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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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吃了长曦山长和段少主吗？”临时的囚室里，旦雪嘤小半张脸浸润在月光中，仿若透明，细白的十指抓皱了浅紫的衣袖。
青年浓重的眉下，一双终年蕴着忧郁的眼里泛起一丝笑意的涟漪，水银般的符纹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游动，逼得他现出自己的身形，却又如蛆附骨，不断损耗他的魂力，眼前垂颈冥思的女孩好似一枝沾风带露的百结花，却更像风吹乍灭的烟烛，他启唇，打破这浮动着浅淡香气的幻梦。
“嘤嘤嘤，你要是再不成晷井之主，你就活不下去啦。我帮你怎么样？”
……
深夜的院落里。
“鬼鬼祟祟，你怕莫南声和你的好师姐说什么？”鹿娮将头凑至沅纪跟前，隐于暗处，探听前方的言谈。
“莫姑娘，阿纪对你上心，不过觉得你待他心思纯白无伪，若有一日你有所慢怠轻视，你便一文不值。”孰料，竟然是印杳泷抢先发难，单刀直入。
莫南声微瞠，不想素日和善可亲的印师姐能说出这般刻薄的言语。
鹿娮暗自撇了撇嘴，果然是人族女子，这争风吃醋的戏码俗不可耐。
“昔人云‘谁谓秋月明？蔽之不必一尺翳。谁谓江水清？淆之不必一斗泥。’南声却不这么认为。人情翻覆，世事易变，我亦不敢轻许心若磐石。师尊教诲弟子，他人的十分好，若有一分为假，一分为恶，确也有八分为真。人心莫测，不敢高看，亦不能轻侮，今时之怨自当了结，昔日意切却也当感怀珍惜。”莫南声未露愠色，字斟句酌间倒显出柔韧之意。
“我不知我与……来日何如，但我今时之心如今时之月，纵是人世易改，今日之意永志此间。”
“尘中痴男怨女两看相厌之时多是诋毁，面目可憎得很，姑娘这般见地实属难得。阿纪曾说姑娘面冷心热，只是不善言辞，我看前者有理，后者倒是说错了。”印杳泷翘了翘唇，柔和了眉眼。
“只是世有恩怨分明之人，亦有豁达圆融之辈，但阿纪两者都不是。他看似诸事洒然，实则桩桩件件记在心里，算得分明，偏又谁都舍不下，放不开，理不清，断不了。今日他需要我，离不开我，明日保不准就是鹿姑娘……我从未见他与谁如此针锋相对。你是宽和有道之人，终究归往不同，我言尽于此。”
“人可真是巧舌如簧，连善变都能说得这么娓娓动听。我和她们可不一样。”鹿娮拨弄着一缕额发，语带嘲弄，“你这师姐倒把你看得清楚，看来她可没把你当人畜无害的乖宝宝，兴许压根儿就没那么喜欢你。”
“闭嘴。”
“不过我巴不得全天下都没人喜欢你嘻嘻。”少女合掌笑道。
眼看少年毫不理会，径自离去，鹿娮咬了咬唇，嘟哝道：“没事儿，我可以忍，反正你们也长久不了。”
……
“咚咚——”两声沉稳柔和的敲门声传来。
“师尊怎地还未休息？”杳泷讶然。
叙山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却并不言语，一阵酒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此刻，她方知玉山将倾何似。
印杳泷含笑喟叹。今夜形势未明，想必那些看似拈酸吃醋的话没有逃过他的警觉。
她拉着他坐到榻前，摸了摸他的脸，合掌轻搭在他眼前，拢住了那单纯直白的目光。叙山难受得蹙了蹙眉，叫她看出一丝隐忍的委屈。呼吸交缠。杳泷的脸微微发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长发，耳闻一句微弱的低语：“鹿娮非获心门人。”旋即，肩头渐沉，竟是睡去了。
“你只与我说这个？”不禁带上一丝娇恼。
“我来的不是时候。”一抹绛紫身影悄然伫立此间。旦滢掩唇笑道：“我正发愁这令修士醉生梦死的陈年佳酿如何发挥效用，他便自己撞上门来要与我喝两盅。”
印杳泷并不意外地抬首。
眼前之人较同龄修行者多了些风霜岁月的痕迹，只因天资所限于修行之途大器晚成，却多谋善断，才能将衰微的宗门维系至此。只一眼，他面容上那长者般怜惜的神情就叫女孩微微动容。这并非来自先天之力的感知，而是世事练达的洞察，叫他对那隐于唇齿的怦然和落于蛛网的无奈了然于胸。
“获心门善于操纵神识，却在鹿娮面前仿佛婴儿学步，来晷井的门徒都被她篡改了认知，真把她当作了本门弟子，直到我们与本宗取得联系才证实此事。”
“这酒能让他睡到尘埃落定之时，醒来他便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有一件为他的道义所不容的事，可我为了旦家，不得不做。”
……
旦滢端坐高堂。各派或使能话事者星夜驰行或派耳目以作详录，大小势力齐聚于此，为这除邪卫道的盛举作见证。一切都如他所想。
他阖了阖眸，再睁眼已是无可违逆的威仪。“鬼修夏诘杀戮无道，罪不可赦。”
只一句，就将旦雪嘤钉住了。
“不是的！”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他因何杀人？以何噬魂？物证何在？何人所见？”她说得又急又快，那些体温与躁动的人气都不能再让她失措畏葸，她不再思忖再三，只求畅快地辩个分明，却从未这么恼恨自己的笨口拙舌。
“谁知道他动的什么阴毒心思，用的什么下流手段，妖鬼之流，吸人精气、同类相食、炼油燃灯……这世上腌臜狠辣之事，不是少宗主可以想见的。”许是哪位前辈高人仗着些许资历便出言管教，仿似面对被诱骗的无知少女好一番苦口婆心，却按捺不住丝缕恫吓的恶意。
“印姐姐，临嶽君呢？他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印杳泷一时语塞，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头。
“嘤嘤，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耽于……”旦滢仿佛难以启齿，换言道，“简直难堪大任！”遂抬手示意。
鹿娮领命，戴上特制的手套蘸取旸焰，火焰悬于她的指尖。只手腕一抖，五指就如削豆腐一样切开没入了鬼修的胸膛。即使目不能视，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和灼热的焰光也令旦雪嘤意识到一件怎样可怖的事正在上演，她冲着旦滢的方向哭叫道：“大伯伯！旦家对他不起，竟是还要再杀他一次吗？”
“夏诘，你说话！你说话啊！”
“刀、砍东风……”夏诘喉头震颤，痛苦地急喘几声，突地爆出一阵长笑，状若癫狂，好似昔年面对结朋行卷之弊、面对烈火灼身之苦依旧傲岸，永示对卑劣的鄙薄。鹿娮只觉聒噪，在魂体内搅动一番，用力攥紧五指，笑声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啊——啊——”一声声短促凄厉的嘶喊仿佛能劈裂女孩单薄的嗓管和胸膛，翻涌的惊怒和痛悔直叫她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今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