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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卷八 菊花之约 ...


  •   无尽的黑暗中,一条鲜红的河流自晴明面前淌过,奇诡的河面上转动着无数黑色的旋涡,旋涡中忽地伸出几百双巨大的手来。
      来吧,进入永恒的幽冥之中吧。
      来吧,晴明,来吧……

      不。
      我的心中,还有难以舍弃的东西。
      晴明摇头。
      什么?
      巨手猛地向晴明扣了下来。
      是什么让你舍不得离开这个无聊的尘世?
      晴明的眼中蓦地浮出一丝迷茫。
      是啊,是什么呢?
      狰狞的怪笑声响彻黑暗。
      晴明,你是孤单的,回到黑暗中来吧。
      突然,一阙清亮的笛声冲破了沉郁的黑暗,刹那间,四方通明,光芒耀眼。

      【第一章遣唐使归来】

      所有的秽物消失在黑暗中,呼吸到清新洁净的空气,耳边萦绕着如清泉般澄澈的笛声,晴明徐徐张开双眼:“博雅……”
      门轻轻地被人拉开,蜜虫笑嘻嘻地探头进来:“晴明大人您醒啦,博雅大人已在院中等了好久了,没头没脑地居然吹起了笛子。”
      晴明无声地笑了起来。是的,博雅。在梦中,我就已经听到了你的笛声,这个世间,如你一般清澈宽厚的笛声。

      “呐,晴明,夏天就要过了啊。”
      博雅端着酒盏,双眼望着晴明宅邸满院的花草,蓦地发出一声叹息:“我还没感觉到炎热呢,就到秋天了,晴明你看,风吹过来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到凉意了呐。”
      晴明眯着眼微微笑起来,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背更加舒服地靠在了回廊柱子上,徐徐饮尽了盏中的酒:“还是个武士呐,居然这么怕冷。”
      风吹过,晴明的笑声轻轻地浮在庭院中,如烟一般恍惚迷离,博雅定定地看着晴明,面前的男人白衣宽袖,神态慵懒,又有谁会想到这个眉目如画的男人会是肩负重任的第一阴阳师呢?

      晴明长眉微挑:“呐,博雅,我脸上长花了么?”
      博雅的脸禁不住微微一红:“晴明,我是想到前一阵子发生的事,如果不是你,平安京已经毁灭了吧。”
      晴明淡淡一笑。
      “呐,晴明,所有发生的事情我都觉得像是在梦中,青音殿下的消失,早良亲王的离去,还有道尊的死,最重要的,是我的由生到死,和由死到生。”博雅认真地注视着晴明:“晴明,谢谢你。”
      “喝酒吧,博雅。”晴明低下头,满满地给博雅斟上了清酒。
      “唔……”博雅端起酒盏,忽地停在了半空,双眼深深地看着晴明:“呐,晴明,我看见了。”
      “什么?”晴明抬起头来一愣,随即明白了博雅的目光,低下头来望着手中的酒:“唔,我没有。”
      “不,你哭了。”博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晴明:“晴明,我亲眼看见的,你的泪水还滴到了我脸上。”
      “我没有。”晴明将酒盏放到木地板上。
      “是真的呀,要不我让蜜虫出来作证。”博雅望着远处庭院中正在摘花的蜜虫。
      晴明挑起了眉:“博雅……”
      哈哈哈哈,晴明也有像小孩子一样耍赖的时候啊。博雅得胜似的放声大笑。
      傻瓜博雅。晴明跟着笑了。
      这个世间,有我要守护的东西呐……

      “呐,晴明,这可真是奇妙啊,蜜虫又活生生地站在我们面前了,我亲眼看到道尊将她切为两半的。”博雅喝了口酒,望着幻化为蝴蝶飞出庭院的蜜虫,忍不住叹息。
      晴明微微一笑。
      “晴明,这个蜜虫是以前的蜜虫吧?”博雅有些不放心地问。
      晴明大笑:“博雅啊,她当然是以前的蜜虫,只有一种情况下蜜虫回不来,那就是我快死了,根本没有能力召唤和修复她。”
      听到一个“死”字,博雅的心猛地一跳,极其认真地看着晴明:“晴明,那我希望永远能够看到蜜虫,这样,我就可以永远看到你了。”
      “真是个傻瓜呀……”晴明微微一笑,声音轻轻地散落在风中。
      博雅猛地将盏中的酒喝干,望着院中蔓生的花树,痴痴地笑起来:“晴明,我在想,我这一生能交到像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幸运呀。”
      晴明的眼中掠过复杂而温柔的神色:“是啊,是好朋友呐。博雅,喝酒吧。”
      是好朋友呐……
      这样,已经很好了……

