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千年沉醉》咖啡香氛

11、卷十一 泰山府君

　　【卷十一 泰山府君】

　　博雅一阵恍惚，耳边似又听到晴明的哭声。
　　“博雅，你不能死啊……”
　　那一次，若不是晴明及时行泰山府君之祭舞，若不是青音以性命交换，源博雅这个人就会永远地从这世上消失了吧。
　　而这一次，竟然是去见这掌管生死的神泰山府君么？
　　博雅的手心微微出了汗。
　　转过头去，看到晴明清亮的目光，博雅的心一下子坚定起来。
　　有晴明在身边，就算进入黑暗污秽的冥界，去面对那个人人畏惧的黑暗之王，也没有关系。
　　“走吧。”博雅坚定地对晴明点了点头。
　　“走。”

　　【第一章火照之路】

　　无人驾驶的牛车缓缓在黑夜中前行，式神夜常与罔象行走于牛车两旁，而蜜虫却被留在了土御门大路以北的家中。
　　三个男人挤坐在牛车中，晴明一如既往地微闭着双眼，似要睡过去了的模样。
　　博雅脑袋伸在车窗处东张西望。
　　看到窗外一片影影绰绰，但很明显，这已不是平安京他所熟悉的任何一条道路。
　　这两位很少见到的式神，大约是力量非常强大的吧。晴明带着她们，是想危急时运用她们的力量吧。
　　虽然她们是美丽女子的模样，但眉宇之间却有着凛然的杀气。
　　博雅看到夜常繁复唐装的背影，胡思乱想着。
　　“好吧，晴明，我欠你一个情。”保宪气鼓鼓地说。
　　晴明轻轻笑出了声。
　　还是那样得意的笑呐。看着黑暗中晴明的优雅侧面，保宪微微出了神。
　　若这一次，能顺利查出流枫伶的生魂在哪里并全身而退当然最好，若是，在这冥地之中出了差错，那可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阴阳师虽能穿行于现世与异界，可是这一次，是要见泰山府君，而仅仅是在路上穿过三途川就足够危险。况且，还带着个呆呆的武士。保宪恶狠狠地瞪了博雅一眼。
　　呃……有杀气呀，博雅在黑暗中摸了摸头。
　　“博雅，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任何鬼或妖问你的名字，你都不要说出你的名字来，从现在开始，你叫源清平。”晴明再次叮咛。
　　“我记住了。那你们的名字没有关系么？”
　　“我们是阴阳师，你不是。”保宪瞪着博雅。
　　唔……保宪脾气很大呀。
　　“晴明大人，这里牛车已经过不去了。”黑暗中响起了夜常的声音。
　　“余下的路，就只能走过去了。”晴明微笑，转头看着博雅：“这一路我不一定能完全照顾到你，所以你一定要保全你自己。”
　　博雅摸了摸佩在身上的太刀，捏了捏腰间的叶二，对着晴明点头，跳下了牛车。
　　然后，他被眼前一切惊呆了。
　　眼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妖异的火红。大地像被燃烧着一样的火红。红得黑暗的天空似乎也有了光亮。
　　这是什么？
　　博雅喃喃不能言。
　　“火照之路。”保宪低呼一声。
　　“彼岸花，三途川畔的接引之花。”晴明站在博雅身旁，淡淡地看着眼前如血一般的妖异花海。
　　古老相传，彼岸花只开在冥界的三途川畔，是灵魂前往地狱所能看到的唯一的花，是阳界与阴间的阻隔之花。相传彼岸花的花香有剧毒与魔力，能唤回死者生前的回忆，人们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原来，这就是彼岸花呀……为什么是这般的艳丽而悲伤……
　　那么悲伤……
　　死去，就不会悲伤了吧……
　　博雅呆呆地，似要流下泪来。
　　“花有毒，你不要大口呼吸。”晴明将手放在博雅眼前，低低念咒：“阴气消散。”全身抖了一下，博雅回过神来。想起在某个瞬间，很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大是惊骇。
　　“晴明……”
　　“没事了，跟紧我。”晴明笑容温暖。
　　保宪在旁边大摇其头。
　　夜常在彼岸花的花海中开路，所至之处，花朵纷纷让出了一条小路，仅供一人通过，一行四人鱼贯而入。看着不远处的大路，博雅忍不住询问：“呐，晴明，我们为什么不走那条大路，而要走这条刚刚开出的小路呢？”
　　“那条路太挤了。”晴明头也不回。
　　呃……明明什么都没有嘛……大路两旁是彼岸花，路中间空空的嘛……
　　难道那路上有自己看不见的东西么？
　　“晴明，那条路上有鬼魂么？”博雅试探着问。
　　“嘿嘿，我让你看见。”保宪在后面突然对博雅念咒：“开心眼，看见鬼。”晴明来不及阻止，博雅转头再看时，发现大路上熙熙攘攘挤满了各式魂灵，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甚至还有猫狗。
　　博雅大骇。
　　突然队伍中出现了一张博雅熟悉的脸孔，竟然是前几天得急病去世的藤原橘光少纳言，正呆呆地跟随队伍往前走。想起曾与此人共同谈论雅乐，而此时却是阴阳两隔，博雅在心中默念：“橘光少纳言，请一切保重。”
　　突然，队伍中的藤原橘光往博雅这边望了望，身形一顿，似乎要穿越花海走过来。呃……
　　博雅背上冒出了冷汗。
　　“源清平，在这冥界，不要呼唤你生前认识的魂灵，这很危险。魂灵们都不愿意死去，小心你变成替死鬼。”博雅听到前面晴明的声音。这才想起现在他的名字叫源清平。
　　“可是，我只在心中轻念了一下而已。”
　　“心中念也不行，魂灵们能感觉到。”晴明对着大路那边轻轻念了个咒，藤原橘光便又回到队伍中去，呆呆地跟着往前走。
　　“保宪……”晴明冷冷地回望保宪。如果让博雅什么也看不见，哪会生出事来。

