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
-
第十一章
贺龄出门时，宋秦已经背着背篓等在门口，背篓里装着一把镰刀，左手拿着两根竹棍，右手拿着一把柴刀。
贺龄只带了个背篓，他总感觉他不是去捡蘑菇，而是去旅游的。这个时候空气湿度还很大，吹过的风都是冷的。贺龄除了平时只在山脚捡柴，来这里这么久还没进过山。杨溪村群山环绕，快要入秋，山林的颜色慢慢发生变化，远远望去，各种层次的绿色夹杂着一点黄与红，群鸟多在晨间暮色里飞过，偶有一只大鸟，一声清啸，响彻山林。
宋秦看贺龄还是家常打扮，早有预料般拉住兴冲冲就要出发的贺龄，从背篓底部掏出一团布条，递给贺龄，“山里蚊虫蜘蛛之类的多，把裤腿和手腕都绑紧了。”
贺龄坐在凳子上，弯下腰开始绑腿，“也去不了多远，要赶着上课。”
宋秦找出贺龄家的镰刀，想了想又放回去了，山路难走，贺龄拿着镰刀要是不小心摔跤，说不定还会伤到自己。
贺龄绑好腿，绑袖子却有些不灵活，袖子有些大，要收一段再绑，非常自然的抬起两只手看着宋秦，宋秦很快给贺龄绑好，两个人就出发了。
顺着山脚往上走，原本的路两个人能并排走，看得出村里人经常走，慢慢山路变窄只能过一人，走着走着都看不到路的痕迹了。贺龄自我感觉方向感还不错，但是跟着宋秦走了一段，却根本记不住路。
山林里树高林密，树与树直接的间距或大或小，大树小树杂乱穿插，云腾雾起，能见度很低，露水还很重。地上野草疯长，还有许多或粗或细的树根裸露地面，头上枝叶繁茂，枝叶间还能看见蛛网，蛛网上还有水珠。
山里的路也也不知宋秦是如何记住的，他连思考回忆都不需要，每一步都走的毫不犹豫。他在前面走，用竹棍敲打地面，枝叶太长挡住去路就用柴刀砍断。贺龄拄着竹棍小心的跟着，路很抖，有时需要扶住旁边的树木或藤蔓，有时被不知从哪深处带有刺的枝条绊住脚，山林里有很多这种长的低矮，枝条却有许多倒刺的黑色灌木，夏日衣衫轻薄，小心把枝条剥开，衣服倒是没有破，只是小腿有些痛。有时看着视野开阔了些，一不注意又不沾上了蛛网，用手一摸，什么都没摸到，蛛网贴身的感觉又还在。
山林里所有的事物好像都紧密的联系在一起，每一个都不是独立的。宋秦在前面开路，时不时的回头看贺龄，在贺龄需要的时候搭把手。贺龄辛苦的享受着林间湿润的空气，草木芳香，各种鸟鸣，风摇树动，还有不知道在哪的山涧流水声。如果有可以采集声音的设备，他一定会好好录下来。宋秦估计不在这一段打猎，贺龄只看到一些在林间跳跃的松鼠，这些松鼠偏黄色，很瘦，尾巴虽然也算大，但是不到能盖住身体的地步，松鼠尾巴上的毛还是炸开的，偶尔遇到稚鸡，还没等贺龄仔细看，稚鸡就飞走了。
贺龄路上看到一些野果子，想停下来摘，宋秦不让，“今天就去那一块地方，捡完我们就下山。还有猴骚子。带回去给阿瑜阿鸣吃。”
贺龄疑惑，“猴骚子是什么？”
宋秦绕开地上的树根，“很小个，酸酸甜甜的，小孩爱吃。”
两个人的鬓发很快被露水打湿，宋秦安抚贺龄，“马上到了，都是我去年挖过的地方，这些菇子，头年发现了，第二年去还会有。”
宋秦很快带着贺龄停在一颗枯木下，贺龄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与路过的风景并没有差别。
贺龄把竹篓放下，用手当扇。“你怎么确定这是你要找的地方？”