      斜阳微风,酒香弥漫的庭院,唇边含有淡淡微笑的白衣人,神情坦荡的黑衣人,一盏接一盏的清酒,细微消逝的流光。
      “晴明大人,那男人送东西来了。”蜜虫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把博雅吓了一大跳。
      “唔,知道了。”晴明淡淡回应。
      “那男人?”博雅一脸迷惑。
      蜜虫在一旁掩嘴而笑。
      只听到院门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晴明和博雅站起身,看见一队侍从抬着一箱物事进来,轻轻放在回廊上后,又恭身退下。身着官服的式部少輔长谷川来到晴明面前躬身行礼:“晴明大人,圣上送来一些唐国的酒给晴明大人。明天遣唐使归国的祭祀,请晴明大人一定要来主持。”
      晴明还礼:“是。晴明记得。”
      长谷川对博雅行礼告退,一行人离开了晴明的宅院。
      “晴明,原来是圣上啊。这是在感谢你救了平安京吧。”博雅大喜。
      “家里的酒正要喝光了。”晴明微笑:“只是今天一过,我就要连续忙个好几天了,遣唐使归国的祭祀,实在是很琐碎麻烦呐。”
      “啊,是啊。不知他们这一次又从唐国带回了些什么东西,那些留学生们一定也学了不少唐文化的精髓回来吧。”

      博雅却并没听见晴明的回答。
      晴明将盏中清酒一口饮尽,望着空的酒盏,微微地出了神。
      遣唐使归国,那个人,也会跟着回来了吧……

      【第二章似是故人来】

      要我如何忘记,你的回眸一笑……
      那是,我的,宿命……
      湖面上映出白衣人悲伤的脸,那人闭上眼,缓缓抬头,对面的深山中,枫叶渐红。
      而暮色,已深浓。

      连日来,晴明异常繁忙,除了要主持祭祀绝津见神和住吉明神、宗像神三位海神外,还要祭祀天照大神、贺茂大神以及畿内七道名神。

      博雅好几日都不曾见到晴明,祭祀的地点大多在春日山麓、伊势大神宫、畿内七道诸社、山陵、皇陵诸处,作为殿上人的博雅也只能偶尔在早朝的时候看到阴阳寮那边沉静的白色身影。然而,只要远远地看到那白色身影,就算不说话也好,博雅的心中也会升起莫名的安定。

      这一日,博雅下得朝来,独自行走在平安宫大内里。渐起的秋风吹得博雅身上涌出阵阵的凉意,忽然地,就想起了晴明。就是这两天,横渡东海南路的遣唐使们的船只就要靠岸了吧。等这一阵子忙完了,就又可以去晴明那里喝酒了。博雅咧开嘴笑了。

      “博雅中将笑什么呢?”中纳言石田辅不知从什么时候来到博雅身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博雅。

      博雅惊觉失态,微微红了脸,正要答话,忽见长廊拐角处缓缓走出一行人来,先头一人白衣宽袖,正是晴明。

      博雅大喜:“晴明……”一声低低的呼唤脱口而出。

      晴明的脸上却是一贯的淡然,脚步稍做停留,微微行礼后,带着一行阴阳师与博雅、中纳言擦身而过。

      晴明……博雅呆呆地看着阴阳师们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沮丧得就像一个刚被人抢走了糖果的孩子。

      中纳言在一旁自言自语:“传说安倍晴明为白狐之子,刚才被他眼光扫过,果真有狐魅之感呐。”

      看着默不作声的博雅,中纳言忽地展开了桧扇,笑得轻狂:“安倍晴明果真比女人还要美丽,怪不得呢……博雅中将是否肯割爱呢,不如把晴明大人介绍给我,我也想试试成为安倍晴明的朋友的感觉呐。哈哈哈……”

      “中纳言请自重。”博雅涨红了脸,加快脚步急急离开。仍听到背后传来中纳言的声音:“哎,这个博雅中将啊,一点风雅也不懂。”

      不。不是那样的。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我和晴明,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地平线缓缓出现。
      四艘大船上一片沸腾,初升的朝阳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在欢呼声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其中一艘的船头上伫立着一个蓝色的身影。
      蓝衣人无视身处欢乐的海洋,静静地吹着一管竹萧。
      “斑竹枝,斑竹枝, 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 满江深夜月明时。”
      萧声细微但不压抑,开阔却不张扬,平静与悠扬之中伴随着淡淡的哀愁与柔美。
      一曲终了,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喝采:“好曲子!”
      蓝衣人一惊,回过头来看见背后站立的黑衣人,继而微微一笑:“保宪大人就要回到阔别十年的故土了,很激动吧。”
      黑衣人的棱角分明的唇角微微上扬,轻轻地笑出声来:“林大人的笑容让我想起我的一个故友来……”
      “哦?”蓝衣人的脸上微露诧异之色。
      黑衣人极目远眺地平线,一双黑亮的眼睛炯炯发光:“一别十年,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眼见陆地越来越清晰,黑衣人的心跳竟然渐渐加快,手心微微地出了汗。
      我回来了。
      你还记得我吗?
      我一直记得你。
      晴明。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白衣人的脸上。
      “你是疯子,疯子!”女人尖声哭泣着扭头跑开。
      细细的血线从裂开的唇角泌出,白衣人无声地咧开了嘴,伸出舌尖将血舔到口中,忽然狂笑。
      是。我是疯子。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那是,我的,宿命……
      白衣人从构造精致的园林小路上狂奔而过,园中秋色渐浓,百草将枯。
      菊花,就要盛开了。