　　嘿嘿，我就是要看你怎么救这呆瓜……
　　保宪微笑着回望晴明。

　　【第二章摆渡之人】

　　晴明生气了么……生气的样子也真是美丽呐……
　　还记得那一年，晴明行元服礼，当少年晴明穿着洁白的狩衣，束起浓密的额发，父亲将一顶崭新的乌帽子戴在晴明头上时，晴明唇边浮现的淡淡微笑是多么美丽呐。
　　可是那个白狐似的男子从来不对保宪微笑，除非，他想到什么法子要捉弄保宪。
　　在贺茂家生活了多年，保宪眼见着晴明从孩童成长为丰神如玉的男子，他总是不停地跟晴明斗法，初时只是争强好胜，后来却似乎变成了接近晴明的唯一途径。
　　他知道，那家伙每次斗法赢了后总是会小小得意一阵，虽然表面上总是波澜不惊。保宪有时是真的输给晴明，有时却是偷偷让着他，只为了看到晴明脸上小小的得意的笑容。
　　那家伙是知道的吧……还是跟本就不知道呢……
　　狡猾如狐的家伙……
　　保宪叹了口气。

　　彼岸花的尽头，是一条翻滚着暗红浊浪的血色之河。
　　三途川。
　　传说中连接阳界与阴间的河流。所有的魂灵都要渡过这茫茫三途川，才能抵达泰山府君管辖之地。
　　博雅呆呆地站在岸边，看着脚下黑暗血红的污浊之水：“晴明，我们要渡河么？”晴明微微有些失神。
　　这黑暗艳红的血色之河竟然在几天前梦到过，在梦中，这河水淹没了自己，一片昏暗。而妖冶的彼岸花变得巨大无比，竟然生长在这血色河中，花瓣像巨手一般压住了自己，无法呼吸。若不是听到博雅的笛声，竟然就要在梦里醒不过来。
　　这梦，不是吉兆。
　　不过就是去见泰山府君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晴明……”
　　晴明抬起头来，看到博雅关切的目光，回报以微笑：“嗯呐，一会儿就过去。”
　　正说话间，只见河中央缓缓有一叶小舟划过来，船头站立着一个高瘦的怪物。那怪物赤红的长发乱蓬蓬的，苍白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居于中央，除此之外什么也脸上什么也没有，身形倒是长手长脚一般人的样子。
　　那独眼怪物将船缓缓停于博雅脚边，由胸腔中发出金属碰撞似的声音：“我是三途川上的摆渡人，各位请上船罢。”
　　夜常抢先一步上到船里。博雅虽仍停留于对三途川摆渡人的恐惧中，但仍跟着上了船，紧紧靠在晴明身边，心中胡乱想着那人并没有嘴，那么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保宪冷冷地哼了一声。
　　摆渡人却并不开船，忽地飘浮到博雅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奇怪？有活人气息？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到这儿的？”
　　博雅强忍恐惧，依着之前晴明所教的回答：“在下源清平。因为醉酒误喝了一种草药，连喝了三大杯，喝了之后就晕晕乎乎到这儿了。”
　　“张嘴，让我闻闻。”摆渡人将脸孔凑到博雅面前。
　　博雅面前赫然是一张大大的只有一只眼的怪脸，丑陋可怖之至。
　　可是，有晴明在，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定了定神，博雅对他张开了嘴。
　　“哦，断魂草的味道。”
　　“那么就请开船吧。”夜常吩咐。
　　“先给过路钱吧。”摆渡人依然站在船头。
　　呃……
　　身着红色狩衣的罔象从怀中拿出一大串钱递给摆渡人：“请立即开船。”
　　摆渡人这才摇动船楫，将船缓缓划动起来。

