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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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这都腌入味儿了。”鹿娮深吸了一口辛辣难言的空气，伸出一小节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瓣，这是只有魔族才能闻到的“调料”，直叫魔垂涎三尺，如她纵使胃口大开尚能保持体面，但涉世未深的小崽子已经理智全无地抓着灵魄狼吞虎咽起来。
“这味道绝非朝夕可得，既要叫蒙庐这样底蕴深厚的世家全无察觉，想必是你在他的饮食、熏香、书本里乃至沐浴时都加了料，控制用量日日‘熏陶’。”鹿娮绕着段自闲神魂尽失的躯壳踱步，挥手轻轻在鼻前扇动，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闻着今夜想是下了一剂猛料来‘提香’，才让那经年累月的味道逸散出来，要说阴损，那还是你们人独占鳌头。”
“那小子万一清醒过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面颊，鼓起脸沉吟，突然噗嗤一乐，打了个响指，“要么，你这个罪魁祸首就先以死谢罪吧。”段筠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扼住了自己的咽喉，青筋暴起。
鹿娮抬起沅纪的下巴，他的手指轻轻抽动，脸上一片醉意朦胧的神情，血液流速都加快了，这是进食“上了头”的表现，她拍了拍他的脸，为防他把自己溺死在这“美味”里。
段筠残存的神志奋力与她的力量相抗，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停驻在沅纪的脸上，此时正值深夜，他散着平日束起的长发，郎艳独绝。因鹿娮的拍打，他的头轻轻晃动，衣领间滑出一枚玉坠。
段筠陡然挣扎激烈起来，目光咬死了那坠子上的绳结，嘴唇翕动，喉间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你来了。
鹿娮生起厌烦之意。咔地一声，段筠拧断了自己的颈骨。
沅纪猛然清醒过来。出乎鹿娮的意料，他只是呆呆地坐着，像一个真正的他这年纪的少年一样，脊背微塌，颓唐而迷茫。段自闲居然那么弱小。短期暴涨的力量让他尚未察觉适应，就这么轻易地断送了一个天之骄子的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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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行文字在印杳泷的识海里窜动，却与现实截然不同。在这些描述里，段筠成为了沅纪的得力臂膀，得知过往的沅纪怒杀段自闲，公然与蒙庐为敌。
这么重要的高光部分绝不可能发生变动，段自闲必死于沅纪之手，可眼下，连段筠也死了。那他又为了什么完成了这场阴差阳错的复仇？
印杳泷扶额，思绪一片混乱。回想沅纪种种怪异之处，是了，在他获剑与鹿娮起争端之前，他就认识她！没有无戾的沅纪遇到她意味着什么，一个弱小的同类，一个游戏生命的魔女……她的呼吸稍滞，不忍细想。
可如果山长是鹿娮所杀，他没有隐瞒他们的理由。印杳泷领悟到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除非，他参与了这场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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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送莫南声归居所后，沅纪于楼阁檐牙之上纵跃奔行，凉风中涌来碎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直至一缕与记忆中无二的气息悬停于他的鼻腔。那是久违了的，与“父亲”一般精纯的魔气，血脉中油然而生的依恋与惧怕，和最深的憎恶与鄙夷霎时卷没了他的心头。
他看向她。
那是兽类的眼睛，狡黠，兴奋。
他一记手刀把正向她攀谈的蠢物送入梦乡，像对待垃圾一样把那门生踹了出去。
“我记得你，你今天救了一只小杂种。”她的声音脆亮动听，带着一股可厌的直率坦诚。
“不好意思，你说的杂种我也是一个呢。”少年白皙修长的十指迅速化成粗大锋利的兽爪，以摧金断玉之势锁向她的喉颈。