      遣唐使平安归国。
      此次海上航行并无大风大浪,由大唐杭州湾出发安全抵达搏多,为历次遣唐使归国航行中最为平安的一次。
      按惯例,遣唐使一旦安全回国,立即奏报朝廷,入平安京后举行盛大欢迎仪式。使臣奉还节刀,使命完成,带回大量丝帛、香药等物品,天皇则为使臣晋级加官,赏赐褒奖,并优恤死难者。

      这一日,村上天皇设宴于清凉殿,赏赐从唐国归来的大使、副使、判官、录事等一干人,满朝从四位以上官员作陪。晴明则在春日山麓,将遣唐使获取的“唐物”进献诸神、山陵,祭祀作法,答谢神灵的佑助。
      博雅只顾闷头喝酒,想到这样的场面竟然没有晴明,只觉得索然无味。酒酣面红之际,迷迷糊糊听到“……曲子……吹奏……”,感觉到一干眼睛都灼灼地射了过来。
      坐在博雅身旁的少纳言则用桧扇使劲地刺着博雅。
      吃痛之下,博雅清醒了几分,转头望向少纳言,只见少纳言一字一顿地说:“博雅大人,主上让你吹笛助兴,请开始吧。”
      哦,吹笛子呀。博雅取下腰间的叶二,沉呤片刻,横笛在唇边,缓缓奏出一曲《雾海虎》。笛声古朴而悠扬,宛如一潭清醇的山泉于山谷间汩汩流淌。

      一曲终了,照旧是喝采声一片,博雅看到对面席间一人蓝衫长袍,似是唐国服饰,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当看到博雅注意到他后,便对博雅点头微笑,然后又与身旁一人低声交谈。

      “这人是谁?”博雅坐下来问身旁的少纳言。
      “唔,博雅中将没听到主上的介绍吗?这人是来自唐国的送唐使,官至右拾遗,好像叫林如章,这人要在平安京呆上一阵子。”
      “哦,是这样啊。”博雅忍不住又向那人多看了一眼,只见那林如章正与身旁之人微笑交谈,那笑容,竟是明丽如花。
      “哎!想不到唐国的男子长得比女人还要美。”少纳言对博雅眨了眨眼睛。
      博雅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忽然林如章旁边的译官站起身来:“圣上,唐国来的林大人愿当庭演奏一曲洞萧,想请各位大人及源博雅大人指教。”
      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博雅惊了一下,抬起头来时,正好看到林如章含笑的双眼。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首令他难忘的《斑竹枝》。
      “斑竹枝,斑竹枝, 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 满江深夜月明时。”

      晴明的脸上感觉到了细微的水滴。
      要下雨了。
      好在祭祀已经完结,只是下山的路,就要变得不好走了。
      晴明让一干阴阳师们自行下山。独自一人呆在半山的凉亭内,斜倚在油漆斑剥的红色柱子边,眯着眼望向天尽头的黑云,唇边竟然浮出了一抹微笑。
      那个傻瓜,一定被人围住了吹笛吧。
      晴明从怀中取出一瓶小小的酒,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个小小的酒盏来,将酒满上,舒舒服服地靠坐在了凉亭的木质长凳上,就如同在土御门小路的宅院中一般,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半山的秋色。
      雨渐渐大了起来。
      蜜虫的动作越来越慢了呐,这么久了还没有把牛车赶上来。晴明微微苦笑。

      寂静的山道上传来牛车的吱呀声,逐渐苍茫的暮色中出现了牛车的轮廓,晴明若有所思地看着的牛车缓缓靠近。
      蜜虫掀开车帘,一脸欢笑地从车上跳下来:“晴明大人,上车吧。”
      晴明低头看着杯中的半满的清酒,眉头轻轻一挑,突然微笑起来。杯中现出晴明的笑脸,一双眼睛却是冷冽如刀。
      手腕一翻,晴明将杯中的酒直直地泼到了蜜虫的脸上,蜜虫一声惨呼,脸上冒出青色烟雾,只见青光一闪,蜜虫消失不见,地上留下了一只拼命扭动的蚯蚓。
      晴明将酒斟满,依然静静地斜靠在柱子边饮酒,刚才一幕仿佛从未发生过。
      大雨滴打在牛车和凉亭顶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山风呼呼作响,凉亭与牛车间似乎有奇异的波动,晴明脸上仍旧是漫然不在意的神情。
      天快要完全黑了,秋天的夜晚渐渐有了寒气,雨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终于,黑暗中传来了一个男子恨恨的声音:“晴明,你还是那么别扭。”
      “是么?”晴明微微地笑起来,将头转向牛车。
      “保宪师兄,别来无恙。”

