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蝶辞》宏情远渡

27、回首人生有甘醇

　　薇薇突然出走，打乱了黄清文的工作与生活节奏，他为了寻找薇薇，决定元旦后暂不到地志办报到。为此，元旦期间，他以原单位相关工作没有处理妥当为由，向秦潇雨请了半个月的假，秦潇雨爽快地答应了。
　　元旦假期后上班第一天，司机小蒋打电话给清文，问他晚上是否在家，他准备将黄清文离职时整理好的东西送给他。黄清文说晚上在家。小蒋高兴地说：“黄主任，你在家里等着，我一下班就将您的东西送过去，晚上，请您和嫂子吃饭。”
　　晚上六点多，小蒋果然将黄清文的两个纸箱送了过来，黄清文下楼，与小蒋将纸箱搬进屋内。小蒋见屋里空荡荡的，灯都没开，便诧异地问：“黄主任，嫂子难道还没有下班？怎么不在家？”
　　薇薇出走，黄清文并没有告诉鹏程公司的任何同事，他此时也不想与小蒋讲明，便含糊说薇薇晚上有应酬还没回来。小蒋颇有些失望，说：“黄主任，您是我的恩人，以前对我那么关心，今天晚上，我要请您与嫂子吃晚饭的，嫂子晚上有应酬，您必须要赏脸的。”
　　黄清文说：“你今天这么辛苦地帮我运东西，怎么说也该我请你。”
　　小蒋炫耀似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裤兜，“我今天特意带了钱，今天晚上主任您请客，我买单。”
　　两人来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小蒋抢着点菜，还要求服务员上酒，清文阻拦说，最近感冒很重，吃了头孢不能喝酒。小蒋对着黄清文看了看，见他身形单薄，面容憔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就没有坚持。
　　席间，小蒋忽然神秘地说：“主任，我要离开鹏程公司了。”
　　“你要辞职，为什么？”黄清文问，“是不是找到新单位了？”
　　小蒋点了点头：“张总准备到金陵远洋做一把手，我今天上午找他，告诉他我也想过去，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可下午看到我时，又说可以带我走的——那边的收入可比公司高不少，这个事，我得感谢张总，也更感谢您，是您把我招进公司，才认识张总的。张总是我的贵人，您是我生命中的恩人，我会一辈子感谢您和张总的。”
　　“张总确定要走？这么说，上次的举报调查已经有了结论！”黄清文在机关干了那么些年，明白在举报信内容没有调查清楚前，张怀正是不会提出辞职的。即使辞职，上级也不会同意。
　　小蒋说：“我听纪委办李主任讲，元旦前，集团纪委向公司反馈了对张总的调查结果，说举报信上讲的经济问题查无实据，但生活作风上涉及违纪，上级明确会给张总通报批评处分，其他不会受到影响。”
　　“既然他仕途没有受到影响，为什么要到金陵远洋呢？”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估计他可能心里不舒服，就不想在公司干了。听说公司一些中层干部，也打算辞职随他离开呢，我也是听到这个消息，才请他帮忙的。听说张总到了金陵远洋，收入翻了两三倍，我假如每年能增加两三万元，就心满意足了。”小蒋喜滋滋地说。
　　吃过晚饭，小蒋开车回去。与小蒋的兴高采烈不同，黄清文对张怀正离开鹏程却感到淡淡的惆怅。按照黄清文的理解，张怀正是一个对鹏程员工有胸怀，对鹏程事业有情怀的人，这么多年来，他殚精竭虑，带领鹏程人谷底爬坡，好不容易将企业从破产的边缘带上发展的快车道，却在功成业显之际，选择了离开。这种选择，很可能与前一阶段满天飞的举报信有关，是包含愤懑、失望、不甘情绪的无奈之举。
　　清文想打电话给张怀正问问情况，但从通讯录中调出张怀正的号码，一番犹豫与纠结，还是不愿拨通电话。他此时才觉得，张怀正虽然是自己十分尊重的领导，两人虽然工作关系密切，但在自己内心，却与他有着一种淡淡的隔阂与距离，他不明白这种隔阂是否源于郑如烟，也无法丈量这段距离能有多远，但此刻却深深地困扰着自己。
　　他由张怀正联想到了郑如烟，不知她与张怀正是否还有情感上的纠葛？也不知道她设若知道自己从鹏程辞职会有何感想？他由郑如烟，又惦记起严小波来，不知这位身陷囹圄的老同学如今又有什么新的消息？他想到严小波与袁正腾关系非同一般，便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给袁正腾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黄清文与袁正腾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问起严小波的情况。
