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千年沉醉》咖啡香氛

156、最终之卷 终结之时 第四章 妍子的心

　　土御门大路以北，安倍晴明宅邸。
　　一向安静的庭院却传出巨大的碎裂声。
　　流刀紧皱着眉一跃而入。
　　晴明庭院简直变成一个修罗场，到处都是鲜血，式神茨木被砍得支离破碎，恢复为拉车的牛的原形，尸体血淋淋地挂在围墙上。
　　“啊，茨木！”
　　流刀伸手将茨木的身体从墙上取下来，轻轻将茨木圆瞪的双眼闭上。
　　不是没有救的，等晴明大人把平安京的危机处理完了，会救活茨木的，一定可以的。
　　院子里，那株常年长在围墙边上的紫藤也被人连根拨起，枝叶零乱，堆在地上。晴明和博雅坐在廊下喝酒的地方，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好大一个洞。
　　除此之外，流刀发现，还有无数被斩杀后的厉鬼灰烬，几乎铺满了庭院的每一寸土地。在他来之前，这儿一定有着激烈的博斗。
　　后院传来打斗的声音，流刀猛地抬头，迅速地冲了过去。
　　后院的地面上裂开好大一个口子，深不见底，裂口处向上散发诡异的着黑色雾气，从那个散发黑气的口子里，正源源不断地有狰狞的厉鬼爬上来。
　　鬼门被打开了。
　　身着红色狩衣的式神罔象手执长戟正与无数只厉鬼打斗着，厉鬼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她，流着涎水，伸着爪子，张着嘴露着尖尖的獠牙，吐着毒雾，几乎就把罔象围得水泄不通。
　　流刀大喝一声，抽出了背上的斩妖剑，一跃而起，对着那群紧围着罔象的恶鬼斩了下去，恶鬼们应声而碎。
　　罔象精神一振，对着流刀点了点头。
　　厉鬼们源源不断地从后院的裂口冒出来，数量之多超出罔象与流刀的想像。他们不得不在晴明的院子里奋力斩杀，不能让厉鬼们冲到外面去。
　　青龙偃泽，白虎流刀，朱雀夜常，玄武罔象，此时晴明的四大式神全部出现，除了夜常己经化为白烟消失之外，其余三大式神都在平安京战斗着。

　　为了不让自己大叫出声，妍子咬住了自己的手。
　　自己的宅子一片混乱，有暴民想要硬冲进来，赖忠正指挥着仆从们堵上房门。大门，后门，院子里的小门，全都用石头和木头堵了起来。
　　幸好平时她对仆从们都很好，所以在这个当口，倒还没有仆从倒戈相向，但妍子心底还是涌动着不安。
　　听说圣上被武僧们控制，平安京中所有的武士护卫们全都睡着了，全都中了咒，或许延历寺的武僧们也全都中了咒，所以才能做出那般无法无天的举动吧。
　　那么，平安京是要完了吗？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与恶臭，黑云滚滚，人们觉得时日不多，所以变得疯狂凶狠了吧。
　　妍子不敢出门，虽然她很想去二条大路上的克明亲王府看看母亲，也想知道博雅哥哥在干什么，但她现在的确不敢出门，外面实在是太乱太乱了。
　　她还算平静，直到球状闪电挟着火球降临到她的院子里。
　　球状闪电直接就击中了院子里的一个家仆，那名家仆瞬间在妍子眼前烧为了焦炭，屋子里的人吓呆了，仆从们吱哇乱叫乱窜，无论赖忠怎么喝斥，他们仍然拼命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其实外面与并不比里安全，满是暴民，但仆从们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妍子双脚发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屋顶燃起了雄雄的火焰，整个宅院和平安京都充斥着哭喊声。
　　妍子将手放进嘴里，为了不让自己大叫出声。
　　妍子的眼中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这回真的要完了吧。
　　她会死在这里吧，平安京会被妖物所毁灭吧。
　　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就要结束了吧……
　　在这个瞬间，妍子身边一切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在她不远处大喊大叫的赖忠，燃烧着噼啪作响的的屋顶，暴民们从敞开的大门怪叫着冲进来的声音，全都统统消失了。
　　她的脑中只出现了一个人的笑容，那样的笑容，像蓝天下千万树桃花同时开放，清冽又妖娆。
　　她记得他看她的眼神，清澈又妖异。
　　安倍一叶……
　　她这一生，原本与寻常贵妇没有什么差别，嫁给一个还算是好人的男人，重复着无聊的生活，直到自己慢慢枯萎。
　　但是，她遇到了一叶。
　　她记得他带她飞跃在琵琶湖畔的樱树林里，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也记得那些白色的枝垂樱，美丽又灿烂。
　　因为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没有白活。
　　只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没能跟一叶在一起，那真是太悲伤了。如果这一生，她终要面对死亡，她希望死在一叶的怀里。
　　一叶……

