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王沥川》方寸一秋

42、第三十章 情感交易

　　店里的人越来越少，街灯被深沉的黑夜衬得愈发明亮，马路上的车和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奔向前方……第一次两个人以“沉默”的方式分别。

　　谢遇川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鞋都没有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他仰面看着淡蓝色的天花板，刚才还有些情绪化的心情，渐渐趋向平静……

　　这是GMF提供的宿舍，这里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室内的装饰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一个刚毕业的新人，自己是无法承担这笔费用的。还好GMF一开始就提供宿舍，他最早是和另一个设计师合住一个套间，有简单家具和电器，普通装修。这样的条件他觉得已经很好了。可自从他接了设计案以后，各种待遇就是噌噌地往上涨，还被特别调整到了这里。对于他来说，住哪里都一样，只是那种知遇之恩，一直令他心怀感激。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他对于GMF的相报，只能是全力以赴地奉献自己的智慧和才能。正是怀着这样一颗感恩的心，他收获了人生中的一次小成功。

　　“孩子，好好干！”耳边回响着王霁川激励的话语，肩头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遇川，我陪你一起去欧洲学习。”这边是静姝的软语温存，一边是爱人的请求，一边是总裁如父亲般殷切的希望。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无法驱赶两种声音交错的折磨。

　　突然，他想起郭望峰曾经想请女生吃饭又没有勇气时，用转硬币的方法来帮自己拿决定。记得那次郭望峰听命于硬币的指示，果然请到了那个女生，虽然后来没有抱得美人归，但足见这个方法还是管用的。他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立马起床，满世界找硬币。最后终于在书桌的屉子里找到一枚硬币。他将硬币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要知道在这个满世界电子支付的年代里，拥有这样一枚硬币是多罕见的幸福啊。

　　“如果落下来的那一面是图案就去苏黎世，如果是带字的那一面就去迦园。”他在心里默念着。

　　硬币在桌上飞快的旋转着，像陀螺一样一圈又一圈地转着转着，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渐渐地硬币停了下来，他忙用手将硬币捂住，生怕出现的那一面不是自己想的，可他到底想要哪一面呢？他问自己却没有答案。他试着将手慢慢拿开，映入眼帘的是带图案的那一面！有一种放松的欣喜，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失落在他的心底蔓延……

　　他又连转了两次，次次都是图案面朝上，当真是天意？或许只是巧合罢。他又接着连试了三次，可巧的是全部都是图案面朝上。他有一瞬间的如释重负，可一想到静姝却又无限怅然……

　　他真的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经过一夜的考虑，静姝想要告诉谢遇川如果他想去苏黎世，她会一直等他回来。也许爱一个人真的没那么复杂，不过是多替对方考虑，多为对方着想，对方的幸福快乐就是自己的幸福快乐，这就足够了，其他一切交给时间。

　　她没有告诉他要来接他，下班后和以往一样将车停在GMF门口。她习惯性地摇下了玻璃，静静地望着陆续从GMF大门走出来的人群。“谢遇川运气真好，这么短的时间就被派去苏黎世学习。”“什么呀，是老板女儿看上他了，听说Tina也一起去呢。”“这你都知道啊？”“那当然了，这是内部绝密消息！”……这一阵议论纷纷像是被一阵风吹来，又被一阵风吹走了。可是却落在了静姝的心里……她不知道传言的可信度，仿佛顷刻间又没有思考，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也许没有任何心情，只是一具躯壳而已。

　　她习惯性地盯着GMF的大门，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她的视线，是谢遇川！她对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堆人中，远远地都能准确无误地认出他来，她想即便闭着眼睛也能认出他来。她兴奋地期待着他，她想他也一定能一眼看到她的。可是他显示没有注意到她，她坐在车里又隔的那样远，也许这样的要求太苛责，虽然所有的女生都希望自己的白马王子能与自己心灵感应，可大家毕竟都是凡人。她一边为谢遇川开脱，一边注视着他。

