呐……好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从唐国回来的师兄，可是从来也没有听晴明提起过，仿佛晴明的世界里从来也没有这个人似的。可是现在回来之后，却又是那么亲密。
　　蜜虫碰了碰发呆的博雅：“呐，博雅大人，请不要走得太慢，这个结界是移动的哦，不要走在了结界之外。”
　　“哦。”按了按腰间的叶二，博雅茫茫然跟在后面。
　　突然，前面的夜姬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夜姬停在一处石洞前，转头对保宪微笑：“保宪大人，您说过，为了要弥补这十年来我承受的痛苦，您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是吗？”
　　当然。啊……除了让我娶你。
　　保宪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看到晴明的眼神又变得似笑非笑，保宪有点笑不出来：“夜姬，你潜入我梦中的时候我的确答应过你。可是，我，我真的不想住在这鸭川河底。”
　　“呃？”夜姬瞪大了双眼看着保宪，突然弯腰一阵大笑：“保宪大人，您在说什么呐。您以为我想让您娶我吗？”
　　保宪一下子愣住了。
　　“保宪大人，我请您来，的确有一事相求。”夜姬敛了笑容，正色道：“请保宪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帮我做到，那么，十年前被弃之辱，我也就不再深究。”
　　“夜姬……”保宪大感意外。
　　“各位大人请进吧，我带你们见一个人。”夜姬冷冷丢下一句话，走入石洞之中。
　　进了洞中，博雅惊觉别有天地。
　　这洞在外面看起来，阴暗而深不可测，而进来后，才发现，这里比阳光下的平安京还要通透明亮。洞很大，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床。
　　床上似乎睡着一个身穿淡蓝直衣的男人。那沉睡中的男子脸色苍白，双颊消瘦，然而依稀可以看出他眉目间的柔美。
　　夜姬径直走到床边，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他。
　　这人是谁？保宪一脸疑惑。
　　“啊！”博雅大叫一声：“晴明呐，他是曾为招子公主作画的流枫伶。”
　　不错，那人就是流枫伶。
　　那个中毒一般爱上了漆原招子的宫廷画师流枫伶。

　　“招子公主，外面的忠正大人和菅原大人还未离开。”荻蝉转到屏风之后，抬头望着端坐在窗边的女子。
　　“是么。”女人轻轻地笑了。
　　将眼光从窗外的黑暗中收回来，低下头，慢慢转动着手腕上的青碧色手镯：“告诉他们，朱雀门外的乱坟岗上，有一株在冬天里开放的桃花，让他们去替我摘一枝下来，谁先回来，我便为他抚琴歌舞，悉心侍奉。”
　　荻蝉愣了一下：“公主，这两个人，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啊，万一他们当中谁真取回了桃花，那……”
　　“去对那两个人传话吧。”招子微笑着打断荻蝉的话：“放心，那两个人，谁也摘不回来桃花的。”
　　闪烁灯火下，招子的笑容倾国倾城的美，然而，眼神冷厉。
　　招子又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夜色中，似乎又下起了雪，招子将手轻轻伸到窗外，触到一手的冰凉细碎，那鸭川河里的水，会不会结冰呢？
　　晴明大人，这样的冬夜里，您在做什么呢？
　　晴明大人，除了您，谁也碰不了我。
　　晴明大人，为了您，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

