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录记》王雨

72、第 72 章

　　手起刀落，殷红鲜血溅满了魔君的脸，沿剑滴下，滴答滴答，伴随着后面的阵阵呼声：“天尊！”
　　青龙赶紧扶起月老朝这边飞过来，还未碰到，却被月老甩开了手。
　　赶过来却只看见元始白衣上猩红点点，袖口已被鲜血染红，袖下左手却已不见踪影。除了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看不出他正负此伤。
　　元始转身背负魔界，面朝神界，执起的剑还扬在身侧并未收回，似山般伟岸坚定，眼神凌厉，似要把整个魔界护在身后。魔君在身后惊愕地看着他。
　　“元知魔界之人铸有大错，断手不足以抵其罪，然还望众卿看在元的面子上给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道德天尊拼死救下了魔界众人，想来也应企盼神魔二界统一共和、互帮互助。”元始一字一句说着，到后来竟以剑撑地半跪了下来。
　　阿德手里紧握的玉钗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渐渐泛出蓝光，飘至元始上方幽幽冥冥，似是在表示同意。
　　“谨遵元始天尊、道德天尊教诲。”不知是哪一个先起的头作揖行礼，但很快便连成了一片，此起彼伏。
　　“谢过众卿，众卿之德，元没齿难忘，魔界众人没齿难忘。”元始收起了剑，起身向众神深深作揖行礼。
　　“不敢，应是谢过天尊。”
　　“跟着我，将魔君带回玉清境。”扭头向青龙、月老吩咐后，重新抱起了阿德，而后玉钗在元始头顶绕了几圈，将原本的玉冠中钗幻化了出去，而后插入了玉冠中，却与原来的相比玉色更加相近，好似本来这才是一对儿。元始抱着阿德一步步远去，众神自觉让开一条道，作揖行礼，久久不肯起身。

　　至玉清境，并未进殿，而是直奔山坡的梨海，挥手间麦浪涌起，水天边的一棵树下长满了油菜花。元始将阿德放至在此，往她鬓间别了一枝洁白的梨花，便痴痴地看着，一时无日月。
　　“元始如此很久了，怎么办？”阿德最后让她照顾好元始的，她一定要坚强，她不能倒下。
　　“我再去向天尊汇报一下魔君的情况。”
　　“你天天拿那魔君的事烦元始干什么？！”
　　“是道德天尊最后吩咐的，她走以后，若天尊一蹶不振，就多向他说一说魔君的事情。”青龙耐心解释道。
　　听此月老怒气更盛，却并未说什么，甩袖离开了。
　　“天尊，魔君他又一次自杀未遂。”
　　元始并无甚反应。
　　“恐这样下去，魔君的身体会吃不消，不死也丢半条命。”
　　“好，我知道了。”这是元始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张口。
　　“那天尊要不要过去看看？”
　　“先退下吧。”
　　元始还是并未有什么动作，直至月华初上，身后有人唤了一声，“阿元哥哥。”
　　元始错愕转头，那梨花月影下，站的真的是她，笑语盈盈的望着他，眼中少有的盛满希望。飞奔过去，早已泪流满面，张口无言。
　　“是我，我就知道你一定还会回来看梨花的。不要这么震惊，你摸不到我的。”
　　伸手过去的元始确实什么也摸不到。
　　“这个啊，是我录的影像，储存在了玉钗中，设置了激发程序，如若被激发，我便会出来。”
　　“我可是费力录了好多好多哦，好多场景，好多想和你说的话，你不能让我努力都白费了。要带着这个玉钗去多经历经历事情，多享受享受生活，才能把我激发出来。”
　　“去吧，去你的未来寻找我，我不在这里。”声消人散。
　　“你不在这里。你不在这里。”元始喃喃道，无声泪流，“你不在这里。”扶树捂胸半蹲下，肩膀随着哀恸大哭颤抖不止。
　　“天，天尊？”看见元始主动回了大殿，青龙惊愕不已。
　　“魔君在哪？”
　　“在望南殿，我带天尊过去。”
　　“罢了，我自己过去。”
　　“是。”青龙也不再和元始客气，而是直接跑至偏殿告诉阿月，元始好转的消息。
　　月老放下了手中所执书卷，眼也不抬，冷冷道：“元始好了？”
　　“嗯。”月老语气冰冷地青龙不知所措。
　　“那我便回去了。”
　　“阿月！”青龙伸手拽住了她。
　　“放开，”月老眼神由冷转为怒，“你让阿德去送死？如若不是你，阿德也不会死！”甩开了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肖哥死，还有，道德天尊告诉我说肖哥留下来会对天界更好。”
