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千年沉醉》咖啡香氛

118、卷三十七 人非草木 第二章 又见阳光

　　高野山。
　　山腰处的一处绿色掩映的宅院里，蜜虫正在追打着满地乱窜的嘲风。

　　这几天又下了雨，眼见着晴了天，又出了太阳，蜜虫欢欢喜喜地约了高野山的精灵葵一起去林间采野菌。
　　估计着晴明大人要回来了，他和博雅大人都喜欢吃松茸，所以蜜虫打算好好采摘一些松茸回来。
　　葵紧紧地地询问着蜜虫一叶的情况，连一些生活小细节也不放过。蜜虫只好把她所知道的一叶情况翻了个底朝天，全都讲给了葵。
　　回到宅院以后，蜜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嘲风聊着天。
　　“我看那个葵一定是喜欢上我们家一叶了，是吧，嘲风。”蜜虫一边清理手边的各类野菌，一边扭头问嘲风。
　　嘲风仍是小小金龙的样子，趴在院子的草丛中连连点点头，一双碧绿的小眼珠却死死地盯着蜜虫手中的野菌。
　　“不过呐，葵虽然蛮漂亮，但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蜜虫从井里打了清冽的水出来，倒在盆里：“我并不是说她不聪明，我是想说她可能不是一叶喜欢的类型。”
　　蜜虫偏了偏头，扫向草丛中的嘲风：“嘲风，你觉得呢？”
　　却没有看到嘲风，回转头，却见嘲风正趴在篮子旁抓了一个松茸正在啃咬。
　　这下子可把蜜虫气得不行，大叫一声：“嘲风你找死！那是给晴明大人的！”
　　顺手就从地上捡了块小树枝追打嘲风，嘲风嘴里叼着一个鲜嫩的松茸满院飞窜。
　　博雅从鬼界回到人世的第一眼，就看到这一幕。
　　呀，蜜虫好凶！蜜虫真可怕！
　　“蜜、蜜虫……”博雅试探着叫了一声蜜虫。
　　“别叫，我今天非要抓到他！”
　　博雅立马噤声。
　　蜜虫气呼呼地继续追打着嘲风，却见嘲风停住了奔跑，张大了嘴，嘴里叼着的松茸也掉了下来。蜜虫皱了皱眉，顺着嘲风的目光这才看见了博雅。
　　“哎呀，博雅大人……”蜜虫大喜，急忙丢掉了手上的小树枝，向着博雅扑了过去。
　　博雅伸出手，预备接住蜜虫，蜜虫跑到他身边却直直地向他背后冲了过去，晴明就站在博雅的身后。
　　博雅的手尴尬地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才决定将它们放在身后，转过身，看见蜜虫正仰脸望着晴明，一脸的欢喜。
　　院子里热闹起来。
　　晴明坚持还要给博雅服下一些汤药作为驱散阴邪预防疾病之用，所以一回到院子里就又去翻捡捣腾前段时间从高野山上采摘的药材来。
　　蜜虫与夜常一面聊天一边为大家准备晚饭，茨木在后院里劈着柴，嘲风缠着流刀让他讲鬼界的经历，一叶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博雅光脚盘腿坐在长廊的木地板上，将头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眼望着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景象，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晴明赤足从厨房出来，手上端了两大碗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汤药，放在了博雅面前的木地板上。
　　热腾腾的汤药，散发出苦涩的药味，光是用鼻子闻就觉得很难喝了。
　　博雅眼珠都快瞪出来：“晴明，这碗很大只啊，要一次性喝完它们吗？”
　　晴明靠在柱子坐下来，对博雅挑了挑眉：“对。”
　　“我吃了饭再喝它行吗？”博雅端着汤药碗闻了闻，实在太难闻，又将它放在了面前的木地板上。
　　“那不行，现在喝了效果最好。”晴明摇了摇头，目光炯炯地逼视着博雅。
　　在晴明目光的逼视下，博雅不得不取了其中一碗，一口气喝干了它。苦，实在是苦，不知道为什么，比入鬼界时喝的汤药苦多了，不仅苦，还涩，余味还有些酸溜溜的。
　　博雅痛苦地咂着嘴。
　　看着博雅挤眉弄眼呲牙咧嘴的样子，晴明放声大笑。
　　那家伙是故意的吧……
　　博雅瞄了下看起来特别开心的晴明，皱起了眉头。
　　拿起另一只汤药碗，博雅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晴明的目光又扫过来，居然很有些恶狠狠的意味，博雅只好仰头，一口气喝光了碗中的汤药。
　　看着博雅嘴里包着药痛苦吞咽的样子，晴明又恶做剧地大笑起来：“博雅，要一口气吞掉才没那么难喝。”
　　该死的晴明！