　　【第二章神也会爱人】

　　原来，他，叫流枫伶呐。
　　夜姬垂下眼帘，望向沉睡中的男子。
　　那么，他画上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保宪大人，请您救活他。”夜姬将眼光从流枫伶脸上收回：“一个月前他溺水而亡。我没有力量挽救，我唯一能做得到的，是保持他的身体不坏。请您，帮我寻回他的生魂。”
　　“呃？”保宪一脸苦笑：“夜姬，你是河之神，连你都办不到的事，我又怎么能办到？”
　　夜姬为什么要救这男子的性命？他不过就是个宫廷画师而已。
　　保宪看着石床上的流枫伶，微微出了神。
　　“保宪大人，你们阴阳道里不是有一种高强的祭祀吗？”夜姬静静地看着保宪：“所谓的泰山府君之祭舞，听说可以让死者复生。”
　　保宪斜眼看着晴明：“呐，那个啊，泰山府君之祭舞，那的确是阴阳道中十分强大的祭祀，咳咳，不过，只有晴明会做。”
　　晴明叹了口气。保宪你个老狐狸。
　　“那么，晴明大人，请您一定救活他。”夜姬的眼睛缓缓望向晴明。
　　“我不能。”晴明摇摇头：“我没有办法让他死而复生，一个月的时间，已足以让他生魂湮灭，说不定，他已往生在某处人家了。”
　　“晴明大人，您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夜姬盯着晴明：“如果，他的灵魂还在这平安京，请您将他的生魂找回来。如果，他的生魂已被泰山府君收了去，那么，请您让他复活吧。拜托了，晴明大人。”
　　“万物有枯荣，人亦有生老病死。”晴明的眼光淡淡地扫过沉睡中的流枫伶：“我无法违反自然的规律。夜姬，这个男人已经死了，请不要让我做我办不到的事。”
　　“晴明大人，我虽然不常在平安京走动，可是，倒也知道一些事情。据说，您曾经用泰府君之祭救过一个人，而那个人，听说是您的挚友。”夜姬对着晴明微笑，然后转头望向博雅：“也就是，站在您身旁的这位源博雅大人。当时，他已经死了，您不也是违反了万物枯荣的规律而让他复活吗？”

　　博雅，你醒过来呀……
　　博雅的脑中突然划过很久以前的画面。
　　身着白色狩衣的男子紧紧抱着他，一贯淡漠从容的脸上充满着深重的哀伤，他抱着他失态地痛哭着，任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身上。
　　原来，晴明也会哭啊……
　　博雅转过头去，发现晴明的脸色变得像纸一样苍白。
　　“晴明。”博雅走过去，低声说：“晴明，谢谢。”
　　晴明微微一笑：“博雅呐，你不用谢我，是青音用她的性命来换回你的，你忘记了么？”
　　“啊，对啊，若行泰山府君之祭舞，就必得用一个生者的性命更换。”博雅为难地搔搔头：“谁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流枫伶的呢。”
　　“夜姬，难道，你爱上这个流枫伶了么？”保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呃？”博雅一愣。
　　沉默半晌，夜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的。保宪大人。”
　　“呐，保宪大人，十年前您不愿陪我而远遁大唐。教我尝尽伤心滋味，原本我也是想要苦等您回来的，可是，好多年过去了，都没有您的消息。”
　　夜姬轻轻一笑，走到流枫伶床前，仔细地端详着：“十年的时间真是太长了呐，保宪大人，我竟然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您。保宪大人，我想这也是您的愿望吧。”保宪微微红了脸。
　　“这个男子，却是教我一见倾心。”夜姬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抚上流枫伶冰冷的脸：“保宪大人，您不是应该松口气了吗，我找到了代替您的人。虽然，他并不认识我。”
　　博雅一惊：“可是夜姬，他并不认识你呀，你却要让他复活。”
　　“不。不是那样的，博雅大人。”夜姬握住流枫伶冰冷的手：“虽然他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他。他天天都到这鸭川河畔做画，而我，则是日日夜夜在河里注视着他。我们有着注定的羁绊。在这鸭川河底，我要他永远陪着我。”
　　“我要他陪着我，可他，却死在我的鸭川河里，我虽为鸭川河之神，可是，却没有能力救他。保宪大人，您知道我的无奈吗？您知道在这河底的寂寞吗？这么多年来，我找不到一个愿意陪着我的人。”夜姬以手捂面，指缝间滑出晶莹的泪水。保宪满脸通红：“对不起，夜姬……”
　　夜姬泪流满面：“我不愿再失去他。就算他不认识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他活生生地在我身边。”
　　晴明默然。
　　这，就是神的爱么？博雅在心中叹息，突然将叶二横在唇边。
　　笛声幽幽，缓缓流淌在这静谥的洞中。
　　是。神也会爱人。
　　就像深掩于丛林中的千年古井，皓月当空时，依然能看到，幽幽古井的波心处，那一轮清朗白月。

　　“博雅大人的笛声真是鬼神也要为之动容呐。”夜姬叹气：“那么温柔的笛声，就留在我的身边吧。”
　　瞬间，笛声断裂而止，叶二“咚”地一声脱手掉落，博雅昏倒在地。
　　这下变故实在太快，晴明保宪来不及反应，只在电光火石间，便看到博雅倒在了夜姬的身边。
　　“夜姬，你干什么？”保宪惊呼。
　　“请保宪大人晴明大人办该办的事吧，博雅大人的笛声我真是喜欢得紧，让他留在我的身边作客吧。等二位大人办完了我交待的事，再请接回博雅大人。”夜姬冷冷地看着倒地的博雅。