　　看着脚下翻滚着浪涛的腥红的血色之河，博雅不禁一阵头晕目眩，一阵恶心，一下子蹲了下来。
　　血色污红的河水中，博雅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忽然，那影子在波涛中笑了起来，诡异无比。
　　啊，博雅来不及惊呼，那影子突然从河水中窜了出来，一把抓住博雅的脖子往下拖。
　　红光暴闪。
　　抓住博雅的手突然断掉，影子重又沉入血红的河水之中。
　　当博雅回过神来时，发现夜常手中多了一把血红的大刀，正笑呤呤地望着自己：“大人您受惊了。”
　　式神夜常，朱雀之身，拥有着强大的力量，虽然外形只是一个娇柔的唐国女子，但却能在瞬间从掌心中抽出弑神刀，用风一般的速度毁灭对手。
　　真是厉害。
　　博雅张口结舌，呆望着夜常。
　　保宪大笑：“这河中全是不能渡河超生的鬼们，总想要多抓住一些别的魂灵陪伴着自己，所以这河，可不是轻松过的。”
　　“河水有剧毒，腐蚀着魂灵们，那些无钱乘船渡河的魂灵，若鲁莽下水企图过河，就只能成为这三途川里水鬼。”晴明淡淡地看着河水。
　　话未说完，只见河中央升起巨大的红色旋涡，旋涡的正中忽地飞出数不清的红色影子，疾冲向小船。
　　夜常大刀舞动，博雅只见团团红光中，水鬼们遇到刀光则在瞬间消散。
　　保宪似乎事不关已地负手站在船尾，淡淡地看着这船上的变故。
　　晴明念动咒语，在小船上结下五芒星结界，水鬼们凄历地尖叫着，徒劳地冲向小船，试图冲上来，却被五芒星结界挡得结结实实。
　　“那么，说起来，永世不能超生的他们，也是怪可怜的呐。”博雅叹气。
　　叶二无声无息地从腰间取出，博雅横在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悲伤而温暖的笛声……
　　如果有来生，就请期待吧。如果有痛苦，就请丢弃吧。如果还有爱，那就生生世世地相遇吧。
　　脱离苦海吧……
　　红色浊浪停止了翻滚，河面上的血腥戾气慢慢消散，黑暗中，似乎渐渐有了光亮。那些怨念深重的水鬼，竟然都沉到水底，不再纠缠了。
　　晴明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博雅。
　　这个吹笛的男子，纯厚清澈的男子，他的笛声竟然可以化解阴间的戾气。
　　这是最厉害的咒啊……
　　他不知道，他拥有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博雅……
　　心，微微地悸痛了一下。
　　阴阳师的结界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摆渡人突然窜到博雅面前，大声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源博雅，这个世间，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吹奏出鬼神也为之动容的笛声了。”

　　【第三章幽冥之花】

　　保宪惊异地望着博雅。
　　一直觉得这个殿上人不过是个拥有皇族血统的呆瓜而已，没想到竟然可以吹奏出这么厉害的笛声。
　　源博雅，号称雅乐之仙的男子，传说吹奏的笛声可以让鬼神也为之动容。
　　今天，终于见到了……
　　晴明，这就是你要选择的人么……

　　笛声蓦然而止。
　　听到摆渡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博雅手足无措，呆呆地拿着叶二，转头望向晴明。
　　晴明冷冷一笑：“原来鬼怪也会胡猜乱想，这世上会吹笛的人可多着呐。”看到美丽女子手舞大刀弑杀水鬼的招数，见识过眼前白色狩衣的男子咒出的五芒星结界，摆渡人不敢再问，唯有默默地摇撸划船，时不时偷看下船上众人。就要靠岸了。
　　这一眼望不见边的三途川，血色之河的彼岸，绵延着黑色起伏的土地，寸草不生。
　　下到岸边时，晴明转头看了看摆渡人，淡淡地道：“摆渡人的本份是接引魂灵们抵达三途川的彼岸，不要忘记本份就好。”
　　保宪对晴明眨眨眼：“他若是多话怎么办？不如现在就将他化为灰尘，免得日后麻烦。”
　　听到二人对话，摆渡人慌忙将船快速摇至河中心，远离晴明一行人。
　　保宪大笑。
　　“记住，你叫源清平。”晴明再次叮咛博雅。
　　博雅一个劲儿点头。