宋秦回答不出来，他稍微寻摸了一会就在一处蹲下，向贺龄招招手，“看，这有一朵红菇。”
贺龄睁大了眼，跟着蹲下，只看到地上有很多干枯的叶子，满头问号，“哪呢哪呢？”
宋秦稍微拨开了鸡肉菇旁边的枯叶，“这种红菇，喜欢躲在枯叶下面。”
贺龄惊喜，眼前的红菇，伸手轻轻一提，刚刚有枯叶还不明显，枯叶拨开就十分明显，伞盖颜色有点偏紫红色，菌肉肥肉呈白色，菌柄有竖纹，颜色有些淡淡的粉，贺龄疑惑“不是颜色鲜艳的是毒蘑菇吗？”
宋秦又换了一块地上，他在一块一大片青草中停下，“这种好吃，卖的还贵呢，一斤就要好几两银钱，深山多，过了夜味道就差很多。有一种和它长的很像，只是伞盖下有绿色的粘液，快过来，今年的鸡肉菇好多。”
贺龄感觉自己就是个瞎子，他只看到黑色或红棕色的土，绿色的草，褐色的藤蔓。
宋秦让贺龄蹲到地势低的那边，拔了一丛草。
贺龄看到一堆细长柄，还未开伞盖的蘑菇藏在草下，之前见的蘑菇都是一个一个零散的生长，最多不过四五朵，但是眼前，已经可以用一丛来形容了。
宋秦折了一根树枝递给贺龄：“你在这挖，从地势地的这边，先把下面的土拨开，鸡肉菇在土下面还长了很多，像树枝的部分就不要了。我去摘猴骚子。”
贺龄已经被那一大丛蘑菇吸引了，挥手让他快去，也不看他是走远了还是就在附近。宋秦擦干净手上的汗，抱着树干，蹭蹭蹭的爬上去了，近处的果子直接就用手摘了放进背上的竹篓里，离得有些远的，就用镰刀苟着树枝拉过来摘。
贺龄面前的这一丛蘑菇其实藏的特别好，长在一堆野草下，伞盖是褐色的，最高的地方都没有超过野草，就是菌柄比较粗壮，就是长的不太一致，有些上粗下细，有些则相反。
贺龄数了数，这一堆就有三十朵，轻轻的从侧门松土，用手慢慢扒开土，一朵一朵的摘下来，凑近鼻子非常期待的闻了闻，有点土腥味，并不是很香。
捡完这一丛，宋秦还没回来，贺龄稍微体会到一点采蘑菇的快乐，勾着头恨不得把脸贴在地上。找蘑菇考验眼力和耐心，有经验的人大概知道什么地方会有蘑菇，也知道什么品种的蘑菇可以实用。
贺龄没有经验，不懂辨别，除了刚认识的红菇和鸡肉菇以外，挑选的标准就是朴素，长的普通的就是好蘑菇。刚开始什么也没捡到，就用竹棍在地上乱划，枯叶蘑菇有的时候一起被拨开，捡到的就是碎蘑菇，有总比没有好。
贺龄听到很突兀的哗啦声，抬头寻着声音看过去，目瞪口呆，宋秦已经爬到了树上，抓着一根藤用力晃。那颗树并不粗壮，树枝也很细，贺龄都不知道宋秦怎么爬上去的。
“哎呦”，贺龄刚好被一颗果子砸中，随着宋秦的摇晃，树上掉了很多果子下来，贺龄捡起，果子很小，差不多半个鸡蛋大小，褐色的皮，皮上有粗糙的绒毛。
“你站那么高，还晃那树枝，你别把树给弄断了。”贺龄一边拍拍手上的灰，一边拨开猴骚子的皮，里面的果肉果然是绿色的，贺龄咬了一口，酸比甜多，果肉还有些硬，估计摘回去要过几天才能吃。
“没事，这是老藤，结实。你捡地上的，上面的不好摘，只能晃了。”宋秦身上的衣服变的有些脏，肩头还有落叶。
贺龄也不管蘑菇了，开始捡落在地上的果子。这是一块坡地，有的果子掉到茂密的灌木丛里或者滑到下面就不好捡了。掉在地上的果子有些还有烂的，贺龄只挑好的捡。
贺龄捡着捡着还看到一只白色的鸟停在他面前，看他一眼又啄几口地上的果子。