少顷，局势完全逆转。他单膝跪入地里十寸，肩上那只笔直纤细的腿仿有千钧之力压得他愈陷愈深，他瞳孔骤缩，居然是以人形，叫他毫无还手之力。骨骼裂开之处正自行愈合。
“你不一样。你很纯，也会很强，但没开过荤是赢不了我的，小崽崽。”她轻声耳语，一双妙目渐渐泛起浅金，对上了他的视线。
血脉中被唤醒的鼓噪吵得他头疼欲裂，欲壑难填的恼怒灼烧着每一寸躯体，他的意识被封存入幽深的黑暗之中。
……
她一只脚踢了踢零散的骨头，又仿佛深有洁癖一般立起足尖，在扯落于地的帷幔上蹭了蹭，道：“你脖颈上挂的玉，叫他看见后立时收手，我便缴了他的护身法器卸了他的四肢，这些机关倒有些厉害，竟然割破了我的手。”
“唉，你这蠢货，把他的骨头啃得那样难看，居然没吃了他的魂魄。”她语气娇软，犹带怜爱，宛若一位慈祥的长辈轻轻擦拭他脏污的嘴角，“吃东西怎么这么不小心。”
紧接着又絮絮叨叨：“我听说人族豢养的灵宠若是哪日狂性大发吃了人，那必是要射杀的，尝过滋味的凶兽哪舍得再放着这样容易狩猎的美味。”
鹿娮忽地止住了笑意，她从未见过或者说她从未在意过的晶莹液体，源源不断地从那双惊惶的眼眸中涌出。她的手指轻拭，放入口中。咸的，涩的。她突然意识到，此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快乐。她努了努嘴，有些委屈不快，不过是教一只没有长辈教养的家猫玩一玩捕猎游戏，哪想到玩死了兴许认识的小耗子。
“扫兴。”认识又怎样呢，还是一只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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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中。
“不知何人走露了消息，不过半日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你在段自闲身死之地被擒获，群情激奋，要将你处刑的来信我看都看不过来。”绛紫衣摆泛着碎光，踱步而入的赫然是晷井之主旦滢。
“真是迫不及待要坐实我这头替罪羊的身份，看起来还不想暴露自己……不过，这不正是你立威撇清晷井的好时机吗？”夏诘讽笑。
“雪嘤幼时血脉之力微小，你的阴煞之气尚可全面压制，让她如普通孩子那般生活，我感念于心。可她年岁渐长，女子之身越发成熟，血脉之力却越发强劲，相克之苦更盛，你再待在她身边，只能火上浇油，她亦顾忌你的鬼身继续勉力抑制旸焰之血，只会加速衰亡！”
“的确，我们本是殊途，于彼此更胜砒/霜。然则，我的魂魄至阴却为男身，更被旸焰煅烧过，若熔魂补足她的先天相克，或许是她唯一的活路。”
“天底下，没有谁比我更适合她。”
旦滢骇然，怒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叙山说得不错，我当晚确有所觉。杀段筠的并非妖魔的手段，而是神的力量。”夏诘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声音冷硬，“昔年我在凡间问道之时曾听闻鹿神并非一尊神，而是一个族群，祖魔禁锢了一只神鹿，他们的后嗣便以鹿为姓。”
旦滢怒极反笑道：“你要依凭那些凡夫俗子的志怪杂谈来告诉我那个鹿娮的祖宗是魔和鹿？”
“她先前不知我受此地奉养，行动之时对自己的气息毫无遮掩，我可以确信。但还有另一个同伙，身上有很强的封咒，我无法分辨。”
旦滢心知，他当时隐而不发正是投鼠忌器，小辈们尚需磨砺，若是打草惊蛇令对方凶性大发必将血流成河。
“既知晓了我的来路，凶手为确保我以此罪名于众前死透，必主动请缨，更甚者请施旸焰以证自己非妖邪之流，那这个人选极大可能就是混沌之身的鹿娮。即便她不来，你也要想办法让她动手。”
“你如何确信他们会如你所愿？”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你信我。”闻听此言，旦滢默然。
“你知道凡间贴春联儿用的浆糊吗？介于神魔间的力量才是鬼魂与神血最佳的粘合剂。届时，我的残魂碎片上会留取她的行刑之力。处刑的事越快越好，务必赶在蒙庐的老家伙出关前，不然你连我魂魄渣子都捞不着。”夏诘低低地笑了。
他将自己身后事桩桩件件条分缕析交待分明，只为一场豪赌，旦滢有些难以忍受地说：“以魂补魂有悖天道，鹿娮的血统更是你的猜想，若就此白白送命，嘤嘤该当如何？”
“我不死，她就能活吗？”
“天道？天将大乱，晷井如何能独善其身？凭你吗？”夏诘嗤笑。
“她亦可做个顶天立地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