　　“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府君已恭候多时了。”
　　随着清亮的声音，黑暗中出现了两名少年，身着紫色唐服，肤若白玉，俊美异常。
　　“碧玺，碧笙特来接引几位客人。”两名少年深深行礼。
　　“有劳了。”晴明还礼。
　　碧笙看着晴明，眼中精光流转：“是安倍晴明大人吧，平安京的第一阴阳师，传说是鬼神都会退避三舍的人。”
　　晴明微笑。
　　“这位，是贺茂保宪大人吧。”碧玺眼望着保宪：“听说方术不在安倍晴明大人之下，果然也是气度非凡的男子。”
　　保宪嘿嘿一笑。
　　“那么，这位……”碧玺看着博雅腰间的叶二，迟疑地说：“这位是……”“在下源清平。”博雅急忙接话。
　　“唔，那么一起来吧。”唤做碧玺碧笙的紫衣少年转身上路，却并不询问夜常与罔象这两名式神。
　　光线微暗，博雅吃力地跟在晴明身后，不断看到一路上有白色的幡刺入眼帘，周边影影绰绰，魂灵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前往泰山府君府的路上。
　　时不时会看到从黑色的地上冒出身形蠕动的只能在恶梦中见到的各种怪物，在地上迅速爬行着。
　　这场面可真叫有序而壮观，若是平时见到，博雅肯定会吓到腿软。但是现在有晴明在么，晴明在就意味着安全与踏实。
　　再可怖的怪物，晴明也能战胜的吧。
　　一走神间，博雅发现他的脚下钻出一只粘乎乎的八足怪物，缠住了他的腿，并顺着他的腿迅速往他身上游走。
　　“啊……”博雅全身发毛，忍不住低呼出声。
　　“妖邪消散，退！”晴明咒语念动间，八足怪物白光一闪，碎为尘埃。“唔唔，晴明，一上来就下杀手呐。”保宪施施然从晴明身边走过。
　　晴明并不答话，跟着那两名紫衣少年往前行走。
　　博雅心神未定地走在后面。
　　这样的话，是不是会成为晴明的拖累呢？博雅低下头。
　　晴明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对着博雅微微一笑：“不要乱想。”
　　“晴明，我是你的拖累么？”
　　面前白衣宽袖的阴阳师发出低低的笑声：“真是个傻瓜呀……”
　　呃……晴明……
　　博雅呆呆地看着晴明。晴明的笑容在黑暗中就像绽放的烟火，那么让人眩晕。 “害怕么？”
　　“不……”
　　“那么就继续走吧。”
　　唔。
　　晴明……
　　我没有害怕……我只是觉得眩晕……

　　眼前突然一亮，黑暗中出现了一座华丽恢弘的院落，大门口高高的牌匾上写着“赤山明神”几个汉字，门旁整齐站有两排小吏，分别是牛头人与马面人。
　　泰山府君的府邸到了。
　　两名紫衣少年在门口停住，对晴明行礼：“安倍晴明大人，贺茂保宪大人，源清平大人请跟我们进来，但是这两名式神，就请留在府外。”
　　夜常双眉一竖，正待说话，却听到晴明的吩咐：“好。你们就在府外等候吧。”
　　夜常与罔象被留在了府外。
　　三人跟着紫衣少年进入庭院。
　　啊……
　　博雅几乎惊叫出声。
　　映入眼帘的是铜绿色的湖水，湖水之上，大朵大朵的妖异紫色花朵开满了整个湖面。那花朵的花瓣像头发丝一样在黑暗的水面中飘扬着，散发出异样柔媚的甜香。
　　幽冥花。
　　幽冥花，传说中盛开在泰山府君身边的花朵。可以吸食生灵的精魂，若魂魄吸收得越多，则花朵开得越艳丽恒久。
　　博雅蓦地一阵头晕，脚下发软，双眼一黑，直直地就倒了下去。
　　走在后面的保宪一把扶住博雅，连连大叫：“我说吧晴明，他就是个拖累。” “保宪，若不是你，我们又如何会在这里。”
　　这……
　　保宪马上闭嘴。
　　将博雅扶在地上靠着自己，晴明从怀中取出一粒丸药，喂入博雅口中。
　　此时那两名紫衣少年已消失不见，湖面上所有的幽冥花花瓣如发丝轻扬，正快速地移向三人。
　　“保宪，结界。”晴明低声说道。
　　迅速地念动咒语，保宪在三人所在之处结下结界，幽冥花的花瓣虽然不能触及三人，却在结界外疯长，不一会儿，紫色的花朵几乎就要覆盖住整个半圆形的结界，不时有紫色发丝样的花瓣试图刺破结界，强行穿插进来。
　　博雅依然闭着双眼。
　　双手隔空按在博雅心脏处，晴明低低念咒，帮助丸药在博雅体内吸收。
　　对不起博雅，以为让你喝了七魄汤就行了，普通人怎么也受不了这么浓郁的地狱之气的。
　　是我太大意了……
　　晴明缓缓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好困……睡得好舒服……
　　黑暗中觉得有亮光袭来，谁在拉我往外走？谁的手，那么温暖？
　　博雅蓦地睁开双眼，看到晴明正用蝙蝠扇遮住了自己大半个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笑着：“你睡着啦，真是个神经大条的武士呀。”
　　啊，原来是睡着了。
　　博雅满面通红，搔了搔头爬起来，居然在这儿睡着了，真是丢人呐……
　　保宪默默地看着晴明。
　　晴明……
　　为了不伤那呆瓜的自尊心，真是用心良苦呐……

　　幽冥地府中深不可测的所在。
　　三途川的源头，黑色的岩石上，有一个峭拔的黑色洞穴。
　　摆渡人恭敬地垂手站立于一个黑色洞穴之外。
　　洞中传来低沉幽暗的笑声。
　　“源博雅么？真是有趣呀……”
　　笑声顿了顿，听到洞中传来冰冷的声音。
　　“安倍晴明，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四章两师兄弟】

