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远关

2、二

　　唐烨是在高二下学期认识韦辰风。
　　韦辰风是转校过来的，来的时候可谓是风光无限。唐烨记得清楚是五月初，刚下完一场雨，气温骤降了好几度，学校的矮墙上开满了蔷薇。
　　那几天，无论走到哪，都能听见女生的窃窃私语。
　　“喂，你知道吗，九班转来的那个韦辰风啊，我今天终于见到了哦，在食堂时，真的超有型啊！”
　　“九班的韦辰风，听说是从北京转来的，你看他一声的牌子……”
　　“昨天我听我哥说，韦辰风进校篮球队了！才几天啊，太厉害了！”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现在想想，唐烨觉得那个时候高中女生应该是看多了少女漫画，活生生地把韦辰风给完美王子化的。但是唐烨从不否任，韦辰风的确具备了太多令人幻想的条件，卖相好，个头高，举止不凡，说话幽默……理所当然，韦辰风成就了当年学校里女孩子们的少女梦。
　　唐烨和韦辰风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是在高三时，加上每天混在一起的白岐，还有韦辰风同班的死党张啸伟，四个人当年还曾华丽丽地被无数小女生尊为FOOL4过一把。

　　唐烨听说了韦辰风很久，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个传说中的人，是在高二的一节地理课。
　　当时多媒体教室很少，一班和九班的地理课被安排在一起上，地理老师上课喜欢放一些自然风景的短片，那一节课，介绍的是广西。
　　下课后教室里还围着一群人，大部分是女生，唐烨好奇地凑过去，就看见一群女生围着的是一个头发短短一脸灿烂笑容的男生。
　　男生正笑着说，“广西挺美的，亲自去玩比较好，我哪能都讲清啊。”
　　一个女孩插话，“说嘛说嘛，这个暑假我妈可能就带我去广西玩，你再说点。”旁边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表示同意。
　　男生抓了抓短短的头发，“呵，我也就在那呆过一年左右，主要也就在桂林那一片，那个地方跟书里描写的差不多，呃，反正美得一塌糊涂的……。”
　　女孩子起哄，“什么叫美得一塌糊涂的啊，说清楚点啊。”
　　“我真说不好，”男孩又笑了，露出白净的牙齿，想了一会，然后说，“反正，下了一点小雨的天气去玩漓江，雾蒙蒙的，矮矮的青山，隐隐约约就在两旁，跟不在人间似的……哦，还有阳朔，很小的地方，但住着很多外国人，傍晚时去逛他们的西人街，还是得下点雨，撑着伞赤着脚走那条石板路，街道两边一会儿是壮族银饰铺子，一会儿就有一家意大利的酒吧，美国佬开的老音响店，放却是印度的音乐……特有异国情调，呆在那，你会觉得你的心是醉的……”
　　有女生做出星星眼状，感叹着真太浪漫了，缠着男孩继续说，男孩犹豫着又接着讲了一些关于岩洞的。直到地理老师走过来，“好了，韦辰风，下次再普及地理知识吧，快上课了，快去上课。”
　　男孩站起来笑着谢谢老师的提醒，在女生簇拥下离开了多媒体教室。
　　唐烨这时候才知道，哦，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韦辰风啊。

　　后来熟悉了之后，唐烨听韦辰风说，原来他的父母是搞地质的，从小就跟着父母在中国东奔西走，新疆，陕北，云南，广西……全中国基本上都被他跑遍了。
　　唐烨会阴阳怪气地说，难怪地理课下可以跟一群女生侃侃而谈呢，哼哼。
　　韦辰风大呼无辜，是她们一直逼着我说好不好，我搜肠刮肚穷尽词汇才扯出来的好不？
　　唐烨在旁边窃笑，听着韦辰风嘀咕着我又不是导游，那些丫头成天缠着我讲烦都给烦死了。

　　只是当时，只是在一群高中的女生和唐烨的眼中看来，韦辰风所说的那些雨中的青山，那些光怪陆离的外国小店铺，那些赤着脚走过的石板路，却绝对的令人心旷神怡。更何况韦辰风，他的阳光的笑容，他的不急不躁的讲述，他浑身散发出独特的吸引力，他说着心是醉的时候温柔过分的口气……唐烨只是注视着看着听着，一不小心，就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或许小城市里高中三点一线的生活真的太无聊，或许新谈的女朋友成天的聒噪真的太可恶，韦辰风的出现被唐烨迫不及待的抓住了。也许最初，一切还是纯洁的时候，唐烨只是单纯的想靠近，靠近这个闪耀的发光体。

　　想这样做的人却决不仅仅是唐烨，除了女生，光是在男生中，韦辰风也有好得令人嫉妒的人缘。
　　不过没关系，还记得唐烨的爱好吗？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和兴趣去靠近韦辰风，正如他所钟爱的游戏。
　　于是在高二的下学期，结束两次荒唐的恋爱后，唐烨兴致勃勃的开始他的靠近计划。每个星期二和星期五的多媒体地理课一定是排除万难坐在韦辰风的不远处，下了课，跟着；早读后的早餐发现了韦辰风喜欢跟张啸伟一起乱逛乱吃的规律，跟着；中午韦辰风大部分时候都在二食堂炒菜吃，跟着；晚上下晚自习大家都是走读生，韦辰风喜欢和白岐几个一起绕点路顺路吃点烧烤什么的再回去，还是跟着……唐烨乐此不疲。
　　唐烨其实很聪明，他不像别的几个跟踪的女生那样不出几次就被人发现了，唐烨把这一切做的小心自然而合理，溶入他的生活，就连唐烨平时玩的几个朋友也没觉得奇怪过，最多以为唐烨口味换了、不怎么去以前喜欢去的一食堂而已。
　　这样子一直不远不近的晃荡在韦辰风的周围，自然而然的，终于让唐烨晃荡成了韦辰风心中的一张熟面孔。