      【第三章月夜斑竹枝】

      雨中传来男子低沉的笑声。

      “呐,晴明,我回来后,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身着黑色狩衣的男子伸手掀开了牛车的帘子,跳下车来,淋着雨直直地走到凉亭内,俯视着手拿酒杯懒洋洋坐着的晴明。

      空气蓦地变得沉默,只听见大雨击打在地面的哗哗声。

      黑暗中突然传来晴明轻轻的笑声:“唔,既然保宪师兄你那么想见我,不如看清楚一点吧。”微微地念了句咒:“火精显现。”
      前方的野地里立刻出现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在暴雨中跳跃,照得晴明脸上的微笑如雨中的雾气般虚幻迷离。

      这个恶劣的家伙。

      保宪皱了皱眉,冷冷地哼了一声:“十年不见,看来晴明你的咒术精进不少呐。不过……”保宪突然低下头,缓慢地靠近晴明,将呼吸的气息吐到晴明的耳垂旁:“晴明,我不用看你的模样,因为,你的模样,一直在我心底。”

      “保宪。”晴明微笑,站起身来平视面前的黑衣人:“你说话的口气,这十年来竟然一点没变。”

      “那么,你还是记得我。” 保宪大笑,放肆地盯着晴明:“唔,晴明。你倒是变得越来越美丽了。”

      晴明长眉一挑。

      突然山道上又传来牛车的吱呀声,蓝色的蝴蝶翩然飞舞在牛车左右。

      “回去吧,晴明。那是你的牛车,我只是让你的式神蜜虫多走了点路。”保宪看着越来越近的牛车。

      “美丽是用来形容女人的。”晴明向牛车走去,经过保宪身边时,身形微顿,淡淡地扫了保宪一眼:“我是男人,保宪。你一定要记住。”

      望着晴明的牛车消失在山道尽头,保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还是这样呐。这个世上,只有我贺茂保宪才能让你生气吧……晴明,你生气时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呐。”

      晴明,我没有说错呀,你真是只美丽的狐狸。

      晴明,见到你,我很开心。

      火光中映出贺茂保宪愉快的脸。

      庭院中的野菊花,已经完全盛开了。

      蓝色的蝴蝶伏在浅黄的雏菊上,竟似痴了般静止不动。

      每年天气变冷的时候,蜜虫都要适应一阵子才能缓过来呐。廊下饮酒的白衣人眯着眼,淡淡地笑了。

      秋风呼啸着从庭院中穿过,几枚枯叶与零落的花瓣随风飘到半空,打了几个旋之后,又散落到了围墙之外。

      “晴明,越美的花儿调零的时候就越让人心生凄凉呐。”

      “呐,博雅,花开花落,本就是最自然的事,它并不是为了想让你看到才开放,它没有目的,只是单纯的开放和调零。”

      “不。晴明,虽然花儿开放并没有目的,但是,我从中感受到了它的美,我真心感谢它。所以,当它调零时,我也真心难过。”

      “呵呵,博雅你真是个醇厚的男人呐。”

      去年秋天的对话一直轻飘飘地在耳边回荡,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晴明睁开眼,对面博雅的位置空空如也,晴明沉默地端起酒盏,将酒一饮而尽。

      “博雅大人不在的时候,真的很安静啊。”蜜虫突然站在了晴明身旁,手里捧着一束刚摘下来的菊花:“晴明大人,冷酒伤身,不要喝太多啦。”

      晴明微笑。

      “博雅大人有好久都没有拿香鱼和磨菇来了,他最近有那么忙吗?”蜜虫满脸迷惘,张大眼睛盯着庭院大门的方向。

      晴明并不答话。

      “倒是那个保宪大人,也真是巧得紧,每次晴明大人出去办事时,保宪大人就来了,我也不让他进门。不想理他,每次他来,我就变做蝴蝶飞掉。”蜜虫想到保宪就来气,那个保宪大人居然让她当日在春日山麓赶着牛车兜了好几个圈子。

      晴明放声大笑。

      “林大人,唐国的音乐真是博大精妙呀。”博雅拍着大腿大声赞美。

      “贵国的音乐也很不错呐,博雅大人。”面容秀美的蓝衫男子坐在博雅对面,温柔地微笑。

      博雅和唐国来的送唐使林如章,自那日朝庭的宴会后便一见如故。

      很长一段时间,博雅下朝后便呆在林如章的宅院中,潜心交流各自就音律方面的所得,丝毫不觉时日飞逝如风。

      这一日,博雅下朝后又来到林如章在四条大路的宅邸里,一时兴起,一个吹笛,一个吹萧,不知不觉竟在庭院中合奏到了深夜。
      亮白如玉的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银光洒到了博雅的叶二上,一瞬间,博雅突然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笛声断在了空气中。