　　幽冥花缠满了整个结界，似乎想要吸食三人的精气，不顾一切地疯长着。
　　“妖邪消散。碎裂。”
　　晴明与保宪齐齐发力，这阴间与阳界，怕是没有几个妖物能抵得住晴明与保宪的合力之击。
　　结界内白光暴涨，幽冥花毫无意外地碎裂了，黑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飘散着丝丝如发的花瓣，花雨下，身着白色狩衣的晴明与身着蓝色狩衣的保宪面带微笑，而手执叶二的博雅则呆呆地凝望着着风中的残花。
　　“晴明，这样下去，要怎样才能见到泰山府君呢？”对于这位掌管生死大限的六道轮回之王，博雅内心充满了敬畏。
　　保宪施施然地将手搭在了晴明的肩上，将头凑近了过去：“晴明，你看，你我合力，果然无往不胜呐。”
　　头微微一偏，晴明轻笑：“保宪师兄还是那么沉不住气呐。”

　　唔，晴明和保宪的感情很好呀……
　　是同门师兄弟，要好是当然的了。晴明曾经在保宪家住了十多年，学习保宪父亲的阴阳术啊……
　　那么，要好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博雅默默地低下头。
　　突然听见奇怪的声音，似乎大地在抖动，黑色的地面，要裂开了么？博雅迟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手却被人用力一拉，踉跄地退了好几步，几乎要跌入那人的怀内，鼻中闻到熟悉的气息。晴明的身上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紫藤气息。
　　“站稳了，这可是在冥界，别走神。”晴明在他耳畔低声说道。
　　博雅有些恍惚。
　　唔……出什么事了？

　　地面果然裂开，一只比普通的马还要高大的双头狼出现在三人面前。
　　它的眼睛射出骇人的黄光，两只嘴里的牙齿长长地交错着，四只眼睛正冷冷地逼视着三人。
　　在这冥界，出现任何怪兽都不足为奇吧。
　　晴明“啪”地一声打开蝙蝠扇，微笑着轻轻摇晃：“保宪师兄，怪物现身，正是你大展才能的时机，请了。”
　　保宪微笑摇头：“晴明你才是平安京第一阴阳师嘛，这等除妖的大事，理应交给你来做。我可不想夺人之好。”
　　博雅看得两眼发直：“哎，我说你们不要再客气了，那怪物要跑过来了。”
　　伴着长长的咆哮，双头狼旋风般扑向博雅，博雅转身就跑，心里想着，妖物们怎么就爱欺负我呀？
　　“结冰！”
　　博雅惊骇中回头，看见双头狼保持着扑咬的姿势，却是一动不动。晴明挑眉微笑着，正用蝙蝠扇轻轻敲着它的牙齿。
　　保宪则将身子完全靠在双头狼上，嘻嘻笑着：“晴明你动作有些慢呐，要是我，早就把它给冻住了。”
　　这两师兄弟……
　　博雅突然发现那双头狼眼睛动了一下，伸手拉了拉晴明的衣袖，轻声说：“晴明，看它，似乎眼睛在动。”
　　晴明看了看，苦恼地合上蝙蝠扇：“唔……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晴明对保宪眨眼微笑：“保宪师兄，近身肉博一直不是我的强项，但据说，你还不错。”
　　靠在双头狼上的保宪并未察觉有异，只是诧异地看着晴明。
　　按照多年来的经验，当晴明露出这种狐狸般笑容时，就是贺茂保宪倒霉的时候。保宪脸色一变。
　　晴明突然拉住博雅疾速倒退。
　　双头狼瞬间解冻，张口就咬向靠在它背上的保宪。
　　保宪一声惊呼，飞跃跑开，背上的狩衣仍是被咬掉一大块，露出里面的白色单衣。保宪气急败坏，手指捏着咒诀，但没有半点功夫念咒，全身精力都花在了与双头狼的对抗躲闪中。
　　“晴明，你这妖狐。”保宪跳脚大骂。
　　晴明笑容愉悦：“保宪师兄，若要我救你，可要口气温婉地求我才行。”
　　呃……
　　保宪很危险呐，晴明也太儿戏了吧。博雅有些着急。
　　蓦地，一声怒吼中，双头狼将保宪扑倒在地，保宪苦苦支撑着，躲开那两只头的嘶咬，却仍在大叫：“晴明，你要让我死在这儿吗？”
　　近身肉博的确不是阴阳师的强项。
　　“可怜的保宪师兄。”晴明叹气：“记住，你又欠我一个情了。”
　　从小到大，保宪欠晴明的情大大小小少说也有几十个了。
　　晴明从怀中取出画好的五芒星符印，迅速祭出咒语：“邪魅归位，五方布阵。”巨大的五芒星飞跃而出，罩在双头狼上方，五条白光锁住双头狼的四肢与头，双头狼发出惨厉的叫声，不断挣扎试图冲出束缚。
　　晴明低沉地念着咒语，直至双头狼再也无法动弹，只能发出低低的咆哮。
　　保宪从双头狼身下逃出，气急败坏地捉住晴明：“可恶，晴明。”
　　保宪按着晴明的肩，将晴明狠狠地撞在黑色的岩石上。
　　晴明被大力撞得头晕眼花，闷哼了一声：“保宪，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么。”
　　可恶的可恶的晴明。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狩衣，保宪气到极点。
　　“好吧，我知道了。”晴明靠在岩石上大笑：“保宪师兄，近身肉博也不是你的强项。
　　突然将头俯了下去，几乎就要靠了在晴明的鼻尖，保宪恨恨地说：“要跟我比肉博么？”
　　呃……
　　保宪想要干什么……
　　博雅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么，怎么处置那双头狼呢？”
　　“让它化为灰尘。”保宪放开晴明，快步走到双头狼旁，捏出咒诀。
　　黑暗中，看到双头狼四只眼睛发出惨黄的光芒。