　　正在这时从他身后跑过来一个女生，笑盈盈地和谢遇川说着话。她认得那是在酒会上见过的王霁川的女儿Tina。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她对Tina的印象却十分深刻，所以远远地她就认出Tina来。

　　猛然间，她看到Tina伸出右臂挽住了谢遇川，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隐隐地痛……她想一定是她看错了！她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辨认，那确实是谢遇川和Tina。谢遇川似乎推了一下，但没有推开，半推半就地跟着Tina地进了电梯。她突然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眩晕，脑中似响起了炸雷，此刻将她震得头昏目炫……她伸手扶住了额头，想靠在方向盘上休息一下，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悲，顷刻间将她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她不相信谢遇川是那样的人，他们曾那样心心相印，他说她是他的“青梅竹马”……就在不久前，还说要娶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感人肺腹……才短短一两个月之间，他就变了心？不，不可能？……可是传言怎么算，就算那是传言，那今日自己所见又当作何解释？……她在心底自问自答，在不断地自我肯定与否定之间纠结着，嘶吼着，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匹相反方向奔跑的马撕裂着，瞬间就将她扯的支离破碎，那些碎片兀自在空中飘浮着，她没有痛疼，只感觉到无尽的虚无与飘渺……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无比悲伤的梦……她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却没有一丝力气，只听见嗡嗡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说着话……

　　“仁天，静姝好像醒了。”妈妈云以瑶盯着静姝微微颤抖的眼皮，声音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我看还是把静姝送到医院去吧，她这样我还是不放心。” 妈妈对着不停在房间走动的田仁天叹息。

　　“感情的事，医院也没有办法的。”田仁天淡淡地道。田爸爸和田妈妈两个心照不宣，却又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人又没有醒，又无旁人知晓，这会只能干着急。

　　“谢遇川，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这一句极是微弱而又极其清晰的声音，饱含着无比的心酸与绝望。田爸爸和田妈妈同时看向静姝，只见她表情平静，宛如哭累了沉睡中的婴孩。

　　“这谢遇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田妈妈喃喃地道。正在这时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了，十分欢快的歌曲。田妈妈习惯了这个声音，是静姝的电话铃声。田妈妈本不想管，可那铃声不断地响着，像是要和她作对似的，只搅得她头疼不已。无奈之下，田妈妈才从静姝的背包里将手机取出。一看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赫然写着谢遇川，田妈妈的气不打一处来，倾刻间只觉得血全部都涌到了头顶……发狠似地说道：“谢遇川！你还好意思打电话来？”一听说是谢遇川的来电，田仁天一把抢过手机，掩着房门，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此时田仁天一肚子的火，这电话来的可真是时候。

　　谢遇川因为没有决择，不知怎样回复静姝，所以从前天晚上到昨天白天都没有联系她。到了今天他总觉得不安，忍不住早上就打来了电话。结果手机响了好几声也没有人接，之前他从来没有遭受如此待遇，他不由地担心起来。

　　当他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时，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应该是静姝的父亲。对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直接泰山压顶式的朝他直逼过来：“我是田仁天，我想我们该谈谈了。你半小时后在你们楼下的星巴克来见我。”

　　谢遇川心里一紧，预感到事态不妙，很显然发生了大事情，不然静姝的爸爸是不会出手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总得去面对。但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在上班时间从来不做私事，包括打电话，除了今天早上。

　　面对田仁天的要求，他只得诚意恳求：“田……伯伯，我现在在上班，时间可以改在中午吗？我中午12：05准时在那里等你。”

　　“田伯伯，他倒是挺会套关系的。”田仁天心里暗暗地道，对谢遇川的话没置可否，但在心里默许了。

　　谢遇川挂了电话，心里却在牵挂着静姝，他猜不到她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上午他都不知道怎么过来，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他不停地看时间，12：00一到，他便奔向了楼下的星巴克。这个时候店内的人不多，他找一个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以便看清进来的人是不是他要等的人。