　　那个学期，唐烨觉得时间简直快得不像样，一晃，期末考试就到了。
　　习惯了追寻别人的踪影，一想到放了暑假就看不到了，唐烨觉得心头掠过一丝丝的失落。
　　习惯了下课后就趴在窗户旁，因为韦辰风有时会走过那里去厕所；习惯了晚上骑着车绕一个大圈再回家，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三个笑着嚣张的男生，他们笑，唐烨也笑；习惯了地理课后跟一群女孩子一起冲到后排，在女生强烈要求下，他们的旅程从炎热的南海一直到苍茫的内蒙。
　　那个时候唐烨只觉得满足，从未怀疑是否是其他情愫在作祟。

　　高二那年的暑假，没允许唐烨多想什么，整天泡在暑期班里，忙忙碌碌。
　　事情发生是在高三开学前几天，最后一堂数学辅导课也结束了，将近黄昏，补习班很远，唐烨骑着车了抄一条有点偏小路往回赶。
　　老远就看见前面一个废弃的工厂外几个人聚在那，叼着烟，围着一个人。唐烨心想着现在回头也太远了，干脆离远点当作没看见吧……
　　等到离近了，才看清楚一个黄毛纠正地上一个人的头发，一脸狰狞，“喂，你服不服？”
　　那个被纠起来的人是背对着唐烨，但是那人的声音却如雷贯耳，“切，有本事找张啸伟单挑去，一群人堵我一个人，服个屁啊。”
　　唐烨当场就懵了，立刻刹车停下来，果然是韦辰风。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拿着棍子围着他，那个黄毛还在扯着韦辰风的头发，“操，你以为说出张啸伟还能罩着你啊，他在家里凉快着呢！”
　　几句话，唐烨根据平时听说的一些事，就猜出了这群人应该是张啸伟招惹的，估计是找不到张啸伟找韦辰风出气的。一群人中已经有人察觉到唐烨，不怀好意的看过来。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唐烨按捺住乱跳的心，极力用最沉着的语气，“喂，我劝你们放了他，张啸伟不是软柿子，你们打他兄弟，他知道会跟你们拼命的。”

　　话刚说完几个青年都围了上来，一个人上来推了唐烨一把，唐烨踉跄着差点摔倒。
　　“操！我们人都打了，还怕你威胁！你又是哪根葱啊，找打是吧？”
　　张啸伟的火爆脾气、有仇必报、手腕狠毒和出奇硬的后台，稍有点耳闻的人都知道。唐烨注意到几个青年的脸色有点不好，估计是终于意识到了打韦辰风的后果。
　　“我是谁无所谓，你们要打一起打，”唐烨冷冷地看着为首的黄毛，“等下啸哥过来了，跟那边的帐一起跟你们算。”
　　说完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韦辰风，言外之意很明显，他已经通知了张啸伟。
　　几个青年开始惶惶不安起来，都盯着黄毛。黄毛呸了一声，扯起唐烨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几句鬼扯！？”
　　拳脚落在了脸上和腹部，唐烨感觉着从未经历过的□□，眼镜被打到一边，心想着完了，他们不中套，过一会儿张啸伟不来，他还不被活活打死。
　　但是没过一会儿，唐烨被人丢在地上，就看见那几个人丢下棍子，匆匆跑走了。

　　脸上的颧骨被打得生疼，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唐烨正用手背抹眼泪，一个身影挡住了光线。
　　“是男人就别哭，”唐烨放下手，看见韦辰风站在自己面前，衣冠狼狈，满脸青紫交错，却咧着嘴对自己笑，对自己伸出手，他的身后，夕阳正发出最后的色彩，浓烈而美丽。
　　“蛮聪明的嘛，我运气真不错，呵，你是啸伟的……小弟？”
　　“不是。”唐烨爬起来，身上的疼痛让他一阵龇牙咧嘴。
　　“那你怎么叫他啸哥，我还以为……”韦辰风有点疑惑，紧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刚才是骗他们的啊！”
　　唐烨点点头，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韦辰风跟着他，帮他捡起散落了一地的书，抽出一本翻开，“一班，唐烨，我记住了，今天谢谢你啊。”
　　韦辰风又露出笑容，唐烨呆了一会，才喃喃地说，“不…不用谢。”
　　“你这人真有意思，借你车我来带你出这条路行吗？”韦辰风笑呵呵地把住车子，示意唐烨坐上来，“刚才对他们说话时又冷静又厉害，我还想啸伟啥时有这么能耐的小弟呢……怎么一转眼就傻傻的了。”
　　小路歪歪扭扭，后座的颠簸，唐烨想了想，抱住了韦辰风的腰。
　　韦辰风的衣服很脏，侧脸看去，毫无形象，唐烨也好不到哪去，眼镜还裂了一边。夕阳余晖中，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一辆自行车两个人，在被废弃的小道上，拉出长长的身影。
　　韦辰风说，“诶……那个唐烨，我觉得你特面熟。”
　　唐烨没说话，后座上，在韦辰风看不见的地方，终于眯起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