　　“不愧是举世无双的阴阳师啊。”
　　传来哈哈的大笑。
　　眼前的双头狼突然消失不见。
　　刹那间四方通明，灯火辉煌。空气中传来丝竹的欢糜之声。
　　三人似乎在瞬间从黑暗幽冥之地抵达一个光明耀眼的世俗的宴乐所在。
　　只见宽阔的大殿内影影绰绰坐着冥道诸神，中庭有美丽歌姬曼声呤唱，舞女随歌而舞，人们似乎正在饮酒宴乐，正中一位男子身着紫色长袍，双眼如寒潭之月，正是泰山府君。
　　只听得泰山府君大笑：“轻易就破了我的幽冥花阵，战胜了我的黄泉式神，果然是举世无双的阴阳师啊。”

　　【第五章兰陵王曲】

　　之前消失的紫衣少年碧笙与碧玺，也满脸笑意地站在泰山府君身后。
　　碧玺含笑望着晴明：“各位大人见谅，我们消失和幽冥花与黄泉式神的出现，也是要见府君的必经之路呐。”
　　原来，紫色幽冥花阵与双头狼，不过是泰山府君试探晴明而设计的，如果晴明无法破阵与击败双头狼，那么他也没有资格来见泰山府君。
　　而在此时此地，衣袂飘飘的舞女随着三味线与尺八奏出的音乐翩然而舞，华丽堂皇的大厅中冥道诸神盘膝而坐饮酒作乐，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与酒香，几疑人间仙境。
　　“即是客人，就请入座吧。”泰山府君微笑。
　　碧笙引领晴明一行坐在泰山府君左侧，面前桌上堆满美酒佳肴与各类时令鲜果。博雅惊魂未定，转头看向晴明。
　　晴明唇边依然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拿起桌上银杯，将酒一饮而尽。
　　再看保宪，也跟晴明一样漫不在意，似乎这只是平安京中某大臣家举办的雅乐之宴，浑然不觉这是在掌管生死大限的泰山府君面前。
　　博雅吞了一口口水，定了定神，也跟着拿起桌上银杯，将酒仰头喝下，却差点吐了出来，原来这酒辛辣无比，咽下时像刀片在刮着咽喉。
　　为了憋住咳嗽，博雅脸涨得通红，嗓子痒痒的，不好，快要喷出来了。
　　这时突然觉得背上一暖，博雅咽喉间的不适感瞬间消失，再一看晴明左手，正捏了个小小的咒诀。
　　“晴明……”
　　却见晴明展开了蝙蝠扇，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笑得弯弯的眼睛来。
　　又在笑我……
　　博雅负气地抓住悬盘里的唐果子，狠狠咬了一口。
　　突然响起了凝重的鼓点，席间歌舞姬悄声退下。
　　泰山府君微笑着看着晴明：“晴明，你那时的泰山府君之祭舞让我观之感动。此番，可否再让我感动一次？”
　　呃……府君是什么意思，想让晴明跳舞泰山府君祭舞么？
　　博雅狐疑地看着泰山府君。
　　只听泰山府君继续说道：“安倍晴明，会跳这个舞么？”
　　听到堂中音乐蓦地一变，悲壮浑厚，古朴悠扬，竟然是从唐国传来的《兰陵王入阵曲》。

　　北齐兰陵王长恭，才武而面美，常着假面以对敌。尝击周师金墉城下，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为此舞以效其指麾击刺之容，谓之《兰陵王入阵曲》。
　　晴明站起了身，淡淡一笑：“若是晴明会跳此舞，可否请府君答应晴明带走一个人的魂魄。”
　　泰山府君点头：“好。”
　　又看了看博雅：“源博雅吹笛伴奏，我也想听听据说能让鬼神也为之动容的笛声。”
　　博雅愣了一下。
　　倒底是泰山府君啊，早已知道自己是谁了。
　　碧玺手棒木盒走到晴明面前，晴明打开木盒，取出木制狰狞可怖假面。将头上的乌帽子取下，黑色的头发长长地披散下来，晴明将假面戴在自己脸上。转身望向博雅，微微点头。
　　大厅中灯火暗了下来，晴明的白色狩衣在幽幽蓝光的映衬下反射出若有若无的清光，看到晴明对自己点头，博雅的心中变得踏实坚定，将叶二横在唇边。
　　悠长而又带有幽暗气息的笛声流泻而出，博雅闭上眼吹奏出了《兰陵王入阵曲》，晴明脸戴狰狞可怖假面伴着苍凉的笛声执鞭缓缓起舞。随之鼓声、笛声、笙声、筚篥声渐起，似有千军万马之声在耳。
　　只听晴明边舞边曼声呤唱：“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歌声苍凉雄浑如远古之夜，白色宽大狩衣翩然若惊鸿，晴明的身姿若苍劲之龙，一时之间，众人皆忘记饮酒作乐，屏神凝气专注于晴明之舞。
　　保宪也忘记了饮酒，呆呆地望着晴明。
　　晴明……此时的晴明，气势逼人。
　　明明是一个人的独舞，却似乎带领着千军万马，让人有风雷压顶般烈烈不可摧之势。
　　“胡旋舞，当宴宛转客颜酡。鬼面夺，无识兰陵玉颜多。”晴明低声呤唱，假面之后的目光扫过席间众人。
　　像被一股寒气冻住，所有人的身体皮肤在瞬间起了寒栗，几乎止住了呼吸。
　　是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美。
　　安摩乱声与鼓声停住，博雅将叶二从唇边取下，看见晴明停住了舞姿，缓缓将狰狞假面取下，拿在手中。
　　蓝色幽光中，现出阴阳师清冷的面容。
　　晴明……
　　比兰陵王还要风华绝代的人呐……
　　美得仿佛不是这人世间所有……
　　周围静得没有一点声息，似乎一根银针掉在地上都可清晰辩识。