　　过了几分钟，进来一个中午男人，穿一套深褐色西装，气宇不凡，眉目间不怒自威。他认得这个人就是田仁天，他们上次在酒会上见过的。

　　“田总！”谢遇川礼貌地迎了上去。见了面不知怎么搞的，田伯伯反而叫不出口了。田仁天直奔远离人群的两人桌，谢遇川问他喝点什么，他说意式咖啡就可以了，谢遇川便要了两杯意式。

　　这个时候店里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田仁天一脸严肃的表情，这让谢遇川有点不知所措，而且谢遇川看得出来，田总对他很不满意。谢遇川很想知道静姝现在是什么状态，什么态度，于是小心地试探：“田……伯伯，静姝她，还好吗？”田仁天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慢慢地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一闪而过，他极具城府，仍不动声色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们家静姝了，你开个价吧。”那语气是冰冷的，在谢遇川看来还带着鄙夷。说着便将一张空白支票摆到谢遇川的面前。

　　他愣愣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要从何说起啊。“田伯伯，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不知是因为田仁天带给他的羞辱，还是因为从这以后意味着和静姝的决裂……他想这两者都有。或许在这些有钱人的眼里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感情，他们认为一切的事情都可以用钱来摆平，所有与他们接近的人，都只是为了他们的钱。他不禁替他们感到悲哀。可是静姝绝不是这样的，她纯真善良而美好。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女儿像昨天晚上那样伤心，请你不要纠缠她了。这个支票，你随时签署都有效的，并且你想填多少就可以填多少。”田仁天完全是一副不想与他浪费时间的架势，说完又从身上掏出几张大钞丢在桌子上，扬长而去。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察觉到周围那些充满好奇的眼光。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仔仔细细地回想了这一天一夜自己的生活轨迹，竟然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如果是误会还可以解释，可这算什么？他苦笑了一下，看到桌子上一口也没喝地两杯意式，又看到那些钞票，他后悔为什么没将那些钱和支票像电视剧中那样尽皆砸在对方的脸上，然后比对方更快地离去，留下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满脸惊讶，继而因受到羞辱而怒不可遏地愤然离去……然而他没有那样做，因为那是静姝的父亲，因为爱屋及乌，他得留给长辈起码的尊严。

　　他的教养和理性控制着他内心的冲动和愤懑。

　　此刻他真希望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杯浓烈的白酒，一喝下去就可以忘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不，不！他不想忘记静姝，不管她的家世如何，又是什么样的背景……他端起桌上的意式咖啡，猛地喝了一口，那种浓烈地苦与涩直蹿入喉中，苦与涩占据了他所能感受的所有感受……

　　他索性将桌上的两杯咖啡全部都喝掉了，又堵气似的，拔打静姝的电话。他知道这个电话多半没人听，可是越是没有人听，他越想打，终于在第三遍的时候，有个略微有点低沉和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听出来是静姝的声音，刚才的苦涩恰到好处地消失了，带给他勇气和希望。他喜出望外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因为在生气他的气。静姝只淡淡地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她就要挂电话了，她要休息了。她的语气那样疲惫，那样冷漠，那样陌生，丝毫没有给他解释的余地，就在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将电话挂断了。他回想着刚才自己的语气是温和的，是欣喜的，他想她应该能感觉到他的情意，他的感情一直都没有改变！可是她对他那样残忍，从不接电话到冷漠的寥寥数语再到绝情地挂断，一气呵成，顺理成章。他想，就算是死刑犯在挨枪子之前，总还是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枪子吧，可他算什么，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倒在了血泊里，连声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静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滴水未进，并不觉得饿，只是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田妈妈吩咐厨房做各种她平时爱吃的东西，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无计可施的田妈妈只能拉着女儿的手默默地掉着眼泪……外面“滴嗒滴嗒”的声音若有似无的响着，那并不明显的声音却敲打着静姝敏感的神经。

　　难道是下雨了吗？雨真的是老天爷的眼泪吗？

　　她以前觉得那不过是矫情的人在自诩浪漫，可分明那些雨滴已落在了她痛得似风洞的心上，又缓缓地涌到了她的眼底……眼泪就那样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又从脸颊流到了唇边和耳边浅蓝的被褥上，将那里晕染的似湖一样的忧郁、深遂……那些流进嘴里的泪则又苦又涩，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眼泪也是有味道的……

