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云阕

5、金顶

　　秦暮然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很高兴很够来到丹熏金顶之上。可是，另一方面，他没有想到是用这种方式。此刻他有口不能言，有心无处使，变成了一只纸鹤。

　　上山前。
　　一大早上，秦暮然趴在桌上无精打采，长舒短叹，闷闷不乐。
　　“你没有名帖，过不了诛诏阵。”苏忆道。
　　“我们南疆巫族籍籍无名，哪来的名帖，就算有，五陆也不认吧。”秦暮然撇嘴道。
　　苏忆笑道：“这恐怕才是你找上我的理由吧。”他虽然笑着，双手手却动作不停，三下两下便折好了一只纸鹤，伸到秦暮然眼前晃了晃。
　　“干嘛！”秦暮然没空看苏忆的手工，一巴掌挥开。
　　苏忆一笑，突然伸手在秦暮然额头一点，同时左手捏诀，秦暮然只感到神情一晃，就看到坐在桌边的自己缓缓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秦暮然大喊。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扭头，突然发现自己飘在空中，苏忆笑眯眯地瞧着他：“别担心。我用苍梧秘法将你的一点灵识凝在这纸鹤之上。你的肉身因为少量的灵识出体，现在睡着了。以我的能力，这个秘法只能维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你的灵识自然会回归□□，你就会醒过来了，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秦暮然，或者说纸鹤，点点了头。他挥着小翅膀，绕着自己的身体转了一圈，觉得很是新奇，同时觉得自己这具身体那是相当的高大帅气，越看越顺眼，很是满意。
　　还没看够，苏忆一把抓住他塞进口袋，拍了拍它的头：“在我口袋里好好呆着，我带你上金顶。要是你不听话出了岔子，那就只好请你会一会那诛诏阵了。”