　　晴明转身望向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静静地看着晴明。
　　良久，泰山府君才开口说话：“真是，让天地惊动的美呐。”
　　晴明淡淡一笑。
　　“那么，晴明，你要找的魂魄是谁？”
　　“流枫伶。宫廷画师。”
　　“府君，前段时间给公主画像的画师，就叫流枫伶。”碧笙附耳说道：“现在画像已完成，正准备让他投胎转生。”
　　泰山府君示意碧笙取来。
　　又看了看晴明，说：“晴明，我真想把你留在我的府中。”
　　博雅闻言大骇。
　　泰山府君的眼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博雅。只是微微一笑。
　　晴明微笑：“府君厚爱，晴明心领了。但这人世间，还是有可留恋之处。”
　　“唔……”泰山府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晴明。
　　不一会儿，碧笙取来一个木盒，当着众人面打开，里面是一团暗绿色的球体，隐隐有光华流动。
　　碧笙关上木盒，呈与晴明：“晴明大人，请收好流枫伶的魂魄。”
　　看见流枫伶的魂魄，保宪这才松了口气。夜姬那边的事，终于可以了结了。
　　晴明接过木盒，向泰山府君行礼道谢。
　　只听得泰山府君懒懒地说：“既然留不住你，我也累了。碧笙，送客吧。”
　　陡然之间，光亮与声音全部消失，三人复又跌入寂静黑暗中。
　　这下子转变太快，博雅的眼睛完全不能视物，急急地伸出双手摸索：“晴明，晴明……”

　　【第六章厉鬼之吻】

　　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黑暗中，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在这儿。”
　　博雅一下子觉得心里变踏实了。
　　晴明……
　　耳边听到保宪的低哼声，博雅突然红了脸。幸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即使红透得像煮熟的大虾，也是不会有任何人看见。
　　可是，为什么会红脸？
　　博雅偏着头呆想，突然听到晴明的声音：“回平安京吧。”
　　唔，是啊，回平安京吧，这一次出行有惊无险，这下子终于可以回去了。博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火精显现。”保宪微念咒语，手上的一段枯枝登时燃起了火苗。举着火把，保宪走在前头。
　　跟在后面的博雅看到保宪后背被撕烂的蓝色狩衣，想笑却又强忍住。晴明跟在博雅身后一步左右，却并不上前与他并行。博雅明白晴明是想走在最后保护着自己，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平安京中人人害怕却又人人敬畏的阴阳师，多年前以为是冰一般的冷漠男子，安倍晴明，他，是我源博雅可以交付性命的人呐……
　　火光映在博雅的眼睛里，温暖异常。

　　三人默默走回三途川旁，式神夜常与罔象早已在此等候。
　　血色之河的中心缓缓划来了一叶小船，仍是那名独眼摆渡人。一行四人上得小船，缓缓向河对岸而去。
　　望不到边的三途川对岸，作别那血红的彼岸花，便可抵达人来人往的平安京了。
　　站立在船头，博雅取出腰间叶二，横在唇边吹奏。
　　一刻前还在翻滚的浊浪，随着笛声渐渐平息下来，河面的阴风吹得博雅的衣袂翻飞不已。众人闭眼倾听，似乎完全忘记这是在幽冥之地。
　　突然，博雅察觉身旁有异，低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倦缩着一名身着月白色十二单衣的女子，长长的头发流泻在船头，似丝绸一般亮丽柔婉。
　　停了笛声，傅雅低下头想要看清女人面目，突然听到晴明的声音：“退后。”此时，却见那女子缓缓抬起脸来，双眼含泪，怔怔地注视着博雅：“终于又听到您绝世无双的笛声了，博雅大人。”
　　竟然是佑姬。
　　是那个在博雅面前成为生成的厉鬼，却又在他面前自刎而恢复人身的美丽女子。博雅那时日日爱恋而不得的美丽女子。
　　浑然听不见晴明的声音，丢下手中的叶二，博雅跪下去，捧住佑姬的脸：“佑姬，是你么？”
　　佑姬怔怔地望着博雅：“博雅大人，真的是您么？”
　　眼中瞬间布满了热泪，博雅使劲点头：“是的，是我。”
　　晴明脸色骤变。
　　佑姬安静地望着博雅，缓缓微笑起来：“博雅大人，您是我的了。”
　　突然伸手抱着博雅的脖子，佑姬的嘴唇紧紧地吻上了博雅的嘴，洒满船头丝帛一般的黑发像巨大的风帆一般张开，将来不及叹息的博雅紧紧地裹了起来。几乎就在同时，晴明厉声念咒“鬼魅消散。”
　　随着他指尖的疾点，佑姬美丽的面容瞬间破碎，变成头上长角的狰狞厉鬼，身体断成两半跌落在船头。
　　夜常与罔象冲上前想要从头发丝中解救出博雅，却发现厉鬼虽然消散，但头发丝却将博雅整个人缠得死死的，黑黑的就像一个大茧，无法用刀剑割断。“似乎有麻烦了。”负手站在船尾静观这一切的保宪叹了口气。