　　袁正腾说：“清文，你不打电话我也准备告诉你呢，前几天郑琴打电话告诉我，小波已经判了，10年有期徒刑，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黄清文说：“没收全部财产，他出狱岂不是一无所有？他这么多年的奋斗，岂不都成了泡影？”
　　袁正腾说：“法不容情，那也是没得办法的事，听郑琴讲，严小波判刑除了赵宏伟事件外，也有经济上的因素，据说这些年做房地产，有行贿与偷漏税行为，才会并处没收个人财产，好在他在审查中，有主动自首情节，也同意赔偿赵宏伟家人的损失，才酌情轻判，否则，判决会更重些！”
　　清文听了小波的判决结果，心头沉甸甸的。
　　袁正腾接着说：“清文，听说波波现在就在南京四平山监狱服刑。我这两天与郑德一约好了，想回淮东看看他的母亲，听说波波以前在深圳开发地产时，在那儿给她买了豪华别墅，但她知道儿子出事后，为了帮儿子减刑，便将别墅与值钱的家产全部卖了，将钱交给法院，自己搬回老家了。”
　　黄清文读高中时，曾去过严小波的家。他知道小波是独子，他的父亲去世早，母子俩相依为命，经济条件异常困难。小波的母亲是一位善良朴实的农村妇女，对人和蔼可亲，做事勤快麻利。黄清文清楚地记得，自己不管哪次去小波家，她给他倒开水喝，总会加些白糖，涩涩的井水加上白糖的甜味，喝在嘴里有一种特别的滋味。
　　如今，袁正腾要去看望老人，他也希望同去。
　　袁正腾说：“清文，我与德一前不久去过波波老家，见到了阿姨，令我们震惊的是，波波这么多年搞房地产发了大财，在深圳住着豪华别墅，却忘了重新修建老家的旧房，那房子泥墙旧瓦，还是二十多年前修建的，屋顶漏雨，四壁透风，都快倒塌了。说实话，这几年无论我做广告生意，还是德一做建材生意，波波都没少帮我们的忙，人不能忘恩的，我与德一合计了一下，共同出资在老家的县城给她老人家买了一套二手公寓，房子已经过户了，我们这次过去，既是看望老人，也想联系装修房子。”
　　黄清文说：“这样更好，我结婚买房子时，曾向波波借了一些钱，本来也准备还他，这次你们帮阿姨买了房子，装修与买家俱的钱不管多少，都由我承担，我们同学一场，波波落难后，不能让阿姨居无定所的。”
　　袁正腾说：“清文，你想得周全，但你只是普通工薪阶层，还有房贷在身，在装修与买家俱上，你就力所能及吧。”
　　清文放下电话，将今天小蒋来访，以及与袁正腾电话联系的情况，通过简明扼要的信息告诉了薇薇。他并无把握薇薇能否收阅，也不知她收阅后会是什么反应，但他管不了这些，在这个他与薇薇共同构建的家里，他需要交流，发送信息则是他与薇薇唯一的交流方式，也几乎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课。
　　信息发出后，依然如泥牛入海，杳然无踪，清文心里虽有思想准备，但仍然有些失望，继而生出一种淡淡的苦涩。他知道，这种失望与苦涩，是薇薇离开后岁月的馈赠，在未来的日子里将长期地伴随自己左右。
　　几天后，袁正腾打来电话，说准备明天去淮东。黄清文与袁正腾约好，第二天到县城车站碰面。这两天，清文已凑齐了8万元，他将这笔钱带在身上，第二天清早便从南京出发，乘车到了县城车站。开着私家车的袁正腾已经到了。两人见面寒暄，不久，从徐州过来的郑德一也到了。老同学见面，十分高兴。袁正腾建议，先带黄清文看看新买的房子。
　　县城不大，袁正腾开车不到十分钟，便到了新房所在的桃花源小区。袁正腾将两人带进新房，那是位于一楼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没有装修，但设计精巧，分间适宜。由于位于一楼，屋外还有二十多平方米的院子。院子里收拾得十分齐整，不仅种植了一些花草，还开辟了一块七、八平方米的菜地，种有青菜、大蒜，青菜绿绿油油，大蒜齐齐整整，长势都十分喜人。
　　黄清文奇怪，“阿姨还没有搬过来，这些蔬菜是谁种的，长势这么好？”
　　郑德一说：“这还用问，当然是郑琴啦，波波的未婚妻，她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郑琴我知道，可是，她是波波的未婚妻吗？”黄清文疑惑地问，他与小波数次提到过郑琴，知道小波对郑琴鸡肋似地心态。
　　郑德一说：“当然是未婚妻，阿姨亲口与我讲的，不是波波犯事，估计今年春节前后他们就将举办婚礼了。”
　　黄清文点了点头，便将随身携带的8万元现金交给两位老同学，袁正腾让郑德一收了，并让郑德一写一张收条。