　　夜里下起了无声无息的雪，堆积在屋顶和枝头，素白而妖娆的天地即将成形。土御门小路以北。晴明宅邸。
　　院子里传来了保宪大声打喷涕的声音。
　　“我说晴明，是我不好是我不对，都怪我惹上了这档子事儿。不过我也没想到博雅会跟我们一起下河嘛，更没想到夜姬她会留下博雅嘛，你骂我吧。我是不对，可是，好歹你让蜜虫给生个火盆吧，你这个院子太冷了，我要冻死了。”保宪抹着通红的鼻子。
　　蜜虫嘟着嘴走开：“博雅大人是个好人呐。我们都被你害惨了，保宪大人。”
　　似乎并没有听到保宪与蜜虫的对话，晴明闭上眼饮下冷冷的清酒，勾着酒盏的手指苍白如雪。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直都那么小心地不让博雅受到伤害。原本，应当是最强大的守护才对呐。而现在，为什么最强大的，却变成了对他来说最危险的。
　　博雅，是因为我的执念，而成为被攻击的目标吧。
　　若没有安倍晴明的关注，源博雅也不会受到伤害的吧。
　　似乎被酒呛到，晴明猛地咳嗽起来，脸却并没有因咳嗽变得嫣红，反而变得更加苍白如雪。
　　“晴明大人。”蜜虫递上暖手炉。
　　晴明摆了摆手，保宪一把抢了去，抱在怀里。
　　“哼！蜜虫你太坏了，看来我也得收个式神来照顾我了。”又转头望向晴明：“晴明，都从鸭川河回来一个时辰了，该怎么办呐？是真的要去找个活人来替代那个流枫伶，要行泰山府君之舞吗？”
　　晴明并不答话。
　　“哎呀，要是那个家伙已经往生了怎么办呐，说不定这会儿平安京哪家在哇哇大哭的婴儿就是那个流枫伶呐。”保宪苦笑起来。
　　晴明疲倦地闭上双眼。

　　不。晴明。这不该是你。
　　你是平安京的第一阴阳师，你是白狐之子，你是自由游走于阴阳两界让鬼魅妖魔们闻之丧胆的男人。你独独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样的表情，真是让人心痛呐。
　　那个傻瓜一样的源博雅，对你做了些什么？
　　保宪定定地看着晴明。
　　突然，保宪看到晴明唇边勾起了一抹微笑。
　　晴明依然闭着双眼，依然将身体紧靠在回廊柱子上，唇边却浮现了熟悉的笑意。“呐，保宪，我该是什么样子的？”
　　保宪大笑：“晴明，你笑起来的样子真是美丽呀。”
　　晴明长眉一挑，睁开双眼，随即看到保宪的脸几乎要抵到自己鼻尖，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晴明你听好了，不管这次你要做什么来救那个源博雅，我都会倾尽所有帮助你。”

　　【第三章人神的对峙】

　　“睡吧，保宪”。晴明微笑。
　　“呃……”保宪愣愣地看着晴明。
　　此刻对面这个男子脸上又露出了让他捉摸不定的微笑，这样的笑容，保宪第一次见到时，是晴明在多年前将他冰冻住的瞬间。
　　“晴明……”
　　保宪眼前一花，晴明的身影已消夫在屏风之后。
　　“保宪大人，客房已准备好了。晴明大人吩咐辰时出发，还有两个时辰，保宪大人请先休息吧。”保宪耳边响起了蜜虫的声音。
　　辰时，土性，稼穑作甘。
　　保宪眼前一亮。