　　所以秦暮然很是听话，乖乖缩在苏忆的口袋里不敢乱动，就这样上了丹熏金顶。
　　整个过程很简单，苏忆大概是御了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诛诏阵。秦暮然借着苏忆拿出名帖的时间，悄悄露出半个脑袋观察。诛诏阵此刻没有发动，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似乎就是一道简简单单的石门。倒是门口那个穿着黑色铠甲的人，看到苏忆的名帖后，嘴角一撇嘲讽道：“苍梧山苏忆？你就是和那个魔类洛尘齐名的苏忆？修仙一脉却识魔不清，苍梧山也有脸来人？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你这个和魔类齐名的人，苍梧山没人了吗？”
　　苏忆接回名帖，淡淡道：“魔类再现，是苍梧山之责，于情于理，苍梧山不能不来。至于有没有脸，那是灵首的事情，不用阁下操心。何况，若我不能来，那月家公子月晗光，是不是也要被阁下赶出去？”说罢抬脚就走，丝毫不理会后面那人被噎到扭曲的脸。秦暮然不由啧啧惊奇，暗想看着苏忆平时一副温柔软绵不善言辞的样子，原来是真人不露相，话本里的描述也不可相信，苏忆竟然会逞口舌之快，奇哉奇哉。
　　秦暮然腹诽的时间，苏忆已经过了诛诏阵，马上将要到金顶之上。前面是一面石梯，约有三丈宽，上不见顶，几乎已经要没入云中。台阶乌黑，一看便知使用上好的玄武岩凿砌而成。
　　苏忆看着石梯，赞叹道：“九百九十九道玄武石阶，果然是世家的气派。”秦暮然看左右无人，大胆探出头来，想看看苏忆如何御剑，却见苏忆似是明白他心意一般，一抬脚踏入了石阶之上。
　　？？？你不御剑飞上去吗？？秦暮然大叫。虽然是大叫，实际上纸鹤只是动了动嘴，一点声音也无。
　　苏忆拍拍纸鹤，笑道：“这石阶不是普通的石阶。每一阶都是由世家子弟亲手砌成，上面留有四大世家修仙之灵力，我走一走，略感一二，也是学习了。”说罢一步一步稳稳而上。
　　秦暮然大感无味，索性钻进口袋闷头睡觉。却也睡不着，只好趴在口袋边上无聊到数台阶。数到第九百九十九个，果真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到了金顶之上。眼前的景象，让秦暮然不由精神一振。
　　金顶金顶，虽名金顶，却无半点黄金。举目望去，流云四浮，流云之中，一轮明日半掩，金色霞光万丈，方知这金顶之名的由来。在这金色的霞光中，一座大殿巍巍而立，仿佛天宫仙殿。四周奇花异草，暗香浮动，灵气四溢。这丹熏金鼎，端的是一出极佳的灵地，修仙之人在这里修炼，事半而功倍，不愧是各代灵首修炼之地。饶是秦暮然这种不修仙之人，仅仅是一点灵识留在纸鹤上，不过片刻便觉神识清明，通透异常。
　　果然是好地方，对于修仙之人来说，算是兵家必争之地了。秦暮然暗想，抬头看苏忆。却见苏忆一脸端然，不疾不徐到了大殿之上，朗声道：“苍梧山苏忆，承蒙灵首之邀，前来与众修者共商镇魔大事。”
　　一言既出，四座寂然。
　　苏忆抬眼望去，大殿之内，正中的位置空着，以中轴线为对称，左右两边各设两座。这四座原本就是四大世家的位置，不过总有一个位置是空着的，因为四大世家中，总有一人会坐在正中那个灵首的位置上。在这四座之下，左右两边的位置依次往外延伸，是那些优秀的散修门派的代表的位置。
　　现在正中那个灵首的位置却空着。当今的灵首，易家的家主易鸿声并没有落座，而是站着迎接远道而来的诸多修者。易鸿声表情凝重，着一身黑色衣袍，与那日所见易珩等人很是相似，却没有那些华丽的金线纹绣，显得很是朴素，却自有一股威严在内。他端详着苏忆，赞叹道：“苍梧公子，果然不俗。苏公子请坐吧。”说罢一指左边第三个位置。那位置紧挨着四大世家，一看就是专门空出来留给苏忆的。
　　苏忆向易鸿声欠了欠身，道：“灵首客气了。”说罢转身落座。原本寂静的大殿顿时传来一阵骚动。已经落座的众多修者议论纷纷：
　　“这就是苍梧山苏忆？倒也真有脸面敢来！”
　　“人家说是应灵首之邀，怎么就不能来了。”
　　“灵首的邀请不过是客气，就算是苍梧山要来人，也不是这个与洛尘齐名的人来吧？号称苍梧三公子，连身边人是魔类都不曾发觉，这不是丢我们修者的脸吗？还有什么脸面说要镇魔？”
　　“哎，话也不能这样说，与那洛尘齐名的人，不还有月家的月晗光吗？他不也没看出那洛尘是魔···这么说，岂不是月家也····”
　　“咦，月家的公子来了么？怎么没看到？”
　　“谁知道呢·····”
　　···········
　　苏忆听在耳里，却也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看着他周围的四个座位。紧挨着灵首左右两边边的座位都在空着，右边第二个座位上却坐着一个人。
　　那人年纪很轻，看样子比苏忆还要小上几岁，还是少年的模样，有些孱弱。他着一身朱红长衫，外披着一件赤狐毛斗篷，一眼望过去刺目的红，却更称得那人色白如雪。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唇色也淡，似是先天有所不足，齐眉勒着一条二指宽的朱雀泣火金抹额。他一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对上苏忆的目光，便对着苏忆笑了一笑。这一笑，抹去了他的几分苍白，当真色如春晓，整个人忽地明亮了起来。苏忆被这笑容感染，也向他笑一笑作为回礼。秦暮然只刚露出一只眼睛，便瞧见苏忆这笑容，不由腹诽道：“有什么好笑的？没听见人家都在议论你吗？”一边努力探了探头想去看看那名年轻人，还没看清就被苏忆一指又给按了回去：“议论又如何，就当没听见就好。别乱动，这里高人众多，小心给人发现了。”
　　秦暮然自己本没有发声却被苏忆听到，又见苏忆回话，心里奇怪，一抬头却发现苏忆根本没有张嘴，想来是心音相传，便大胆问道：“那是谁啊是哪家姑娘你对着人家温温柔柔笑眯眯的？”
　　苏忆一愣，有些无奈：“什么哪家姑娘。那是现任南陆琰家的家主，琰宁。”
　　这回秦暮然愣了：“琰家··南陆的陆主？看起来好像很年轻·····”还没想完，突然听人高声报道：“西陆月氏家主月耾及公子月晗光到——”
　　秦暮然明显感到苏忆身体一僵，进而挺直了脊背，心下纳闷，再次悄悄探出头去暗中观察。这一观察便看到了月耾，以及月晗光。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月耾，身量高大，面容威仪，一身白色劲装，领口袖口有墨青色纹饰，不消说也知道是白虎图腾，他身后紧跟着月晗光。他刚一露脸，整个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月晗光也是一袭白衣，却与他父亲的劲装不同，轻纱缓带，纤尘不染，从月耾身后走出来，恍一照眼，所有人只觉眼前一亮，如白壁入怀，不能呼吸。
　　同为苍梧三公子，若说苏忆是清隽俊秀，那么月晗光却是精致到了极点。猛然一瞧，竟是有些雌雄莫辨的意思。这并非是妖娆，只是因为他的五官实在太过精致，一笔一画都是精心雕琢无可挑剔。修眉斜飞，菱唇带笑，尤其一双眼睛清亮至极，看人一眼，仿佛能直直看到心底里去，叫人心尖儿发颤。
　　这样的相貌，若是一不小心，眼风一飞，便是话本里祸国殃民的妖物。然而月晗光气质柔和煦雅，行为坦荡爽朗，竟硬生生压过了相貌中的邪媚之感，只会让人感慨，原来世间果真有绝色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