　　三途川似乎没有尽头。
　　晴明曼声念咒，指尖缓缓抚过黑发包裹的博雅身体，一声轻喝“碎！”
　　黑发断成灰尘，飘散在三途川的上空。
　　夜常与罔象扶着博雅软绵绵的身体坐着，摇曳火苗下，看到博雅苍白的脸，脖子上的鲜红勒痕，唇边似乎有黑色的血迹。
　　保宪俯身一看，淡淡道：“他没救了，被厉鬼吻过，生气全无，腹内全是死亡的气息，回去为他准备后事吧。”
　　晴明低哼一声：“保宪，他还没死。”
　　“唔，这跟死也差不多了。”保宪缓慢地回答。
　　晴明默不作声。
　　这一次，可没有谁来交换博雅的性命，再也不能跳泰山府君之祭舞。
　　阴风阵阵，独眼摆渡人似被眼前一切吓到，不停摇橹前进，只是这茫茫三途川，似乎没有尽头。
　　晴明闭上双眼。
　　不，绝不会让你的生命停止，我绝不允许。
　　再度睁开双眼，晴明微笑着对保宪点了点头：“保宪师兄，这一路回程就全靠你了。”
　　什么……
　　忽然晴明指尖疾点而出，在自己与博雅间形成小小结界，伸出右手按住博雅的心脏。
　　黑色光芒在博雅与晴明间流动。
　　保宪大惊，几乎在船上跳了起来：“晴明你个疯子！”
　　想要阻止，却又冲不破晴明的结界。
　　晴明，你竟然要运用天地逆行之术，将博雅几乎不治的重伤转移到你的身上么？
　　晴明，不要命了吗？
　　保宪气急败坏在结界旁走来走去。
　　只见黑光暴闪，结界消失，晴明重重地跌倒在博雅身边。保宪一把抱起晴明，看到他脖子上鲜红的勒痕和唇边淡淡的黑色血迹。而博雅虽然依然昏睡，面色却已渐渐红润起来。
　　晴明果然将那个呆瓜全部不治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了，这个笨蛋！
　　用袖子擦去了晴明唇边的黑色血迹，遥望漫不见边的三途川彼岸，保宪悔恨难当，要是，要是不走这一趟就好了。
　　晴明……你可不能变成死狐狸……
　　晴明……

　　“保宪，你，哭啦？”怀里的晴明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微笑地凝视着他。啊，这个不死的狐狸……
　　保宪恨恨地松开手，晴明复又跌落在地，挣扎着坐起来，边咳边笑：“保宪师兄你真不会照顾病人。”
　　旁边的博雅低低地哼了一声，似乎要醒了过来。
　　“听着，保宪。”晴明低声道：“不要让博雅知道刚才的事。我身体内的毒与伤，我自会想办法化解。”
　　保宪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唔，真是个别扭的师兄。
　　脖子上火辣辣地痛，五脏六肺更是像刀绞一样剧痛起来，痛得几乎无法直立，晴明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却强行将背挺得笔直，站立在船头。
　　保宪默默地看着晴明：“呐，晴明，你虽然是平安京第一阴阳师，可倒底也是活生生的□□之躯啊。”
　　剧痛中不能回答，晴明咬牙强忍，黑色血液顺唇边流出。
　　随着晴明的重伤，夜常与罔象都消失了，晴明再也没有力气召唤这两个式神。
　　保宪满脸忧色，能否复元，这完全没有把握。晴明的痛苦，却又似乎一刀刀地在割着自己。

　　黑暗中，似乎看到佑姬的笑容。
　　可是，她明明在我面前自刎而亡的呀，那么，这个佑姬，是不肯投胎转生的魂灵么？
　　她吻上了我。
　　甜美而黑暗的吻。
　　无法呼吸，脖子快被勒断了。
　　慢着，这不是佑姬，是厉鬼。
　　博雅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大叫：“晴明呐，刚才的佑姬是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