　　博雅缓缓醒来。
　　发现自己睡在冰冷的石地上，虽然大睁着双眼，可是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到。发生什么事了？听了夜姬的爱情之后，自己不是正吹奏着叶二吗？
　　“我心之所恋，未知往何方，此途无穷尽，惟知逢时终。我恋将何往，前途不可知，思君终不已，定有相逢时。”正吹得动情之时，瞬间就觉得头上被重重一击，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被袭击啦？
　　晴明呢？晴明在哪里？
　　博雅以手撑地慢慢爬起来，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博雅摸索着往前走，脚下踢到一块尖石，踉跄着又摔了下去。
　　叶二呢？叶二在哪里？
　　手摸向腰间，博雅急出了一身汗。
　　我在哪里？这是在鸭川河底吗？
　　博雅再度爬起来，摸索着往前走。没有半星光亮，在这黑暗的地底，博雅徒劳地睁大双眼往前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要死了吗？心脏骤然间猛跳了一下。这冰冷的所在，不会是阴间吧？
　　博雅大声叫了出来：“晴明，你在吗？”
　　传来幽幽的回声。
　　晴明……
　　博雅靠着石壁大声呼吸。眼前是深不可测的黑暗，身边是寒冷的风声，没有人回应。博雅突然觉得害怕，原来，没有晴明在身边，就是这般心慌害怕的呀。而只要晴明在，就算是面对百鬼夜行，也会坦然安定。
　　那么，自己勇气的来源，是因为晴明吗？
　　黑暗中，博雅的掌心沁出了一层冷汗。

　　突然听到咻咻的呼吸声，黑暗中升腾起两点绿光，似乎是某种兽类的眼睛。
　　博雅紧紧握住腰间的太刀，虽然全身发着抖，却依然直视着那两点绿光。绿光迅速移动着，向着博雅靠近。
　　晴明啊，给我力量吧……
　　博雅抽出太刀闭上眼咬牙奋力一击，瞬间听到物体落地的声音。
　　“博雅你真是个好汉子。”
　　博雅猛地睁开双眼，看到桔色光芒中，身着白色狩衣男子的温暖笑脸。
　　“啊，晴明……”
　　博雅冲过去一把拉住晴明的狩衣袍袖：“晴明，我以为我要死掉了。”
　　晴明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们不是来了么。”
　　我们……呃……
　　博雅转头，看见板着一张脸的保宪。
　　“晴明，我刚才砍到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博雅四顾张望着。
　　“在这儿呐，博雅大人。”蜜虫提了灯笼向暗处照了过去，只见地上咻咻地躺着一只尾巴分叉的大黑猫，是只成精了的猫又，胸口流着血，正费劲地喘息着。
　　“呀，是只猫咪呢……真是罪过。”博雅内心愧疚，眼巴巴地望着晴明：“晴明，救救它吧。”
　　蜜虫撅起了嘴：“博雅大人真是好心呢，刚才若不是晴明大人念咒冻住这猫又，这妖物就已经把博雅大人咬坏了，博雅大人哪里砍得到啊。”
　　“呃……”博雅红了脸。
　　“我倒对它很感兴趣，我还缺个式神呢。”保宪将地上的猫又抱起来，放进怀里：“我来救好它。”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博雅追问着晴明。
　　“博雅中将，你可真麻烦。”保宪翻着白眼：“快走吧，离开这儿，此刻辰时，土性最强，却是是河之女力量最弱的时候，趁她还没赶过来快走吧。”
　　“就这样走了么，博雅大人可是我的客人呐。”夜姬突然出现在洞口。
　　“有这样待客的么？我差点没命。”博雅摸了摸头。
　　“你重伤了我的猫又，博雅大人，我更不能让您走了。”夜姬冷冷地着着博雅，冷冷地笑了起来：“保宪大人，你和你的朋友简直可恨之极。我是不会让你们平安回到地面的。”
　　博雅呆呆地看着夜姬。这个女人真是疯狂啊。原本高贵美丽的面容，竟然在此刻变得扭曲与凶恶。