      “博雅,用手指着这天上的月亮,将它送给你心爱的人,如果那人答应了,月亮就是她的了。这就是月亮之咒呐。”

      “不,我说不出口。”

      “哈哈哈,博雅你真是个好男人呐……”

      笑声像轻烟一样飘浮在夜空中。

      那人白衣宽袖,懒洋洋地沐在月光下,眼中有淡淡的戏谑,而他脸上的微笑,比月光还要清朗。

      “晴明……”博雅呆呆地发出了声。

      “博雅大人怎么了?”林如章停止了吹萧,伸手在博雅面前晃了晃。

      博雅回过神来,蓦地发现面前站着的林如章,不由得红了脸:“唔,林大人……我只是,看到今晚的月光,想起了一个朋友。”

      “是么?”林如章微笑:“看来我和博雅大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呐。今晚的月光,也让我想起了一个远在大唐的朋友。”

      “呃?”博雅愣了一下。

      林如章走到园中的凉亭内坐下来,石桌上已摆放好了精致点心和一壶酒。“博雅大人想喝酒么?不如一起喝点吧。”林如章对博雅举杯。

      博雅闷头喝酒。

      林如章的酒量似乎很差,几杯酒下肚,眼光已变得朦胧,他指着月亮大笑:“博雅大人,贵国的月亮很明亮呐。可是,您没有见过大唐的月亮,比你们这儿可美得多了。”

      “呐,林大人,要不要先去休息,我也该回去了。”博雅小心翼翼地问。

      “不,博雅大人,您不要走。”林如章突然抓住博雅的衣袖:“这个平安京里,只有博雅大人是清澈的,我就想跟博雅大人说说心里话……”

      博雅蓦地红了脸:“林大人,您,您醉了,去休息吧。”

      “博雅大人不愿意陪我吗?”林如章扯住博雅的衣袖不放:“我很想念大唐故乡呀,可是海上巨浪滔天,也许,我林如章这一生都回不了大唐了。”说罢,泪流满面。

      也许,所有的背井离乡,都是这样的吧。对故土与亲人的思念,让人肠断。

      博雅叹了口气。

      蓦地看到林如章坐直了身体,目光变得呆滞:“博雅大人,您看,满院的菊花盛开了。”

      “唔。是啊,深秋时节,菊花当然要开了。”博雅随口应答。

      林如章摇头:“不,不是这样的。这院子中原本没有菊花。”

      “是么?”博雅搔搔头:“我没注意呐。”

      “菊花开了……菊花开了……菊花……”林如章只顾喃喃低语。

      “呐,我为林大人吹奏一首大唐的曲子吧。”博雅轻轻抽回了衣袖,取出腰间的叶二,横笛在唇,缓缓吹出一曲前几日刚学会的《斑竹枝》。

      “斑竹枝,斑竹枝, 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 满江深夜月明时。”

      一曲终了,博雅放下叶二,看见林如章伏在石桌上,竟似睡着了,而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哎,林大人,不能睡在这里呀,小心着凉。”博雅走上前去,伸出手想要拍醒林如章,手刚碰到林如章的后背,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片冰凉。

      呃?

      博雅还没来得及转头查看,脖子上一紧,原来已被一双冰凉的手死死箍住,顿时呼吸困难,手脚胡乱挣扎。偏偏那手力大无穷,博雅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量,眼睛凸出,一片迷乱中看到月光下那人白色的衣衫。

      突然怀中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从怀里飞了出来。紧箍着脖子的力道瞬间消失,博雅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地上轻轻地落下来一张符咒,上面画有红色的图案。

      桔梗五芒星。

      【第四章血菊之约定】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绽放的血色之菊,那一定是我,按照约定来了。

      沉郁冗长的通道。
      黑暗中的感觉异常甜美,博雅恍恍惚惚地向更深处走去,迷迷糊糊中听到背后传来细微的声音:“博雅……博雅……”
      声音细微,却异常熟悉温暖。
      是谁?那是谁呀?

      一些破碎的片断在博雅眼前如闪电般掠过。
      满院寂静白花,花影下露出妖魅笑容的白衣人。
      “唔,你看我真的长得像狐狸吗?”
      像,真的像。博雅在心中叹了口气。
      画面突然一转,博雅看到他苍白的面容,纤长有力的手指,不断往下滴落的热泪。
      “不,博雅,你不能死……”
      不,不要哭。
      博雅在一片虚空中伸出手去,想要抚去那人脸上的泪水,却蓦地被一双手握手,那人的手好温暖呐。
      “睡吧,博雅,没事了……”
      是谁?
      “晴明大人,博雅大人真的没事了吗?”感觉到衣襟响动的声音,似乎有人俯下来,低头查看博雅。
      哦,是晴明呐,晴明……
      晴明,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安心了。
      博雅完全放松地睡了过去。

      博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脖子像火灸一样疼,喉咙干得仿佛要冒出烟来。博雅难受得张嘴大口呼吸。再转头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厢房内,明亮的月光穿过窗棂洒到内室的地板上。

      这又是在哪里?

