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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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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事情并不像贺龄担心的那么难以解决,因为恰好这个时候,宋福生回来了。
贺龄上完课,领着贺鸣走回家时,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
杨溪村离镇上远,村里别说马车了,牛车都只有几家有。贺鸣手上抓着一个剥了皮的猴骚子吃的很开心,看到马车有点激动,“哇,大马,黑色的大马!”
贺鸣两眼发光,迈着小步子就要去追马车。马车速度很慢,离贺鸣有一些距离,贺龄也没阻止,只紧紧盯着,万一贺鸣摔跤他第一时间能接住他,嘴上吩咐着,“阿鸣,看着脚下。”
贺鸣回头看了一眼贺龄笑成眯眯眼,“知道啦。”
前面行走的马车速度慢下来,最后停在了原地。贺鸣看驾车的车夫眼生,虽然想去触摸黑马,也不再上前,他记得两个哥哥说过,要和陌生人保持距离。贺鸣抿了抿嘴唇,又转身跑回了贺龄身边。
贺龄看到车夫从车里扶着一个人下来,从车上下来的人落地后还捶了捶腰,棉布衣裳打扮,胡子拉碴,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身材干瘦,一脸风霜,只一双眼睛眼神很亮。
贺龄看着马草旁的人,有点发愣,还是贺鸣黏糊糊的手抓了一下他手心,他才回过神,有一点迟疑的喊了一声:“爹?”
贺福生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几个月没见的长子,有些欣慰,看着身体好了许多,“鹿童,这是去哪了?”
贺龄一听声音就确认了眼前这个狼狈疲累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只是离开前的贺福生面色红润,而现在的贺福生比起几个月前可以说是老了好几岁,一定是在山里采药,又长途跋涉的过于劳累了,自己不过进山不到半日,第二日走路都两腿酸软迈不动步,贺龄快步走上前去搀扶贺福生,“刚从学堂那边回来,爹,累了吧,一定还没吃饭吧。”
贺鸣已经认不出贺福生了,他紧紧跟着贺龄,听到贺龄叫爹才说,“爹?白白的啊,他黑黑的。”时不时的偷偷打量贺福生。
贺福生摸了一把乱糟糟的胡子,又摸了摸贺鸣的脑袋,“没吃到阿鸣送的点心,阿爹就黑了,等阿鸣把点心都留给爹爹,爹爹自然就白回来了。”
贺鸣瞪大了眼睛,眨了眨,又看贺龄,眼神好像在问是真的吗?
贺龄点头说是,贺福生对三个孩子一向慈和,尤其喜欢拿这个幼子逗趣。
一旁的车夫是个爽朗的汉子,“贺老爷,这就是两位小公子吧,都是好相貌啊。”
贺福生摆摆手,“过奖了过奖了,这是我家老大和老三,都是平常人。”
车夫用手扇风,“这还是平常人,那我们这些就都不用看了,贺老爷,这大太阳晒的,我看还是先都上车吧。”
贺龄先把贺鸣抱上车,然后再搀着贺福生上车,车厢里还堆了一些东西,贺龄干脆就和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了。贺龄给车夫指了方向,又说,“跑这一趟辛苦了,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车夫手里拿着缰绳,“可使不得,我一个粗人如何当得起小公子的一声大哥,不过是替东家送贺老爷一趟,小公子叫某杨二便是。”
贺福生坐在车厢里笑道,“都是农家人,有什么当不起当得起的,鹿童便叫杨二哥吧,往后有空可要常来杨溪村走动。”
杨二朗声回答,“自然是要来的,这次东家能好可是多亏了贺老爷,要不是贺老爷在,只怕,诶。”到底是东家的家里是,家丑不可外扬,杨二也不敢多说。
杨二的东家生急病,请来的大夫开出的方子就差一味药,家里头又有些龃龉,有人想要东家好起来,自然就有想东家没了好抢夺家产的,一时之间偌大的府城竟然还找不到一味药了。杨二驾车出门寻药,恰好碰到刚从山里出来,到府城卖药的贺福生。有了这味药,杨二的东家这才好起来。杨二的东家看杨二立了功,也大方的给了赏银。
贺福生虽然不知道细节,但是也猜得到大概,他安慰杨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别太过担心。”
杨二笑起来,“是,您说的是,哟,到了。”
杨二帮忙把东西卸下来又搬进院子里,东西搬好后就要赶回去。
贺龄拦着,“好歹吃了午饭回去,路途遥远,路上也没有食肆。”
杨二拒绝,“正是路远才要早点回去呢,不然天黑就不好走了。”
贺福生也留客,“不急那一时半会,饿着肚子赶路才危险呢。鹿童,家里可有饼子,冷的也不要紧。”
贺瑜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早就出来了,看到贺福生的模样,眼睛都红了,叫了一声爹,就去灶房看热水还够不够了。看到热水足够又马上出来,听到贺福生的话就马上回答,“有的,大哥说今天吃红薯粉丝,红薯粉丝已经泡好了就等大哥回来了,其他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的。”
贺龄补充,“我去做,我现在已经是熟手了,很快的。阿瑜先去捡几个饼子端出来。”
贺福生留杨二在堂屋坐,贺鸣还是觉得贺福生眼生,坚持跟着两个哥哥去了灶房。
泡过的红薯粉丝主需要煮几分钟就可以出锅,贺龄先把锅烧红,锅烧红了煎荷包蛋才不会粘锅,煎好荷包蛋之后,直接在锅里添水,烧开后放粉丝进去煮,很快煮好出锅。
端出去的时候,杨二才吃了一块饼子。杨二惊讶,“这样快?”