　　“河之女的本份是什么？”晴明淡淡地看着夜姬。
　　“你问这个干什么？”夜姬狠狠地怒视晴明。
　　“人们给您修建神社，香火不断，供奉不断，在每年春天对着鸭川河行祭祀之礼，祈福河水平安顺畅，给众生带来福泽。”晴明轻轻摇动蝙蝠扇：“可是河之女，您因为所谓爱情一怒之下冲断鸭川桥，又拘住具有尊贵皇族血统的博雅中将，您做的事，又有哪点是河之女的本份。”
　　“住口！”夜姬大怒：“你不过就是个阴阳师而已，你真狂妄到以为自己超越人鬼神三界了吗？”
　　晴明唇边浮现出一抹淡淡微笑。
　　“哼！可恶的阴阳师。”夜姬双手捏着咒诀，正欲作法。
　　突然听到晴明的咒语曼声而出：“天有四时，地有四方，不顺五行，天命弃绝。”夜姬发现身体不能动弹，像被锁住了一样。可恶的可恶的阴阳师！
　　“我命令您回到您的神社。”晴明一声断喝。
　　夜姬突然就消失了。
　　啊，博雅大惊。
　　“厉害，晴明。”保宪摇头赞赏：“十年不见，晴明你阴阳术精进太多了。”“也多亏了保宪师兄。”晴明微笑：“若不是刚才一起去了河之女的神社作法，现在又怎么能锁住她。”
　　原来如此啊……
　　博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可是，夜姬能被锁住多久呢？她自由后会不会发怒？”博雅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个流枫伶的事，要放弃了么？”
　　“不。既然答应了夜姬，就会替她寻找那人的生魂。”晴明微笑。
　　唔，博雅搔了搔头。虽然不太明白，可是跟着晴明走就好。

　　我只是不想受制于人。
　　安倍晴明，从来不会受制于人。

　　【第四章出行的前夕】

　　三人回到鸭川河畔，蜜虫准备了牛车已在岸边等候多时。
　　保宪怀里抱着流血的黑色猫又，急急地要先回府，大步流星地离去，约好夜里子时再在晴明宅邸见面。
　　牛车在雪地里缓慢前行，清晨的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吱的声音。蜜虫化做了蝴蝶飞舞在牛车旁。
　　晴明安静地坐在一侧，双眼微闭似在养神。
　　博雅一言不发地看着晴明。
　　对面这个优雅安静的男子，竟然可以锁住鸭川河之神，一个拥有凡人之身的阴阳师，果然能有这般强大的力量么？
　　晴明……
　　晴明的唇边突然浮出一抹笑意。
　　呃……被晴明发现了……这样定定地注视是很无礼的呀……
　　博雅摸了摸鼻子，忍不住说道：“呐，晴明，你还有哪些力量是我不知道的？”
　　“啪”的一声，蝙蝠扇轻轻打开抵着下颌，传来阴阳师淡淡的声音：“有些法术，博雅还是不要知道为好。累了一天，博雅回家好好休息吧。”
　　“那么晴明你呢？”
　　“唔。我还有点事。”
　　“又想丢开我一个人行动吗？”博雅提高了声音：“不管晴明你做什么，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那事很危险。”
　　“让你一人赴险，才是让我担心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赴险的。至少我也是一名武士，我跟晴明在一起，就算面对鬼怪也不会害怕。”博雅坚定地看着晴明。
　　博雅……
　　晴明抓着折扇的手不被察觉地抖了一下。
　　“晴明，让我去吧。”
　　折扇慢条斯理地动起来：“保宪会与我同去，博雅就不用拖累我们了。”
　　拖累……
　　博雅低下了头。
　　说得过份了么？
　　蝙蝠扇依然慢条斯理地摇动，但握着扇子的手却因为用力而让骨节变得异常苍白。

　　牛车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克明亲王府到了。”牛车外传来蜜虫的声音。
　　牛车停顿下来。
　　博雅抬起头来，眼角挂着亮晶晶的泪水。
　　“你，哭了？”晴明呆住了。
　　“我很难受，晴明……”博雅流着泪：“原来我在晴明心中是拖累啊，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看着眼前高大英武的男子像孩子一样哭起来，晴明指间的骨节再次变得苍白。
　　博雅……
　　这是第二次看到博雅哭呐……第一次，还是在佑姬死的时候……
　　是个醇厚的男子啊……
　　这个傻瓜……
　　“那就一起去吧……其实博雅的笛声，也是帮助了我很多次的。”
　　“不是拖累么？”博雅的泪水依然停不下来。
　　晴明叹气：“不，不是，刚才我只是不想要你涉险。”
　　真是个傻瓜呐……
　　“真的？”博雅认真地看着晴明。
　　晴明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博雅长吐出一口气。
　　抹去脸上的泪水，博雅不好意思地笑了。
　　“夜里子时需要去一个地方，寻找流枫伶的生魂。我们一起走。”晴明静静地看着博雅。
　　“好，我到时来找你。”博雅跳下牛车，走了两步忽又转来：“晴明，你不会先走了消失了吧。”
　　“不，不会。即然答应了，就会等着博雅。”
　　“唔。”搔了搔头，博雅放心地回府。
　　晴明沉默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进入克明亲王府。
　　居然哭了……
　　真是个傻瓜呀……
　　博雅……