这只鸟不知道是因为特别胖显得头小还是头本身就小，头小腹部大，不仔细看，以为小胖鸟只有肚子没有脚呢。小胖鸟的羽毛看着特别蓬松，除了眼睛、嘴、脚和尾羽是黑色，其余部分都是白色，小胖鸟尾巴细长而直，比身体还要长。
“白色的鸟居然还能把自己养这么胖，看起来还傻傻的，不知道躲避人。”贺龄蹲着没动。
“呵，你去抓它试试。”宋秦捡藤上的果子摇的差不多，快速从树上下来，离地大概一米的距离，直接就从树杈上蹦下来。
贺龄没想真的抓鸟，但是起了玩心，他蹲着一个跃起就想去扑那只小胖鸟。
小胖鸟以和它体型完全不相符的速度敏捷的飞起，贺龄都怀疑自己看到了残影，小胖鸟双翅张开，翅膀在大肚子的衬托下，显得又短又小，但是小胖鸟的速度却很快，小胖鸟飞起，停留在一棵树上，歪着头看了一眼贺龄就飞远了。
宋秦对林子熟悉，对立面的动物也熟悉，这种小胖鸟肉香，但是却很难捉。
宋秦看时间差不多，就领着贺龄下山了。
下山比上山快些，但是更难走，贺龄还看到一棵树上长了很多果子，大部分是绿色的，只有个别几个是红色的，比樱桃小，形状椭圆，更像马奶提，颜色好看。贺龄问道：“这个能吃吗？”
宋秦看了一眼，摘了一串，“能吃啊，汁水可多。”
贺龄摘了一把，往衣服上擦了擦就放嘴里了。
宋秦面无表情。
贺龄一咬开，强烈的酸涩的味道就在嘴里散开，贺龄马上吐到一边，“呸，又酸又涩的。”
宋秦已经忍不住开始笑了，“你看树上这么多果子，都没有鸟啄过，鸟都不吃的果子能好吃吗？”
贺龄把手里剩下的果子扔向宋秦，“不早说，这真是中看不中吃啊。”
宋秦躲闪，“还是很中用的，这是一种药啊，鹿童你家开那么多年药铺，你一点都不懂药吗？”
贺龄理直气壮，“读书时间都来不及，上哪认识药，再说药铺也都是炮制好的成品。”
宋秦看了一眼树的位置，在记忆库做了个标记，“现在还没熟，等过半个月就可以来收了，药铺收鲜果也收晒干的。”
贺龄想进山下山一个来回这么久，就得了一筐酸猕猴桃，半框不到的蘑菇，“怎么山上没有灵芝啊人参什么的？”
宋秦停顿，“这真是巧了，你说灵芝就有灵芝。”
贺龄激动，“在哪在哪？”
宋秦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有点像发霉的木炭。
贺龄也不懂灵芝，还以为要赚大发了：“这一块有点小啊，能卖多少？”
宋秦闷笑：“这可卖不出去”，用竹棍指了指地上的灵芝块，“错过了成熟期，已经烂掉了。要加快速度了，不然你要让学生等你了。”
贺龄看着碎掉的灵芝，有点可惜。
到山脚的时候，贺龄看到一个移动的柴堆，只看到一堆柴下面有两只脚，脚踝很细，穿的裤子也不合身，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小孩背着一大捆柴走的很慢，贺龄的眼神忍不住跟随过去。
宋秦叹了一口气，“应该是王富后娶的媳妇带来的孩子，叶林，小孩的爹病死后，族里的人把他娘和他都赶出来了，他娘是去年嫁过来的。”
贺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加快脚步想过去帮忙，还没等贺龄走到小孩面前，小孩突然就摔倒了地上，柴压在小孩身上，只看到叶森两只脚晃荡着挣扎。
宋秦把背篓放下，快步跑到叶林面前，一把就把他拎着站起来，又把小孩背上的柴解下来。
叶森显然被吓了一跳，瘫坐在地上。
