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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同归 ...

  •   女孩又如儿时一般蜷缩在地,纤弱的身影脊骨清晰可见。她一手抓着男子的衣摆,一手捂着眼睛抽噎着说,你刚刚去哪儿了?我看不到。

      “我不是怕你,讨厌你,而是,而是——”她怕,初识之际已是死别,她怕,她于他,本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冰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他知道,她一直想牵一牵他。

      ……

      “怎么,你想帮我收尸?”

      “不要。”干干脆脆。

      “小没良心。”

      “若死者的尸骨入土为安了,魂魄便会转生,我不想你走。”

      ……

      “我小时候,给你上过香。”她有些难过地笑了。

      “家中长辈说你可灵了,我那时满心不耐,只顾顶撞道‘我是女孩子,不考状元’。”

      ……

      “难怪你从不让我碰你。”

      “若我不是鬼,我怎么会不亲你?不抱你?”

      ……

      “你亲我了吗?”

      他憋着笑道:“亲了亲了。”

      少女狐疑道:“你明明……”

      柔软冰凉的唇瓣结结实实贴在了她的嘴巴上,甚至一样滑腻的物事顺势进入她微微张开的唇隙。

      她猛然后撤哐地一声砸在了门板上。

      ……

      一名文弱青年递过一面雕刻纹样素雅简洁的镜子,道:“你托我修的回心明镜修好了。怎么想送这种东西?”回心明镜是陨落大能遗留的宝物,实为子母镜,子镜记录,母镜显现,重新认主之后只有主人才能看到其中画面,偏偏旦雪嘤是弱视。

      夏诘表情柔和地说:“只是觉得遗憾。想把她成长生活又不得见的地方,错过的春花秋月、流云飞鸟、茂林修竹记录下来,或许有一天她能看到。我相信一定是我先消逝于她的生命里,这相伴的悠悠长日总要留下些痕迹,希望到那时她不要哭吧。”

      此后,子镜寻地脉灵气在晷井随机出现运转,偏巧那日,映入的是长珩的居所。

      ……

      “我不!我不要!”旦雪嘤骤然醒转,那些分不清是夏诘还是她的过往疯狂挤入她的脑海,她抱住胀痛欲裂的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上,无声地哀叫。

      待她平复睁开双眼,锦被绣枕,轻纱垂幔,色彩乍然清晰鲜活,她从未感受过的蓬勃生气在她的四肢百骸里流动。她抬起小巧而陌生的手,取出了那面镜子。

      ……

      夏诘魂碎,旦雪嘤昏迷不醒,旦滢即刻动用所耗巨大的传送阵,将她带回晷井闭关施救。诸事顺利,可他隐隐有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感觉。

      “鹿娮,趁师尊还没现身,你暂且避去。”

      ……

      派去的人日夜监视的不过是鹿娮制成的分/身傀儡。

      旦滢须发皆白,修为尽失,这是熔魂逆天的代价。雪嘤轻轻握住他苍老的手。

      “我只问你,长珩、段氏二人是不是死于你手?”叙山面沉如水。

      这一幕在沅纪的设想里反复上演,终于成为了现实,他呼出口气,深深俯首道:“是。”

      叙山强忍心中惊痛,终是开口道:“蜉余山养虎为患,某,难辞其咎。今日清理门户,告慰亡人。” 出云剑以惊风之势破空而出。

      “师姐!”

      叙山即刻卸力收势,可剑身仍直直没入了印杳泷肩头,剑气贯于一点,血迹并未洇开。

      沅纪不敢贸然拔剑,将印杳泷接入怀中,眼中含泪向叙山怒吼:“你就不问缘由吗?”

      “食肉摄魂,你可做过?”目视少年眼中毫无悔意的怒火,叙山心寒至极,“多说何益!”

      待他举剑欲将杳泷带回,竟是气息骤然阻塞,气血逆行,跪坐在地上,全身经络如灼烧一般疼痛难当。

      正当其时,红影乍现,衣裙翻飞,鹿娮抓住沅纪,徒手劈开一道溢散着深渊之气的通道,闪身投了进去。

      ……

      “老天都站在你这边,我还没怎么大动干戈,晷井护山大阵的阵石就自己碎了一处。”

      “我没看错的话,叙山身上有你一部分的魔骨,看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人界居然还有这样的功法可以移植魔骨。”回到自己的地盘,还带回一个大收获,鹿娮惬意地伸了伸懒腰,十分舒心。

      “这是母亲遗留的卷轴中记载的。她本打算把我的魔骨转入自己身上,谁知没来得及。”头次穿越空间裂隙,沅纪力竭倚坐在山石边。

      “她怎么了?”鹿娮蹲下,托着自己的脸问。

      “有一日,她去觅食就再没回来,我再也等不到她……”他喃喃道,倏忽眉眼弯弯,“她一定死了。”仿佛在说一个永不背弃的祝愿。

      鹿娮了悟,转言道:“你待你师姐倒有几分软心肠。”

      若不用生魂灵肉满足魔骨的胃口,它先是蚕食灵力,待到没有吃的那一日,就会吃了他自己的魂魄,到最后占据宿主躯体的就不知是什么东西了。沅纪扯了下嘴角道:“师尊是灵力最为深厚之人,若换成我那年幼的师姐,没几日就被察觉了。”

      “你恨我吗?”鹿娮环住他的肩,额发蹭了蹭他的脖颈。

      “我不怪你,就算没有你,这些都是早晚的事。”

      她听了却不觉得高兴,她已依稀明白这仅因她与他本为陌路,她待他如何于他而言谈不上好坏。唯有那朝夕共处之人挥出的一剑,才称得上刻骨铭心的痛与恨。她的心中生出一丝嫉妒。

      ……

      “沅纪自此与我山门再无干系,世人,皆可杀之——”

      那日后,叙山一边捱着隐痛一边却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为印杳泷疗愈剑伤,待她情况好转方沉沉睡去。

      “你要去哪儿?”苏醒不久就留书一封准备启程的印杳泷被叫住了。

      她回首望去,依然是那棵龙梢子,一旁的却不再是那个柔弱天真的少女。旦雪嘤一袭绛紫的宗主服饰,她那样小的年岁穿来却不显沉暮,脸上的神情竟一时辨不清是夏诘还是原本的她自己。

      非男非女,非生非死。她一脚踏入阴阳交界,血脉之力开发到极致,可参天道之境指日可待。却叫杳泷道不出是幸也不幸。

      “我要去魔域找阿纪回来。”

      “然后呢?”

      “囚于山门。”

      旦雪嘤不置可否。印杳泷的身影渐远。

      一阵犹带春寒的劲风吹来,紫色的花瓣簌簌飘落。

      她胸中大恸,眼泪却仿佛在那一日就被蒸干了。

      “我现在不冷了。”

      “夏诘,我现在不冷了。”

      风声呼啸,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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