　　“好，好。青龙神君，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阿月！”青龙惊慌失措悲痛呼喊到，却再也没有回头。
　　望南殿内，处于玉清境的最高位置，房顶可极目远眺，即使是夜晚，月光也能照亮整个大殿，轻盈透亮。而此时殿内的魔君却面色如鬼。看到来人，放声大笑起来更似厉鬼。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笑你肖无晴也不过是个虚伪的很的人！肖无晴！你和江南春不是最遵守那什么世人要求的标准准则、道德高尚吗？！！当初为此你们不肯在一起，如今违背世人救下我，你的道德高尚都被狗吃了？要是被吃的早点多好，你和江南春能在一起，我和阿落也能在一起。”
　　“有所守，有所不守。道德要求，存于自心。世间要求，符合自然发展规律时，便遵守；阻挡时，便打破。要对阿落负责；所爱之人落难，必须要救；见有人落难如若可以相救便不能不救；他们杀你可以平复他们内心的怨气，以此换来未来的和平，未来的和平也必须要保；这是内心的道义。”
　　“哈哈哈，那这世间也够滑稽可笑，你想救便能救下了我，更证明了我才是对的。什么狗屁道义，权力就是一切，只要有权力，我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只要倾尽手段把所有人踩到脚底下，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像你以前一样，因为你有资本，你从小就荣光万丈，还能得到阿落。试问如果今天是其他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和堂堂元始天尊没有瓜葛的其他人，他现在早就被碎尸万段了吧？！”
　　“你错了，即使今日魔君不是你，出于道义，若能救，我还是会救他。呵，权力，权力，我告诉你什么是权力与资本。我和阿德以命相博，庇护众神，给他们创造出了极高的社会价值，他们给予了我们这无上的地位，一来一往，公平交易。如今你犯了错，不可饶恕的错，但如若你以前也有如此的积累，那么功过相抵，能换来留你一命。可是你没有，但出于你我昔日的感情以及道义，让我心甘情愿拿着自己的功抵你的过。呵，什么是权力，你真以为我这样救下你就没事了？你知不知道若我执意为了你徇私枉法，从此以后提及元始天尊，再也不会有昔日至高无上的威严？！他们会认为元始天尊随意舞权践踏律法，心中会动摇，不信高位者，势必会引发未来更大的动乱，因此我断手让他们消除怨念。拿着这些，还有我和阿德昔日的尊严、荣誉，才换来你一命，不管再怎么高高在上，都是要拿出东西来换的，向来公平。是，我是生来显赫，来时赤条条，没有创造出过任何社会价值，却能享受到无上的资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此失去了什么？！你是爱阿落爱的死心塌地，可就是我想要的吗？！如果把江南春给你，让你为此放弃了阿落，你愿意吗？！然而如果如此的话，你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抛弃江南春去找阿落。那我呢？我为什么就不能抛弃阿落和找了我六年我也爱的死心塌地的江南春在一起？！你说我在这神界高高在上，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冲到太清境拉着阿德弃了这天界永坠魔道？！你可以一拍屁股走了，但是我呢？！我为什么不能够去追寻自己所爱？！我为什么要在这当什么劳什子狗屁天尊，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也守护不了？！你知不知道更可悲的是什么？是我自己清楚的知道，如果我真的和阿德抛下这一切在一起了，我们也不会幸福。为什么啊，是因为那显赫的家庭从小在我身上烙下的不可磨灭的告诉我定要心怀天下的烙印，一条一条的刻在了心里，让我从生下来就没有了抛弃一切的资格。可是我却同时也获得了别人没有的资本。一物换一物，向来公平，只是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但这不能成为你坐在原地，怨天尤人的理由。”元始拽起了他的衣领，一如当初的江南春。
　　“所以呢，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呢？让我看到你对我的牺牲，让我看到你的不易，让我对你感恩戴德，从此也和你一样，追随你的高尚吗？！”魔君歇斯底里地冲元始喊道，似是发泄什么不满。