贺龄提着背篓赶上来，贺龄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这样瘦这样憔悴的人，枯黄稀少的头发，脸色蜡黄，头大脖子细，一双眼睛眼白偏黄，眼珠子倒是黑，嘴唇泛白。四肢更是纤弱，肚子倒是比平常的小孩要大些，明显一副长期饥饿造成的营养不良。叶林身上的衣服不仅不合身，还特别脏，走进就闻到一股很浓酸臭味。叶林手脸也是脏兮兮的，两只手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贺龄蹲下身，用手背摸了摸叶林的额头，还好不烫。
宋秦从背篓里拿出一张饼递给叶林，他们早上出门早，带了干粮，贺龄只吃了一张。
叶林变得惶恐，快速的把手背在身后，他的目光在贺龄宋秦两人间来回打转，就是不敢看那块普通的饼，他都快忘记饼是什么味道了。
贺龄宋秦怎么说，叶林都不敢去碰那块饼，像是得过什么教训。
贺龄宋秦无奈，最后只能把小孩送回家，把他的柴一起带上。
贺龄上课有几次不小心都走神了，等回到家，饭已经做好了。
其中一到菜，是宋秦在陈记酒楼吃过，自己摸索着做的，慢炖三鸡，三鸡就是母鸡，鸡肉菇还有田鸡。母鸡开水去毛后，切小块用清水浸泡去除血水，鸡肉清水下锅，水开后撇去浮沫，之后把鸡肉放进砂钵中。昨晚抓的田鸡去皮，只留大腿部分（其余喂鸡，都不爱吃头，除了大腿别的地方也没肉）同样清水浸泡，浸泡过后也放进砂钵。鸡肉菇不能直接用清水清洗，泥土粘在鸡肉菇菌柄上，鸡肉菇的菌柄有很多缝隙，泥水跑进缝隙里会更难洗，一般都是用到直接削去有泥土的表皮，然后再用清水洗，洗干净的鸡肉菇手撕刀切都可，宋秦直接手撕成条状，全部扔进砂钵。
三鸡放进砂钵，撒上几片老姜，倒入之前焯过鸡的水，盖上砂钵盖子，炖到贺龄下课差不多刚刚好就可以上桌了。
红菇就做的简单了，猪油清炒，除了盐其他什么都没有放。
贺瑜偏爱红菇，觉得红菇鲜美，贺鸣更喜欢汤汤水水，鸡肉菇吃的想鸡肉，却更嫩更滑。小半框蘑菇看着多，做了也就桌上两盘，贺鸣指了指鸡腿菇，“哥哥，我太喜欢了。”
贺龄给他舀了一口汤，“比肉好吃吗？”
贺鸣吞下汤后，想了想才说，“这个咬得动。”
贺瑜笑弟弟，“那以后二哥帮你吃肉。”
贺鸣皱眉，很认真的回答，“不要，吃肉，长高，男子汉！”
贺龄看着白嫩的两个弟弟，突然又想起早上遇到的叶林，宋秦说叶林今天已经七岁，但是看着才比贺鸣高半个头。今天送他回到家，跟叶林的娘还打了个照面。叶林的娘叫沈桂娘，是个大嗓门，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她大声咒骂，咒骂时还摔摔打打的，她说话带些其他地方的口音，语速又快，贺龄只听懂大概意思是骂叶林偷懒，家里要没柴烧还不回来。见到叶林回来，还要上手打小孩，看到贺龄宋秦阻拦才停下。
叶林家院子只看到沈桂娘一个，不好跟她多说话，贺龄赶着时间上课，急冲冲的就走了，也不知道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宋秦看贺龄一脸的心不在焉，问道：“想什么了？”
贺龄回神，“我在想那个小孩，叶林，你跟我讲讲他的情况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