贺福生本来还没什么胃口,只想招待完杨二便赶紧洗洗睡,闻到酸辣粉丝的味道也胃口大开了。
凉拌粉丝的料汤是贺瑜上午就准备好的,粉丝在凉汤里也不烫了,一碗粉丝里配菜丰富。油炸过的鸡腿菇、黄瓜丝、花生米、荷包蛋。
贺福生夸赞,“怎么大河镇也有粉丝卖了?”
贺瑜抢着回答,“是大哥做的,还有粉皮可以做汤吃呢。”
贺福生现在更嫌胡子碍事,扫了一眼贺龄,“还学会做饭了,不错不错。”
杨二吃饭快,很快吃完一碗,贺龄担心他吃不饱,早就又端了一碗出来。
杨二灵机一动,“府城还没见过这新鲜吃食,小公子给我带些,我带回去给东家看看,若是好,就和小公子继续订货。”
贺福生不想儿子劳累,刚要拒绝,贺龄就答应了,“若是想要,还可以直接去我们村里作坊订货,作坊里已经有好些成品了,只是需要提前预定了,待到秋收,作坊预计还要停几天工的。”
贺福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溪村还有作坊了,想要细问,这时还有外人在不方便。
杨二更高兴,“我们东家就是做吃食生意,我今日赶回去,不是明日就是后日,要的话就会打发管事的来定,到时候麻烦小公子牵个线了。”
杨二说定,加快速度把一碗粉丝吞进肚,拿着一些粉丝粉皮急慌慌的就驾着马车赶回去了。
贺福生有许多事想问贺龄,贺龄只推着他去洗漱房说边洗边说,给他准备好刮胡刀(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非常小巧方便用来刮胡子的刀片),拿好换洗的衣裳,倒好洗澡水。以前贺龄的叔叔出差好几天回来,贺龄也差不多是这样伺候。
贺福生便洗澡,贺瑜则跟着贺龄,他也想和阿爹多呆一会。贺龄在屋子外面回话,他本来还想给贺福生搓澡来着,贺福生骂了一句,“我还没老的不能动呢。”贺龄就被赶了出来,惹得贺瑜还笑了他一顿。两兄弟就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说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贺鸣吃晚饭到了他的午睡时间,自觉的就抱着他的小枕头去床上睡下了,疼爱他的老爹现在在他眼里还十分陌生。
贺福生坐着,眼神一时有些黯然。
贺龄看爹有一会没出声,怕他洗着洗着就睡着了,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爹!”
贺福生擦擦泪,含糊的应了一声,“诶!”
贺福生洗过澡后就躺在院子里休息,他头发还没晒干。贺龄拿着大块的布巾给他擦头发,擦过之后又拿梳子给他梳理。贺福生有点迷糊,背着光看着眼前的长子,长高了一些,黑了一些,又壮了一些。老二贺瑜坐在小板凳上给他敲腿,贺福生喊了一句,“鹿童,你。”停顿了一会才说,“你也歇息一会。”
头发干了以后,贺福生就把贺龄打发了,自去屋里睡觉去了。贺龄留贺瑜看家,自己去田里看看,红薯一般会在入秋的时候开始进入生长的快速期,最近几天都能看的垄上的土开裂,贺龄趁周围没有人悄悄从一个开裂的地方扒开,摸出一个还很小的红薯出来,又鬼鬼祟祟的把红薯塞了回去。第一次种红薯,不亲眼看看下面的情况他不甘心。
扛着锄头拐了一个弯想去山脚看有没有机会碰到江林,昨天宋秦说交给他处理,今天一早就说要去江氏族里,请族里的人把江林的抚养权要回去,只要和王沈氏先断了联系,之后处理江林的事就会轻松很多。
贺龄在山脚处转悠了好一会,也没有江林的身影,最后只能背着捡好的一捆柴先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宋秦已经回来了,还提着一个鱼篓,鱼篓还是昨晚就放在河里的,早上出门早忘记取回来了,从江氏族中回来时才想到。
贺龄打开一看,篓子里几只螃蟹十来只河虾还有六只黄骨鱼两只大黑鱼。“收获不错啊,刚好给老爹补补。”
宋秦看了一眼堂屋,下意识的低声说话,“那要不要去割点肉回来。”
贺龄想了想才回答,“不要吧,明天杀鸡熬汤吧,今天这些菜够了。对了,江氏那边怎么说?”