　　黄清文说：“收条就不用了吧，当年我买房时，向波波借钱，他没有任何手续就将5万元打到我的卡上，现在他遇到了困难，我尽些菲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袁正腾说：“清文，亲兄弟还要明算帐，我觉得应该有个收条，将来我们不论谁去探监，都要将这事告诉波波，这样做，不是让他知恩图报，而是让他在监狱改造时，心里惦念着一份责任，以免破罐子破摔，把一生都给毁了。”
　　郑德一说：“正腾的想法我赞成，我们帮波波，就必须让他有生活下去的目标与责任，有了这些债务欠条，波波在监狱里想不振作都不行的，不好好改造早点出狱，难不成让七十多岁的阿姨来帮他还债？”
　　黄清文听了两位老同学的话，让他想起了管理学上的鲇鱼效应，也许这些欠款，就是放置于小波灵魂深处的鲇鱼，让他负重自警，不能懈怠与颓废，他十分感动，不禁动情地说：“两位老同学，你们考虑正是周到，我替波波谢谢你们。”
　　袁正腾说：“不用谢我们，该谢谢郑琴，她刚才发来消息，让我们早点过去，人家忙了半天，午餐早已准备好了。”
　　严小波的家距县城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三人到了小波的老家。那是掩映在左邻右舍高楼间的一所低矮的平房，大概由于长期废弃，屋子前后荒草杂生，石基砖砌的墙壁上纵横着数条长短不一的裂缝，让人触目惊心，只有平房上面崭新的蓝色彩钢瓦，让人感觉到房子新近才被修葺过。
　　虽然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但小波的母亲一眼就认出了清文，拉着他的手左询右问，十分亲切。郑琴看上去三十左右，身材中等偏瘦，虽然由于长期劳作肤色暗淡，但眉眼间仍掩藏不住几分天生的秀色。
　　准婆媳俩十分热情，做了满满一桌菜肴，郑琴还从屋里取出了一瓶红彤彤的瓶装“国缘”，袁正腾开车不能喝酒，小波的母亲年龄大了也不能喝，郑琴作为主人，便陪着郑德一与黄清文喝。
　　几杯酒下肚，郑德一谈起黄清文出资装修与买家俱的事。郑琴说：“你们几位同学，对小波这样好，考虑得这样周到，我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报答你们，但将来不管怎么样，我们全家都会感恩戴德的，这些花在我们家的钱，我们一定会一分不少还给你们。”
　　袁正腾说：“嫂子，千万不用这样讲，当年我刚开广告公司那阵子，孤身一人漂泊异乡，没钱、没设备、没市场，一个月公司的收入连房租都不够，可以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熬了今天愁明天，是波波雪中送炭，将他公司地产项目的广告业务交给了我，还给我介绍了一些其他朋友，帮我挺过黑暗迎来了黎明。没有他当年的支持，就没有我今天的光鲜，人要有感恩之心，也要有报恩行动，否则，我们将来遇到困难，谁会来帮助我们？我们今天做了这些，只是举手之劳，你千万不要往深里想。”
　　黄清文、郑德一也附和着袁正腾。郑琴两眼噙泪，“我虽然不识多少字，但心里有谱，小波爱交际，喜欢帮助别人，当年我们在深圳时，家里三朋四友，来来往往，热闹得很，可现在呢，他落难了，坐牢了，除了你们，谁还会想起他，还会记得我们？你们也都是居家过日子的人，上有老，下有小，都要照顾、开销，可为了我们家，你们付出那么多，我们将来能否按时偿还都不一定，这份信任，这份恩情，怎能不让人感动？”
　　“阿琴讲得对！”一直没吭声的严妈妈说，“这些事，俺会让阿琴写信告诉小波的，让他在监狱里认真改造，将来活出人样，再感谢大家。小波虽然走了弯路，但俺的孩子俺知道，他本质不坏，也能吃苦，只要给他信心，度过牢狱之劫，俺相信他还会有出息的。正腾、清文、德一，不管将来怎么样，俺们全家一辈子会感谢你们的。”
　　三人吃过午饭，又谈了一会装修的事，便向严妈妈与郑琴告辞。临别时，郑琴悄悄地将清文叫到一边，说前两天小波写信给她，让她有空到书店里买些企业管理类的书籍寄给他，她接信后立刻就到县新华书店，但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小波需要什么样的书，只好空手返回了。这次清文过来，她知道小波与清文以前特别要好，清文有文化，且也住在南京，便将买书的事托给清文，清文一口答应了。