　　土御门大路以北，安倍晴明宅邸。
　　蜜虫在院子里往来穿梭，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草药气息，似乎晴明在熬制着什么汤药。
　　未及子时，博雅在黄昏时便急急来到晴明宅邸。
　　穿过自动打开的画有桔梗五芒星符印的木门，迎面便看到一名身着华丽唐国装束的美丽女子正对他微笑行礼：“博雅大人，晴明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呃……这名女子是谁？蜜虫呢？不过晴明家出现什么都不足为怪吧。美丽女人，来历不明的鬼魅，各种不知真身的式神，这些，都是晴明平时喜欢的陪伴吧。
　　走上回廊，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晴明舒服地坐在屋檐下喝酒的身影。却又看到一名身着红色狩衣的头戴乌帽子的年轻女子对自己行礼微笑：“博雅大人，晴明大人在内室，这就出来。”
　　呃……这又是谁？分明是女子，为何又穿着男装狩衣？
　　博雅满头雾水。
　　不一会儿，晴明从内室出来，蜜虫跟在他的身后，怀里抱着一个水晶瓶，隐约可见其中黑色的液体。
　　“晴明……”
　　看到晴明，博雅一下子就绽放了笑脸。
　　“喝酒吧。”晴明坐下来。
　　身着华丽唐国服饰的女子与身着红色狩衣的女子奉上清酒与食点，缓身退下。“她们是谁？”博雅终于忍不住要问。
　　“我召唤的式神。”晴明徐徐饮下盏中的清酒。
　　“是纸人么？”博雅继续追问。
　　“不。她们，一个名为夜常，一个名为罔象，平时被我封印着，这一次出行的地方比较奇特，或许要用她们，所以这才召唤她们出来化为人形，平时你是见不到的。”晴明微笑。
　　唔，原来那两个女子都是厉害的式神呐。
　　往嘴里扔了一块饼，博雅突然说：“晴明呐，召唤出这两个厉害的式神，是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凶险吧。”
　　“唔，博雅害怕啦？”晴明脸上浮现出促狭的笑意。
　　“不，不会。因为是跟晴明一起。”博雅坚定地看着晴明。
　　微笑着饮下盏中的清酒，晴明对蜜虫招了招手。
　　蜜虫对博雅献上怀中的水晶瓶：“博雅大人，请喝了瓶中的汤药。”
　　博雅疑虑地看着晴明。
　　蜜虫掩面而笑：“博雅大人，这可是晴明大人忙了一天，将家里的方药都翻了个遍才熬制出来的七魄汤，您就快喝下它吧。”
　　唔，晴明让喝那就喝吧。
　　将瓶中的汤汁倒进碗里，博雅一仰头便喝光了碗中所有汤药。只觉得苦中还带有酸麻之味，一时之间口中难受之至。
　　看到博雅挤眉弄眼的苦相，蜜虫再次掩面而笑。
　　“喝这个有什么用啊，晴明。”博雅翻着白眼。
　　“博雅知道蜗牛吧？”
　　“知道啊。”
　　“蜗牛爬行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它爬行过的痕迹。人也是一样，走过的地方都有自己的气息。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能让你留下活人的气息。”晴明淡淡作答。
　　博雅搔了搔头：“呐，晴明，你是想说我是蜗牛吗？”
　　晴明手持着蝙蝠扇在自己额头上轻轻敲打了一下：“好吧，这不怪你，是我没有打对比方。”
　　站在晴明身后的蜜虫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呃……
　　“晴明……”博雅赌气般咬掉一大块饼，瞪着晴明。
　　寒冷的雪夜里传来阴阳师愉快的笑声。

　　戾桥处的结界被人穿越而过。
　　“晴明大人，保宪大人过来了。”蜜虫双眼望着大门的方向。
　　“唔，那就准备出发吧。”
　　“晴明，我们去哪儿？”听说要出发了，博雅慌忙站起来。
　　“一起，去见泰山府君吧。”晴明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