      博雅费力地爬了起来,打开门,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发现面前是一道长长的木板走廊,两旁草树丛生,似乎是庭院的一部份。

      忽然听到一声幽幽的萧声从前方传来,赫然是那首《斑竹枝》。

      “斑竹枝,斑竹枝, 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 满江深夜月明时。“

      博雅加快脚步循着萧声往前走,发现眼前景致竟是越来越熟悉,脑中突然顿悟,这里就是林如章林大人的庭院呀。而昏迷以前的事,竟然也一点点地想了起来。

      先是与林从人吹笛合奏,互相交流音律及故土所见所闻,然后林大人喝酒不胜酒力睡了,然后被人卡住脖子偷袭,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博雅想得头都痛了。别管那么多了,先找到人再说吧。

      不对,这不是林大人吹奏的萧声,林大人的这曲《斑竹枝》吹得低柔婉约,有含蓄清丽的悠远。而现在听到的《斑竹枝》竟是充满痴狂的淋漓尽致,仿佛呐喊,仿佛狂呤。

      这个吹奏《斑竹枝》的人是谁?

      博雅从草树间探出头去,看见前方的凉亭中端坐的蓝色背影,庭院中伫立着一名吹萧人,他背对着博雅,一身白衣胜雪,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泽,而那人的衣服式样,竟然与林如章的蓝衣一样为唐国装束。

      难道也是唐国来的人?

      博雅正要走出去,忽然衣袖被人拉住,同时嘴被一只纤小细腻的手捂住,耳边听到女子低低的声音:“博雅大人,别出声,也别出去。”

      呃?蜜虫。

      白衣人放下洞萧,一语不发地遥望蓝衣人的背影,四周一片沉寂。
      只听到夜晚的秋风穿过庭院发出的呼啸声以及两人衣衫在风中的声音,满院盛开的黄色小野菊在风中摇曳不止。

      “还记得这曲斑竹枝吧,这是我教给你的曲子。一年不见,你还记得它么?” 白衣人忽然开了口:“如章,你,还记得今日之约吗?”
      蓝衣人依旧沉默着。

      “不管你怎样想,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今日之约。”白衣人缓缓向坐在凉亭内的蓝衣人走去:“就算是跨越万水千山,我也依然会按照我们的约定,来到你的身边。”

      “如章,我……”白衣人的手轻轻抚向蓝衣人的后背:“我一直记得你对我的那个回眸之笑。”

      蓝衣人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转过头来。

      “幽魂入界。结印。”

      啊!是晴明。博雅差点大叫出声。蜜虫及时地捂住了博雅的嘴。

      比博雅更吃惊的是白衣人,那一句“你是谁”还没有问出口,就已经被锁在晴明事先布置好的结界之中。

      白衣人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悲伤与痛苦。

      晴明站起身来,走到白衣人的身边,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呐,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吧,很辛苦吧,可是这里终究不是你能呆的地方啊。你往生吧。”

      什么?往生?博雅大吃一惊,难道那白衣人已经死了么?

      白衣人冷冷地看了一眼晴明,突然狂笑:“你让林如章出来见我,他为什么要躲着我?你让他出来!”说罢,突然对着空旷的庭院大叫:“林如章,你出来,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为什么叫个不相干的人扮作你?你给我出来。”

      月光下白衣人的面容看起来说不出的疯狂。

      一片死寂。

      黑暗中传来了幽幽的哭泣声:“司马长空,你这又是何必?”

      听到哭声后,白衣人原本疯狂的面容突然变得安静温柔,微微地笑了起来:“如章,一年不见了,今天,终于听到了你的声音,你还好吗?”

      “晴明大人,他真的被封住了吗?”黑暗中传来林如章的声音。

      晴明微微点头:“唔。是的。”

      一身蓝衣的林如章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博雅搔搔头,只觉得越听越糊涂,越看越糊涂。

      白衣人眼中的神色说不出的温柔与怜惜:“如章,你瘦了。”

      林如章的泪水缓缓从脸庞滑下:“圣上不是让你驻守玉门关么?你这疯子,为什么要到平安京来?”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白衣人闭上眼微笑:“一直,忘不了和你的约定呐。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么?”