　　黄清文回到南京后，第二天便去了新华书店。以他对小波的理解，他知道小波读书的目的，他是要借助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对自己的创业成功与失败进行反思，为出狱后东山再起进行知识储备。为此，他到书店里除了选购一些基础性的管理书籍外，还有选择地购买了《成功人士的七个习惯》以及美国著名的管理思想家迈克尔·波特的竞争三部曲《竞争战略》、《竞争优势》与《国家竞争优势》等。他希望小波在监狱改造期间能够沉下身子好好读一些书，也希望这些书籍将来能够助推小波再次扬起理想的风帆。
　　两天之后，清文在四平山监狱见到了严小波。小波并不像黄清文想象中那样形容惨戚，他留着短发，上身穿着豆绿色的囚衣，下身穿着灰蓝色裤子，倒比平时西装革履更显精神些。
　　严小波看到黄清文，欣喜地说：“清文，我到了这儿，就相信肯定会见到你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黄清文指了指携带过来的一大包书，笑着说：“郑琴嫂子布置的任务，我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完成，否则，她对我有意见，我可担待不起。”
　　严小波点了点头，“你与正腾、德一到我家的事，她都写信告诉我了，非常感谢你们，你们几位兄弟这样仗义，给了我无限的信心与力量，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失败者——失败者不可能处到你们这样的兄弟的。”
　　黄清文说：“波波，你讲得对，失败者更不会有郑琴那样的贤内助的。”
　　严小波点了点头，“清文，我与郑琴的关系，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瞒你，虽说中学时我曾犹豫不决，但没考上大学，也就没有了先前的担心，我和她一度明朗了关系，那时，无论是我，还是妈妈，都把她当成家庭的一名成员了。
　　后来，我的事业做大了，将她与母亲接到广州。我到深圳发展时，又在深圳买了房，让她们定居在深圳。发生转折的是在深圳的一次会议上，我意外地遇到了郑如烟，她那时还在攻读博士学位，见到我既意外，也高兴。两天的会议，我俩从头到尾都在热聊，她对我不同以往的热情，给了我旧缘可续的错觉，她那时还没有结婚，我也算得上成功人士，自认为配得上她的，两人便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
　　当时，我实际上是脚踏两只船的，我的个人小算盘是：如果郑如烟不接受我的爱情，我便迎娶郑琴；如果如烟接受我，我就把郑琴当作妹妹，她嫁人时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为此，我在那几年公司兴旺时，定下了一个制度，公司每年提取5%的利润用于公益事业，实际上，这些钱很少被我捐赠出去，绝大多数被我偷偷地存在郑琴的帐户上。
　　话虽这样说，款项也暗中准备了，但如烟对我却始终若即若离，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后来，更是毫无预兆的与老侯结了婚，她的选择，几乎将我逼疯了。盛怒之下，我开始找人暗中调查她的婚姻。
　　专业调查机构的办法很多，不久，我便调查出了侯建功与如烟的不伦关系，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那个傻呆子。我震惊之余，十分痛恨侯建功，便找到黄瑞民，让他设法教训侯建功，黄瑞民于是策划了‘视频事件’，本想让侯建功名誉扫地，却弄巧成拙，反而将如烟与他的旧帐翻了出来，还连带如烟夫妻离了婚。
　　虽些知道了如烟的不堪情史，但我从没有嫌弃过她——相反她的意外离婚，一度让我看到潜在的机会，因此追着她来到南京投资，结果又一次陷入困境。生意场上屡屡受挫，如烟对我的态度也随之改变，现在进了监狱，往日一切更是无从谈起了。
　　如今，除了三十多岁还在苦苦等我的郑琴，我一无所有。经历了这些事，我现在明白了，拥有的应当珍惜，没有的切莫强求。可惜，悟出这样的道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小波说到这，神情黯然，看得出他的情绪十分低落，与黄清文刚看到他时形成了鲜明的差异。
　　“波波，那次我与如烟去看守所会见黄瑞民，黄瑞民也提起视频的事，说是由你直接指使的，实际情况是这样吗？”
　　“平心而论，我本意不过让他找人胖揍侯建功一顿解解气而己，找夜店女勾引并拍下视频这样的鬼点子我真想不出来，不过，他雇人录了视频，让我报销费用，我虽说感到吃惊，但考虑他这样做也算帮我的忙，也就同意报销费用了，结果，我给他报销的费用，在法庭上成为我指使他的证据，这确实是我始料不及的。”