　　“去他妈的狗屁高尚，何为高尚？魔界之人为追寻所爱甘愿与天下为敌，这不高尚吗？人各有所求罢了。我不管你去追随什么！追求什么自由，还是本欲，或者是什么尊严与荣誉，他们都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就如同魔界这些人为了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不惜离经叛道，反抗神界一样，所有这些，都值得你用生命去追求，你想去追什么，就去追什么。”
　　“那你还来管我干嘛？！”
　　“因为我不想你最后落得和阿落一样的下场！即使阿落她是为了救江南春而死，这样的行为为人称颂，可是她自己却走的不甘，走的困惑，走的郁郁不得志！你可以去离经叛道，但要是为了内心真正的追求，而不是被痛苦、仇恨、嫉妒蒙蔽双眼！我不管你去追求什么，别人怎么评价你的结局，你是为了救别人还是杀别人而死，我只求你最后走的时候不要像现在一样，满心愤恨与不平，你最起码要看清这个世界，走的安宁。”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杨凌山愣了下，想到阿落，内心一隅柔软被触碰，但随后又吼道：“你现在说的这么好听，当初天碑之下为何没有拦住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我害死了阿落，害死了江南春，为了争权用尽手段，害得天界众神凋敝，你知道我都做过什么事情吗？！什么都晚了！”
　　“当初，当初我和你说这些你会听吗？！光靠说你会听吗？！如若不是你自己经历这些，你会真正的明白吗？！现在说这些又怎会没用。我知道，你认为自己犯下大错已再无宽恕可能，所以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再不回头，也不想再面对这些。不过人生在世，孰能无错，孰能无过，犯了错，并不代表这个人本身就完了，再大的错也不能代表，生而为人，你永远都有资格做人。如若还有改正的机会，改了便罢，毕竟，人之错，归根结底非人之错，没什么好羞耻好掩藏或者破罐破摔的。”
　　魔君没听懂，但终于面色稍有缓和。
　　“阿落的事情，江南春的事情，想来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我最了解她们了，她们不会怪你的。其他众神的错，既然现在有了机会，那你就慢慢弥补吧。”
　　“慢慢弥补？”
　　“嗯。是，是你自己选择入了魔道当了魔君，如若是爱促使你这么做，无可厚非。但促使你这么做的是你的嫉妒与仇恨，所以你成了世人千夫所指的对象，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你的嫉妒与仇恨是你自己想要的吗？是生来便注定的无奈罢了。世人可能会谩骂你，说是你内心邪恶，自己看不开，才会走入这罪恶的深渊，但是难道这份邪恶是你自己想要的吗？是你自己想看不开吗？难道你被这些折磨的不痛苦吗？这个世界向来没有教你如何看开罢了。真的不怪你，你永远都有机会选择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前面的光明一直还为你留着。你可以怀着做错事的愧疚去争取弥补，但挺直腰板，不要羞耻，无论世人怎么对你指指点点，你要心里知道，你永远都是一个称得上人的人。是一个全身带着闪耀的复活光芒的人！”元始盯着魔君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的光芒重新被燃起。
　　“你真的不恨我害死了江南春吗？我都会痛恨我自己害死了阿落，你怎么会不痛恨我。”
　　“勿要自作多情了，你怎么害得死阿德，没有人可以害得死她。阿德是为了自己的追求而死，世道如此，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另一个魔君，改变不了她的结局。”元始无声流泪，随后道：“不过你放心，她走得很安宁。她往前走了，我们也要往前走了。我不是给你说了吗，你是有错，但不怪你。”
　　魔君问到：“那怪谁？”
　　“世道如此，被它所累。”随后又道，“接受它，适应它，但不能服从于它。”眼神闪烁，“争取打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