      “是。我记得。”林如章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绽放的血色之菊,那一定是我,按照约定来了。

      林如章抻出手来,手上拿着一枝长长的菊花,花间有细微的露水,花朵大而艳丽,奇异的是这菊花的颜色竟然是血一样的红色。

      血色之菊。

      “圣上让我去驻守玉门关,我没有办法随你到这扶桑来。但我一定要赴与你今日的约定,我终于想到一个办法。”白衣人温柔地看着林如章:“如章,我选择了自刎。那样,我的魂魄就可以日行千里,渡过这茫茫大海来见你了。”
      林如章已是泣不成声:“你真是个疯子啊……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对不起……”

      天啊!难道这个白衣人只是这了能准时赴与林大人的约定,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成为幽魂来赴这约定吗?只是一个约定而已,值得为此付出生命吗?大唐人的情感,真是浓烈奇异啊!

      博雅呆呆地注视着两人,浑然忘记了自己脖子上的疼痛。

      “晴明大人,请让他从结界中出来吧。”林如章走到白衣人面前,泣不成声:“我相信他绝对不是一个厉鬼,他伤害博雅大人也不是有意的。请放他出来吧。”

      “如章,别哭,我放弃了人的生命,选择做鬼来见你,是我心甘情愿的。”白衣人微笑:“认识我的人不都常说我是疯子么,是的,我是疯子。为了你,我愿意做疯子。”

      是的,我是疯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疯了。

      用尽所有办法,只是想要,赴你的约定。

      哪怕阴阳两隔。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绽放的血色之菊,那一定是我,按照约定来了。

      【第五章一起往生吧】

      “往生吧。”晴明的声音轻轻地浮在暗夜里。

      往生吧……

      狩衣袍袖的挥动中,司马长空的封印已解除。司马长空深深地看着林如章,缓缓伸出双手:“能,和我一起走吗?”

      “我不知道……”林如章以手掩面,滑坐在冰冷的地面,茫然地抬起头来:“去哪里?“

      什么?难道这个白衣人要让林大人跟他一样自刎吗?博雅大吃一惊,不由得大叫出声:“不行,不能这样做。”
      博雅挣开蜜虫的手,冲到司马长空面前:“作为送唐使,林大人还有很多未完的公务要做,做为朋友,您怎么能让人跟您共同赴死?”

      司马长空冷冷地看着这个冒冒失失冲上来的年轻人:“之前若不是你怀里的五芒星符咒震了我的双手,这会儿,你早就跟我一样不是这阳间之人了。”

      晴明的长眉轻轻一挑。

      博雅的脸涨得通红:“可是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在我面前死去。”

      “朋友?哈哈哈哈哈……”司马长空突然仰天狂笑,蓦地身形暴涨,整个人升至半空,幻化为一柄白光闪耀的长剑向着博雅俯刺了下来。

      这个变化来得太快,博雅呆呆地看着那柄巨大的白剑向着自己直冲而来,脑中刚想到要拔刀和闪躲时,身体已被从旁而来的一只手用力拉开,一下子收势不住,跌入了那人怀内。

      一瞬间,博雅闻到那人怀里淡淡的紫藤气息。博雅还未完全站稳就被那人推到了一旁:“蜜虫,看好博雅。”

      “是。晴明大人。”蜜虫接住了博雅。

      又是晴明救了自己呐。博雅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等他抬起头来时,看到晴明已被一团白光围住。晴明的蓝色身影在那一片白光中飘逸翻飞,灵动如水,声音却是淡淡的:“司马长空,往生吧,这不是你留的地方。”

      林如章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手上的血色之菊,一语不发。

      “呐,如果你不走,我会让你消失。”侧过头用蝙蝠扇格开了白剑,晴明的声音依旧轻描淡写。

      “真是个厉害的阴阳师呀!”长剑蓦地转回人形,司马长空厉声长笑:“可是,只要是人,终是逃不过人的弱点,别以为我不能胜你。”

      呃?晴明也会有弱点?博雅吃了一惊,打起精神正欲再看时,只见一双长长的手猛地向自己脖子抓了过来。
      “博雅大人,小心!”蜜虫惊呼出声。

      一柄蝙蝠扇飞过来打在了那双手上,那手微微一顿,借此时机,蜜虫拉着博雅往后便逃。司马长空一声冷笑,双掌一翻,“刷”的一声,十指幻为十柄尖利的短剑,再度凌空刺向博雅的脖子。

      “厉鬼斩杀!”晴明一声断喝。

      啊!

      博雅只觉得背后有隐隐的凉气,却又蓦地消失。转过身来,只见司马长空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已微微透明,却仍在大笑:“我败了,真是个厉害的阴阳师呐,为了保护心爱的人,竟然对我下此杀手。”

      晴明轻轻低下头。

      呃?博雅隐隐约约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此刻,天空已缓缓变灰,夜已将尽,而白昼尚未来临。

      晴明淡淡地看着司马长空:“往生吧。”

      司马长空抬起手掌,看着越来越透明的手指,微微转头,定定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林如章。
      林如章用袍袖拭去眼角的泪水,手足并用爬到司马长空面前,轻轻地抱起那越来越透明的躯体:“长空,我想好了。我不能跟你去另一个世界。”

      司马长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为什么?”

