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亡国否？》阿北瑶

42、朔风啸啸

　　清清正正？回过神想来，他这小半生风雪欲来，自当一一承受。
　　可是，伊萨王城被敌军肆意攻破那日，风沙掩埋了将士们英勇伟岸的身躯，暗红血迹流淌。啸啸徐徐的风，带着些凛冽的悲鸣，不知是在哭泣谁家的好儿郎为了固守王城最后的防线，最终倒在一片哀鸿遍野里，只闻来路，不得归处！
　　他此生就注定背负报仇复国的担子，即使活在满是污糟的阴谋诡计中，他也只能暗自咬牙受了。
　　后来带着侥幸存活的族人们艰难求生，是师父发善心，不计较他的身份背景。收他为徒，一力传他武艺，教他本领。
　　虽说因为他是异邦人，长相区别于中土人士，受了派中弟子不少歧视。可最终天玑派还是容留下他和他的族人。单只凭这一点，足矣叫他感恩戴德。
　　“行吧，既然成岩长老愿意相信你，老头子我也就姑且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我不似成岩长老那般好脾气，他是心疼这剑庐里的剑，怕你一把把的把这些剑都给折坏。”成岸长老吸一吸鼻腔，声音厚重，“我只告诉你一句，你个小崽子可得对得住你师父的教导，更得对得住本派教义。”
　　字字铿锵，敲打在心！
　　“侠之大者，心为苍生。”其实，他一直记在心间，怎敢忘却呢？
　　倘若伊萨国未曾亡国，一切憾事不曾发生。他还是昔年那不被仇恨所累的少年世子，那么如今他定然执剑在四方，骑马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好不快活！
　　“教义，晚辈身为派中弟子，更为本派掌门，自然不敢忘怀。”他肃了眉目，收敛神色，恭敬行过一礼，“成岸长老，晚辈也知道，其实您心里更中意阊郗成为我派掌门，觉得他为人比晚辈来得谦逊有礼。”
　　“可晚辈同样希望您能稍微理解一下晚辈，既然如今坐在这掌门位置上的人是本座，那本座也一定会用属于本座的方式振兴我派，尽管可能这方法在二位长老看来，可能属于歪门旁道，但只要利于我派，本座都乐意尝试。结果好坏，也由本座一力承担！”
　　“这话你说得好听，由你一力承担，也得你担得起才是！任你再怎样讲，我与成岩长老可都会替你师父看着，所以，不论你有什么方法，最好真的把我派发扬光大才是！”
　　“那，二位长老拭目以待！”不再与他二人多说废话，便留待日后以现实为自己正名！
　　如是想着，他倾步而出。
　　银质小薰炉里薄烟缓缓，小丫头手里拿着素面金铫，称了半两的瑞脑香添进炉内。
　　又加了一位消心玉丸烧热在炉内，凛冽的松枝沁出一星半点的药香，整间屋子不觉生出了寒意。
　　明抒璇懒懒地半倚在美人榻上，正顿首闲散看着《梦梁录》。紧了紧身上披风，她翻过一页，只觉倦意上了脸子，想闭上眼睛眯一会儿，信手便撂了书本，闷闷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酒鸢不敢吵着主子休息，小心翼翼端了一小罐儿杨梅烧，并一盏子豆蔻熟水过来，安置在几案上。
　　即使轻手轻脚，到底有了声音响动。明抒璇嗯了一声，眼睫微动，看一眼桌上吃食，她方缓缓开口道，“这杨梅我记得是夏季的时令吃食啊？怎么到了如今这时节，还有杨梅在呢？”