宋秦把鱼清理好,开始洗刷螃蟹,“诶,我看他们是破罐子破摔了,以为是杨溪村也不想养江林,话都没听我说完就要把我赶出来,费了半天劲跟一个族老说好只是迁户籍,人还在杨溪村,那个族老才肯带我去见他们族长。他们族长架子大,让我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我。要不是迁户籍必须要族长同意,我早回来了。”
贺龄着急,“那见到族长,他怎么说?”
宋秦举起一只螃蟹示意贺龄仔细看,这只螃蟹的蟹钳上还夹着一只戒指,“族长说了半天也没直接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但是我看他的意思是要给点钱。”
贺龄想取下戒指,螃蟹夹的却紧,这只戒指非金非银,已经生成绿绣,估计是铜戒,戒指上也没有花纹,干脆把蟹钳砍了丢掉,总不能把戒指也下锅煮了。“这也太贪心了吧,难道只能给他们送钱吗?”
“为什么要给江氏族中送钱?”贺福生睡醒,从里屋走出来,他听了有一会了。
“贺叔,你回来了?”宋秦先跟贺福生打了个招呼,才把江林的情况简单的告诉贺福生。
“你们呀,到底还是年轻了。等晚饭快好了,鹿童宋秦你们出去跑一趟,鹿童你亲自去请村长,宋秦去叫王富。”宋福生没想到儿子居然被这点小事难倒,看来还有的教啊。
贺龄问:“阿爹,你要怎么做?”
贺福生敷衍,“不算什么好方法,只是想叫你知道,人情往来可不是一个先退一步就能处理好的。畏畏缩缩的,鹿童,你怕什么呢?”
贺龄以前算是和叔叔相依为命,家里也没别的亲戚,从小到大不善交际,更何况沈桂娘这种口无禁忌脾气暴躁的村妇,“倒也不是怕,就是王沈氏若是以后经常上门,那样烦得很。”
贺福生让贺龄宋秦到堂屋坐下,给两个人倒了一杯茶,“不说你教村里小孩认字还教村里人种红薯,就那个作坊在,他王富想在村里过安生日子,他就管得住王沈氏,在你们心里,一定觉得王富管不住王沈氏吧。”
宋秦跟王富见过的次数多些,“贺叔,王富老实巴交的,我还见过他给江林背柴火呢,他在家里劝王沈氏,王沈氏都不听的。”
贺福生露出和善的眼神,“王富家里谁管钱呢?王沈氏磋磨小孩,他一个男子还拦不住吗?无非是不想管,你给他一定的利益,你看他管不管呢。”贺福生经历的多,偏有一些精明人装出老实的样子,让别人冲锋陷阵,最后他来坐享其成。
宋秦有一点点明悟,看来自己还是遇事少了。
贺福生看两人不说话,又说“不仰仗村里人吃饭,就什么都不用怕。胆子大点,按你想做的去做吧。对了,你是想留那孩子在家,还是找户人家收养?”
贺龄想,留在村里,自己哪里的精力照看江林呢?留在他身边,还要经常看见王沈氏。贺龄问贺福生,“能给江林找到好人家吗?”
贺福生站起身,他打算去把带回来的行李收拾收拾,“一时半会也不清楚,管了这件事就要好好管,别让孩子出了狼窝又进虎口。原本你们不插手,江林就和你们沾不上因果,现在你们插手了,就有了因果。把小孩要过来的事归我,给小孩找人家就你们两个商量,鹿童宋秦,光有善心可不行啊。”
事情果然如贺福生说的一样简单,请村长王富来家后,饭桌上,漫不经心的同村长说看中了江林,想买个比贺鸣大几岁的孩子来家给贺鸣当小厮,村长秒懂,搭了个梯子给王富。平时不善言辞的王富也非常自然的懂了,给王富二两银子,王富当天夜里就把小孩送来了,王沈氏没有现身,王富也委婉的表示王沈氏怀胎不稳,不会出来串门子。
贺龄再一次意识到,这里并不是空气好,生活悠闲的只是技术比现代落后的农村,这里是人口买卖合法的古代,一个人的命运可以随意被他人操控的时代。好在他比江林要幸运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