      “因为……我、我要以国家为重。”林如章声音温柔而坚定:“而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长空,我想好好地活着,过两年,我要回到大唐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司马长空茫然地看着林如章:“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对不起。”林如章垂下头,缓缓流下泪来:“我现在,真的不想死。”

      “那么……”司马长空定定地看着流泪的林如章:“你,以前和我的约定都是假的了?那些话是骗我的吧。那种微笑,你对任何人都可以流露的吧。”

      “请放过我吧。”林如章终于哭出声来。

      司马长空伸出渐渐透明的手,用力推开林如章,滚落到地上,哈哈狂笑:“原来,我真的是个疯子……”

      晴明轻轻地叹了口气。

      司马长空猛地转头看着晴明,狂笑不已:“呐,阴阳师,你看到了吧,这就是结局……以后,你会跟我一样!你会跟我一样……”说罢,大笑转为大哭,泪水大颗大颗地奔涌而出,流到渐渐透明的身体上,滴到了地上。
      他的身形是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成为粉末消失在了空气中……

      天色已经渐渐泛白,院中众人已清晰可见,博雅看到林如章依然呆呆地跪坐于地上,若不是地上留有的那支血色之菊,博雅几乎以为是做了一个梦。
      空气中响起了幽怨的萧声。
      斑竹枝,斑竹枝, 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 满江深夜月明时。

      博雅坐在牛车里,看着对面闭着双眼的晴明。

      “问吧。”晴明依然闭着眼。

      “呐,晴明,我就问了。你怎么能在紧急关头出现?”博雅望着晴明。

      “唔。这个呀,记得这个五芒星符咒吧。”晴明从怀中拿出一张五芒星符咒:“因为我在博雅身上下了咒呀,你遇到性命危险的时候我会知道,并且,这个符咒还可以替你挡一阵。喏,拿去,放在身上吧。”

      博雅接过符咒,深深地看着晴明:“晴明,谢谢你。”

      “还有什么,一起问吧。”晴明低下头,打开了蝙蝠扇。

      “哦哦,还有,还有就是那个司马长空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要袭击我?”博雅将符咒认真地放进怀里,抬头看着晴明。

      “这个呀。”晴明轻轻摇起了蝙蝠扇,双眼望向了窗外:“也许是他不太喜欢你吧。鬼们做的事,人类总是很难理解的。”

      哦。博雅皱了皱眉,觉得这个解释仿佛有点牵强,可又不知从何问起:“是这样吗?他可差点要了我的命呐。”说罢,伸手摸上脖子,刚一碰到,觉得就如火灸般疼痛,不由得轻呼出声。

      “别动,博雅。”晴明轻轻靠近,仔细查看博雅脖子上的伤痕,只见脖子上有一圈乌黑的手印,泛着青紫的光泽。

      和晴明离得很近呐。博雅几乎可以感受到晴明微温的呼吸。不知怎么,脸竟然有些发烧起来:“那个……我……”

      “唔。鬼印。如果不作法消除,你会痛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晴明似乎并没查觉到博雅呼吸的紊乱,将右手按上博雅的脖子,徐徐地念起了咒语。

      随着晴明的咒声,博雅只觉得脖子上一忽儿温暖一忽儿又清凉,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晴明的手很柔韧呐,真是如梦呓一般的咒声呐。

      “晴明的弱点是什么?”博雅晕晕乎乎地问了一句。

      似乎晴明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而博雅已经不需要回答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啪”的一声,博雅肩上轻轻地挨了蝙蝠扇的一下敲打。

      啊!博雅一下子醒了过来,惊慌地张开双眼,看到面前执扇而笑的晴明:“呐,博雅,克明亲王府到了,下车吧。”

      “哦哦,我怎么睡着了。”博雅摸摸脖子,发现疼痛减缓大半:“咦,晴明,好多了。”

      晴明微笑:“也不是完全就好了。还要吃药,明天让你的待从到我那里拿药吧,我会帮你配点药内服外用。”

      “我自己来拿吧。”博雅转身正要下车,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哎,晴明呐,你说那个林大人和司马长空是什么关系呢?”

      晴明张开蝙蝠扇,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唔,博雅以为呢?”

      “啊,这个,我觉得他们仿佛恋爱一般的感觉。”博雅迟迟疑疑地说出了口。

      “是吗……”晴明淡淡地笑了笑:“也许,他们只是以生死相交的朋友。”

      “可是……可是……”

      晴明蓦地打断了博雅的话:“博雅,一夜未归,你母亲会担心的吧。”

      “哦。那我先下车了。”博雅急冲冲地跳下车。

      牛车缓缓驶向土御门大路。

      几缕晨光透过牛车的窗帘,淡淡地洒在晴明微微疲惫的脸上。

      不,博雅,什么都不要说。

      什么都不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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