　　细雨蒙蒙，灰黑一片，天空阴郁着一张脸……

　　谢遇川也不知道在星巴克坐了多久，直到刘浩成打电话告诉他，Tina打电话来，让他到王总的办公室，王总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他已经忘记自己下午还要上班，他如梦初醒般地发现自己仍在咖啡厅里。片刻后整理了心情，又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才匆匆奔赴王霁川的办公室。

　　王霁川站在办公桌后面的窗前，背对着门，谢遇川礼貌性地敲了敲门，便走了进来。百叶窗帘向上卷起，阴沉的天气夹杂着飘零的冷雨，对于谢遇川来说，街道上的一切都是冷的，冷风，冷雨，冷言冷语……办公室里灯光粲然，占据了瞳孔中所有的光亮，窗外只剩了阴翳和暗沉……

　　“你刚才去了哪里？”王霁川的语气平静中带一丝质问。

　　“刚才有点事情去了星巴克。”他呆呆地道。

　　“你认识田仁天？你们很熟吗？”猛然间提起“田仁天”三个字，谢遇川稍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静姝的爸爸，“认识的，之前在酒会上见过一面。”

　　“你打算要价多少？”王霁川依然背对着他，仍然是平静的语气。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要他的钱？”谢遇川隐隐觉得有点怪，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着他。

　　“你不打算再考虑考虑？”

　　“这没什么需要考虑的。我绝不会要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说的也都是自己认为的事情。听到谢遇川态度如此坚决，王霁川才转过身来，舒展了微蹙的眉头，唇边又浮起一丝笑意，“有人发了一张你和田仁天一起喝咖啡的照片到我的邮箱，说迦园要出重金挖你过去。他们所说属实吗？”

　　“不，他没重金挖我，我也决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背叛GMF。”谢遇川坚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好，我没看错你！”王霁川欣慰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愈发地喜欢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谢遇川走后，王霁川看着那张照片，心中还是不舒服，田家的人总喜欢在背后搞小把戏，总不能一直这样避着，让着。王霁川的脾气一上来，就给田仁天拔了电话。警告他不要在背后搞小动作，试图有钱收买谢遇川，公司需要有实力才能招揽到一流人才，即使利用卑劣手段挖到手的人才，最终也会流失掉，到时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田仁天被王霁川这一番冷嘲热讽激得不成样子，他神气地炫耀：“谢遇川是我女儿的男朋友，还需要收买吗？到时候他自己就会乖乖地回到迦园。”王霁川哑然失笑道：“你女儿的男朋友？开什么玩笑，他马上就要和我的女儿订婚了。”果然此言一出，田仁天将电话摔出了老远，办公室里一阵乱响，与他一墙之隔的秘书虽然没有得到他的认可仍闻声赶来，只见地面一片狼籍……“田总！”“没有事，你先出去！”田仁天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平静地说道。秘书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谢遇川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早就预感谢遇川是冲着他们家的背景而来；现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攀到更高的枝儿，就原形毕露了。是的，原形毕露！只是他那个无知的女儿，还总在为谢遇川这样的人与他闹别扭，而他还想着让谢遇川过来上班……她简单是要气死他这个老爹啊！

　　现在想来，此时原形毕露，总归强过将静姝嫁给他。等到他掌握了迦园，再看清他的面目才是真正的悔之晚矣呀！田仁天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心神不宁。若是商场上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只因一牵扯到静姝，他就觉得问题变得无比复杂，心情也开始烦乱起来……

　　王霁川虽是无心之语，后来又想起来时，觉得这样的安排其实很不错。Tina绝对是喜欢谢遇川的。谢遇川嘛，只怕是目前心思没在感情上面。男人事业心强，对感情的事情又多半钝感，假以时日这都不是问题。因为他看得出来，谢遇川并不反感Tina，那感情就可以培养。他想着这桩天赐良缘，不禁面带喜色……雾霭渐渐散去，天边闪现一丝银白的光亮，天逐渐明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