　　“波波，真没想到黄瑞明会是这样的人，你掏心掏肺地让他做些事，他却时时不忘给你挖些陷阱，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清文听了半晌，忍不住插口道。
　　“是啊，人心隔肚皮，谁能料到他是这样的人。”小波叹了口气说：“这次御府苑项目雇凶伤人也很类似，项目受阻迟迟不能动工，他向我建议找人恐吓一下对方，我没多想就同意了，他策划差不多了，向我汇报时故意把方案说得漏洞百出，我纠正他，提了一些建议，他却暗中录了音，成为我指使他的证据，结果背锅负责的仍然是我，我也吃了文化不高、用人不慎的亏……”
　　“波波，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与其遗憾过去，不如珍惜现在，规划未来。我见过郑琴，觉得她是个淳朴、善良的人。难得在你处于事业的颠峰时，能在豪华别墅里把她当作家庭成员，而她呢，即使在你患难的时候，也仍然愿意守着你那残缺的家。这一种经过患难的感情，也许才是最值得你珍惜的宝贵财富。”
　　“清文，你讲得对，经过这次劫难，我知道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爱情了，这也是我不幸之中的万幸。这么多年下来，我大概算了一下，暗中给郑琴存的款，连本带息也有一千多万，这笔资金，足可以作为我将来东山再起的启动资金，否则，我凭什么让她再等十年？凭什么承诺给她一生的幸福？只不过，我要好好学点理论知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胡乱折腾了。”
　　小波说到这，清文才想起所买的书。他把那些书从包里取出来，一本一本介绍给小波，小波神情专注，认真地听着，时光恍如又倒流了十多年，回到了清文给小波讲解难题的学生时代。
　　会见结束时间很快就到了。临别前，小波说：“清文，我俩今天分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你读书多，送我一句临别赠语吧，作为我未来10年在监狱中的精神食粮！”
　　清文说：“当年蒲松龄屡遭挫折，撰了一副对联自勉，我觉得十分精辟，今天借花送佛送给你。上联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下联是：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希望能以此联与你共勉！”
　　严小波点了点头，“这副对联意思我懂，也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在监狱中我会好好改造，不会辜负你的。”
　　黄清文说：“波波，今天见到你之前，我还担心你遇到这次挫折会破罐子破摔，但今天见到你，听到你刚才讲的人生规划，我相信你不会自暴自弃的，这也不符合你严小波的性格。我记得同学毕业十年聚会上，你以“十年磨一剑，创业显风流”作为自己的人生题词，我相信十年后，我们再聚，你一定会有更厚的积淀、更深的感悟、更大的格局，给我们更多的惊喜！”
　　严小波点了点头，“清文，谢谢你们这些老同学的信任与鼓励。这一段时间，我在监狱里改造，难得有空闲让我反思过去：毕业十余年了，我有过披坚执锐的豪情，也有过风雨兼程的奋斗，但前两年成功之后，我的心野了，人也飘了，心窍像被蒙了一层猪油，决策要么简单冲动，要么疑虑重重，再也找不到当年振臂一挥，无往不胜的感觉，我的一些创业核心团队成员也讲看不懂我，先后辞职了不少，我想，按照这种状态发展下去，我即使不犯事，事业也会破产的。
　　这次进了监狱，给我将以前全部归零的机会，我要把心中的旧帐、旧事、旧情全部清空，从零开始，重新出发，相信经过这番挫折与反思，出狱后我会卷土重来的，下次我们再聚，我也会呈现出不一样的自己。”
　　严小波的话引起了黄清文的共鸣，他想到了两年前国庆同学聚会上，他由严小波、郑如烟的成功反思了自己的不足，果断地清零以往的闲适与懒散，重新定位人生，从而在两年的时间里，取得了远超以前十年的成绩，设若当年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如今又会以什么面貌与严小波交谈呢？人生不相信如果，只承受后果。他从小波的认识与反思中，看到了他的与众不同，探监前一颗忐忑的心也彻底放下了。
　　他紧紧地握住小波的手，“波波，我相信你。”
　　会见时间已到，严小波在狱警的催促下，一步一回头地走回了狱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