　　暴民们旁若无人冲进妍子的房间，肆意翻找着金银细软，那样子，就当妍子与赖忠是两个死人似的。
　　赖忠气极，想要大声喝斥暴民们，转念一想若是大叫或许会有性命之忧，忍一时之气可免百日之忧，便默默闭上了嘴。
　　一群衣衫褴褛的暴民旁若无人在妍子家翻找，又大声怪叫怪笑着。他们平素过得低声下气，在贵族公卿们眼中连狗都不如，住在泥泞的右京偏僻小巷子里，而现在，平安京将要灭掉，城中一个兵卫也没有，听说村上天皇也被一帮武僧制住，再也没有人来管他们了。
　　他们终于可以为自己作主。
　　来到平素跟本不敢到的右京，最初冲进第一家贵族府邸时还心有忐忑，然而他们发现，所有的贵族在失去了兵卫的保护以后，都变得跟猪一样软弱，他们可以任意侮辱他们，就像他们曾经任意侮辱着他们一样。
　　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他们甚至可以轻易夺取贵族们的性命。
　　很快，一名身着灰色窄袖年轻男子发现了妍子，这位身着白色十二单衣的清丽贵妇呆呆地仿佛傻了一般，皮肤嫩得吹弹得破，大大的眼睛失神地望着远方。那对耳环碧绿精巧，年轻男人看出那一定是不凡之物，那是当年母亲传给妍子的家传之物。
　　年轻男子一把扯下妍子的耳环，妍子的耳朵瞬间流出了血，但妍子似乎不知道疼痛，仍然呆呆地望着远方。
　　“你干什么！快放开她。”赖忠远远地跺脚大叫着，却不敢跑过来救妍子。
　　年轻男人充耳不闻，眼神异样地望着妍子，随即伸出手，想要抚摸妍子光洁白晰的脖子。
　　妍子忍住眼泪，闭上了眼。
　　肮脏的男人，平时在平安京见到她，是眼睛也不敢望她的吧，而现在，却要被这脏手凌辱。
　　妍子听到猛烈的撞击声，却没有感受到那双手伸过来。猛地睁开眼，妍子看到空中被抛出的男人们。那些在她家里抢动的暴民们，一个个像被摘下的苦瓜，一条一条地被扔到了墙外。
　　啊！
　　眼前出现了一只手，白晰纤长却坚韧有力，那手伸向她。
　　妍子缓缓抬头，看见眼前银色长发身着蓝色狩衣的男人，男人关切的眼神，灼伤了妍子的眼睛。
　　眼泪蓄满妍子的眼眶。
　　是一叶。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步。”一叶一把拉起了妍子，另一只手上，拿着从暴民手中夺回的耳环。
　　将耳环放进妍子的手心，一叶从怀中取出绿色的小瓶子，抖出里面绿色的药粉，抹在了妍子流血的耳洞上。
　　一片清凉，从耳朵直到心里。
　　妍子呆呆地看着他：“一叶，你怎么来了？”
　　一叶细心地将妍子的两个耳洞都涂抹上药，轻声说：“对不起，我该早点来看你。”
　　是一叶的声音太温柔了吧，妍子忍了好几天的泪水奔涌而出。
　　“好了，现在安全了。”一叶用狩衣袍袖温柔地擦拭着妍子的泪水，丝毫不介意赖忠就在旁边。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妍子猛地将头埋进一叶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当口，滚滚的黑云中出现了巨大的穿梭的青龙，青龙对着平安京着火的房子张开了嘴，比暴雨还要大的水流倾泻而至，那些巨大的水流浇灭了火焰，不多久，平安京中肉眼可见的明火全部熄灭，好多屋顶上都冒出了浓浓的白烟。
　　妍子家房顶的火也熄灭了。
　　“那是晴明大人的式神么？”妍子从一叶怀中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天空中的巨大青龙。
　　“是的，青龙偃泽。”一叶望着天空，有些出神。
　　妍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晴明大人果然在做拯救平安京的事啊，公卿贵族们传言，都说他己经离开平安京去到另外的地方过逍遥的生活了，再也不回平安京了，没想到，没想到晴明大人竟然还是心系平安京啊。
　　妍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么，你要去晴明大人身边吗？”
　　“嗯。”一叶低声回应：“他随时都会召唤我。”
　　一叶仰望着天空，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赖忠在一旁大声咳嗽，清了清嗓子走到一叶身旁：“谢谢你，一叶。”
　　一叶侧身，微微点了点头。
　　“我会保护好妍子的，今天谢谢你。不过你不需要去晴明身边么？看样子他很需要帮助。”赖忠装做漫不经心地说。
　　一叶并没有理睬赖忠，他对妍子伸出了右手，掌心中趴着一只小小的红色蜘蛛：“这是晴明的式神，它在遇到危险时会变成巨大的怪物，虽然战力不见得多强，但是吓唬吓唬那些暴民，却也足够了。”
　　“一叶……”妍子抬头呆呆地望着一叶，欲言又止。
　　一叶捉住了妍子的手，将小小的红色蜘蛛放进了妍子的手心。
　　赖忠在旁边虽然怒火中烧，却也不好发作，毕竟眼前这个力量强悍到可以斩杀一切的男人，刚刚让自己的女人免受暴民之辱。更何况，就算有他一千个赖忠，也打不过一个安倍一叶。
　　有了晴明的式神，应当可以保护他和妍子的吧。不管怎么样，一叶毕竟只是个式神。赖忠闭上了嘴。
　　“我先去清凉殿看看。”一叶看了一眼妍子，就要转身离去。
　　“一叶！”妍子在背后叫住了他。
　　一叶身形一顿，转头看着妍子：“什么？”
　　“我想要更正上次你问过我的话。”妍子的泪水流了满脸。
　　“是么……”一叶默默地看着妍子。
　　上一次，一叶问妍子，能不能放下一切，她皇族的血统、贵族的身份、人妻的一切，与他远走高飞，离开平安京，去到无人打扰的地方。那时，妍子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嘲笑了一叶天真可爱。
　　但是，现在，她想清楚了，一切都清楚明白，她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过。
　　“我能放下。”妍子哽咽着，但是声音清脆坚定，眼神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