　　葵痴痴地望着一叶的背影。
　　一叶站在溪畔，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有时候，他会怀疑他是谁？他是什么？如果没有了晴明，他又如何该在这世上生存？他会长生不老吗？
　　他确实跟普通的人类不同，他可以不吃东西，当然也可以吃，但那并不是因为饥饿。
　　他有痛感，有各类触觉感官，那是晴明赋予他的人类的感受。
　　他甚至能感受到男女之爱。那种欢愉与悸动。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人类。
　　他有痛苦。
　　那正是他跟别的式神不同的地方，那些难以描述的痛苦让他的心中一直像堵了什么，他不知道该如何疏导。
　　那些痛苦让他常有毁坏一切的冲动。
　　他不是人类，也不是普通的式神。他是一个怪物。天生的杀手。
　　晴明塑造了他。
　　他曾经鲜血流尽而死，但是晴明又花了几个月时间救活了他。
　　他感谢晴明，他有时会觉得晴明就像他的父亲，给了他所有的一切，生命，灵力，能量，他有与晴明一样的外表，那让他危险而迷人。
　　但是，有的时候，他又恨晴明。
　　如果从来没有给予过他生命，没有给予他那么丰富的感受，或者，让他像一个低等的式神那样无知无觉，是不是他会更好受一些……
　　或者，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也许，他不该想那么多。
　　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女人温柔的笑容，她的声音，低低地呼唤他：“一叶……”
　　他无法给予那个女人更多，他甚至连带她远走天边的自由都没有。
　　他是式神。
　　他属于晴明。
　　“出来吧，一直在背后盯着有意思吗？”一叶冷冷地说。
　　葵撅着嘴从大树背后转出来，走到溪畔，站在了一叶身边。
　　不知为什么，葵觉得今天的一叶特别清冷孤寂，让人心疼。
　　葵很难得的没有开口说话，盯着溪水中一叶的倒影，就是倒影，也是美艳妖异的。
　　这真是个美得让女人也要自惭形秽的男人。
　　一叶也没有开口跟葵说话的意思，就那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当他转身要离开溪畔时，葵叫住了他。
　　“一叶，你等等……”
　　一叶转身，低头有些不耐烦地盯着葵。
　　葵抬头深深地看着一叶：“一叶，我知道你要离开高野山了，所以我一定要在你走之前见见你。”
　　一叶点了点头：“你现在已经见到了。”
　　说罢，转身欲走。
　　葵咬了咬牙，猛地冲向了一叶，冲进他的怀里，环腰抱住了一叶，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
　　一叶愣了一下。
　　“一叶，我喜欢你。”葵鼓足勇气一古脑儿倒出了心中的话：“对，我就是喜欢你，跟踪你也好，找你赔千年灵芝也好，那都是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想跟你多亲近。”
　　一叶皱着的眉头渐渐有些舒展，虽然他不知道该跟这个高野山的精灵说什么，但是现在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她了。
　　“唔……”
　　“我知道你心里有别的女人。”葵抬头看着一叶的下巴：“不过没关系，她是人类，她总会死的，而我是可以长生不老的，你也是。我等着你。”
　　一叶刚刚舒缓下来的脸瞬间又起了寒霜，一把推开了葵，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这个野丫头不管说什么，都那么难以入耳。
　　是，她说得对，妍子总有一天会抵达生命的终结，她是人类，她会离开他。
　　或许，等不到那一天，她也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提前离开他。无论怎么样，他都会接受那样的结果。能与妍子走到今天，他已经很满足了。
　　晴明呢？
　　总有一天，晴明也会抵达生命的终点，那时，作为式神的他，与晴明的契约就此终结，随着晴明的消失，他将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但，那样的自由，是他想要的吗？
　　想到晴明终会面对最终而来的真正的死亡的那一天，一叶的全身弥漫着锥心的疼痛，不，不能，晴明不能离开他。
　　在这个瞬间，一叶那一点点的对晴明莫名其妙的恨，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算晴明是个长寿的人，那也仅仅还有几十年。相对于他，那真的是很短的时间。
　　晴明，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
　　我要永远地陪伴着你，要更加努力地、陪伴你更长的时间。
　　晴明大人……

　　一叶回到院子里时，发现一个式神也不在。
　　他的晴明大人松松地靠着木地板的廊柱坐着，右腿前屈，右手端着一只酒盏放在右膝上，眼神却有些迷离恍惚，看到他进入院子，也没有平时的机敏。
　　他的晴明大人的眼睛里，此时只有那位武士博雅大人。
　　那位武士博雅大人，正在吹奏着叶二。
　　下起了细雨，那位博雅大人赤着足站在雨中的庭院里吹奏着，脸上满是沉醉。
　　一叶微笑着轻轻退了出去，这美好的辰光，他也不想现身打扰。
　　这长满了深深浅浅的绿色植物的庭院，庭院廊下一白一黑的两个人影，这优美风雅的笛声，高野山的风中暖暖的气息，都让人沉醉。
　　从黑暗的鬼界到了这温柔的人世间，真是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