　　“是这样的，今儿个我见咱们这新来的厨子不知从何处寻来些新鲜杨梅。好奇便问了一嘴，他说如今夏秋之交，杨梅园里还留有不少梅脯，白白浪费了却可惜。便想个新鲜玩意，借着醪糟的烈劲头制成这杨梅烧。酸甜可口，很是落胃呢！郡主不妨尝尝看！”
　　她素来并不喜食酸，总觉着酸爽的玩意儿吃得多了，一不小心总是烧心或是倒了牙根，因此便不很活泛。
　　举著轻拈了颗梅子尝过，酸甜酸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细尝又有醪糟淡淡的醇香气，不自觉地便多吃了几颗。
　　“这酸脯子味道不错，只可惜本郡主向来不是个能吃酸得。余下这些，你们底下人分了吃去。”
　　酸意入喉，又因着杨梅烧里头加了醪糟，她打了个酒嗝。抚手顺一顺心口，她才接着说了，“只是酒意烧心，略吃几个尝尝新鲜玩意便也罢了，吃多了是要烧心的，到时候心里又要闹着难受。”
　　得了主子恩赐，酒鸢自是欢快谢恩。眼见自家主子仍是闷闷的不大高兴，又想法子唬她来说话，“郡主，您这么闷闷地不走动，时候长了对身体不好。您若不想出门，便到庭院走动走动。”
　　“秋日将至，虽然吟水园的荷花败了。但荷叶还是接天连日得，总不至疏落。叫渔夫划一叶扁舟，泛舟湖上也算散心了。”
　　“残荷阵阵徒留叶，本郡主去了也只会徒添伤感。修竹也去大理寺替本郡主查阅案卷了，少一个人陪在身边，也便算了。”
　　郡主的心结在何处，酒鸢也是清楚。只是她以为不戳破，郡主便不至于太过伤怀，可以如今情形看来，盈妃的恩宠一天不去，郡主府的危机俨然又添一重！
　　她与修竹是同样打小就入了郡主府，随侍郡主身旁伺候的。近些年来，虽说自家主子与生母心夫人不大亲近，可毕竟那是十月怀胎诞育她的生母。因此，就算郡主明面儿上一些话语不曾说出口。她们这些下人心里头也明白，故而就会定期做一些糕点吃食往将军府送去，算是替郡主尽些孝心了。
　　只是前几日郡主尚未回到州来城时，她去将军府时，心夫人所说言语，着实叫她心惊！
　　心夫人年轻时曾陪伴叶将军行走过江湖，后又数度追随将军征战沙场，只是后来一场病下来，身子才渐渐不好。因此，行事作风依旧是江湖儿女的不拘小节，爽朗大方。而那天，是她来到郡主府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心夫人生气！
　　“酒鸢，如今亓氏宠渥愈丰。隐隐竟有代我明氏之意。你跟在绥绥身边，我也放心。只是绥绥为人淡漠孤绝，身边若有人想用腌臜手段对付她，她定然是看不上也漠视的。只是我身为她的母亲，不会允许这种事儿发生，你能明白吗？”
　　寥寥几句话，酒鸢已然明晰心夫人是什么意思。她家主子淡漠孤绝，对凡俗里的肮脏看不上眼，那是自有一番高洁骨肉。可她们这些奴婢不可以，眼下果然如同心夫人所料，盈妃羽翼渐丰，这便迫不及待抬出自个儿的侄女来与郡主同住虞缥阁了！
　　这样的屈辱，即便郡主受得，她也在肚腹里狠狠喊叫，为郡主不平！
　　既然一味忍让不得法子，便在猛虎的利爪上淬了剧毒，主动谋条出路才是！
　　名满州来在弱水，以那弱水公子的计谋，难不成还解不了郡主的困局？
　　“郡主？您眼下一个心思扑在玥影楼那案子上，整个人恹恹的，奴实在看不下去。今儿奴听说弱水楼有说书的，想去听大戏！您陪奴不陪？”
　　明抒璇无奈，这些丫头一个二个的都拿捏了她的七寸。知晓她是个面硬心软，实则疼惜底下丫头的主子。如今，真要开口回绝了她，反倒显得是她不近人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