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鹤鸣在野

4、西幻

　　安琪是一个孤儿，被村子里的人们养大，这里民风淳朴，人们善良朴实，除了魔兽偶尔的侵犯，安琪一直生活得很好。

　　直到她成长为少女，黑暗世界的入侵突然加剧。恰逢神殿也派人过来，他们想要抓走安琪献祭，说法是她是被选中的圣女。对此安琪表现得非常平静，因为她心里早就隐隐有预感。

　　然而她并没有死去，而是生活在了黑暗世界的边境城堡里。醒来后，她变成了魔王，依照传统，每隔20年都会有数不尽的勇士小队来挑战她，可是每次能来到城堡并打败她的勇士都只剩下一个。虽然他们很弱，没有能力打败她，但值得高兴的是，黑暗世界的边线在慢慢后退。

　　令人难受的是，每次到达的勇士都跟她的青梅竹马长得一模一样，她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内心没有一点波动，甚至还在想：赶紧自杀吧，赶紧的。

　　“我无法伤害你。”勇士表情哀恸，金色的短发熠熠生辉，华贵干净的礼服像是要参加晚宴的贵族。

　　每次来都像是特意整理过一样。

　　坐在高高王座上的安琪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淡定把手中厚重的古书翻开一页。

　　你连对准我举起宝剑的勇气都没有，安琪嗤笑。

　　“我准许你杀了我。”安琪抬起头一如既往地说出这句话。

　　“我...我不能。”勇士瞪大了蓝色的眼睛。

　　勇士抗拒的反应落到魔王眼里，明明知道结果，她禁不住暗暗叹口气，都过了几百年了。
　　魔王很容易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红魔，安排这位客人住下。”安琪现在懒得跟他废话，合上书，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地往里面走去。
　　“是。”

　　话音刚落，一团灰红色诡异的烟雾凭空出现，降落在勇士面前。几秒之间，长着犄角的红色恶魔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边请。”

　　勇士的神情瞬间冷淡下来，脸上的红也渐渐退去。他跟着红魔穿过阴暗交织的走廊，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由于刚刚见到魔王时而产生的心脏剧痛渐渐平息下来。

　　早年间，安琪就把卧室搬到了书房，这里有数不尽的图书，比皇宫里藏书阁的还要多。她的床被她安置在房间的最中间的圆形凹槽里，以床为中心，向远处形成了涟漪似的一层层台阶，就像古罗马的斗角场。台阶中间被挖空，书都被整齐地放在里面。

　　城堡很大，也很空旷，更没什么人气。勇士推开厚重的门时，发出的吱呀声特别明显。他一眼就望见远处正在安静看书的安琪，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石阶上，显得异常乖巧。

　　安琪不愿分半点心在进来的勇士身上，开门的声音，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她要尽量忽略。
　　“你好。”勇士下一节石梯上面站住脚。
　　“我叫诺斯。”
　　安琪抬起头，望向他。诺斯更英俊了，白质细腻的脸上泛着红晕，高挺的鼻子，湛蓝的眼眸给人无辜感。安琪有时候都怀疑他爸妈莫不是跟皇宫贵族的后代调了包。

　　“我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诺斯不太好意思地别开眼。

　　“安琪。”
　　“安琪，安琪。这名字真好听，我梦中好像听过这美妙的名字。”诺斯没料到魔王真的会回答她，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不知所措。

　　安琪心情复杂，对他露出一个敷衍的笑。

　　你当然会觉得熟悉，你都叫了我几百年了，每次都要跟你介绍一遍。不过，梦里也开始出现我了吗？这变化以前是没有的呀？

　　“安琪，你会一直都在这里的吧。”勇士看着她就会心生欢喜，但一股空洞的惆怅也会随之而来，好像她随时都会消失。

　　“嗯，我一直都会在这里看书。”安琪没空理会小男生的敏感心思，答非所问地回答。
　　“那我可以在这里陪着你吗？”

　　“可以。”安琪低下头，继续翻开一页，眼神紧紧黏在书本上，敷衍回答道。

　　诺斯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即使是她打他骂他，他也会感到幸福。待在安琪身边，心就会安稳下来，即使什么都不做，他内心也会感到踏实，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里很安静，因为这里是黑暗世界的边界，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残败的枯枝和无意识飘荡的魔。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安琪不舒服地舒展身体时，她才发现诺斯在他旁边睡着了。他睡着时也很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脑袋半靠在膝盖上，蜷成一团。

　　在野外经过无数次激烈的战斗，随时面临生命危险，特别是在夜里，随意姿势睡觉是一种常事，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起来战斗。这么难受的姿势也能睡着呀，安琪无声叹口气。

　　“红魔。”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一团烟雾飞快凝聚，又快速消失。多年的默契，使安琪不用多说什么，它就能明白她的意图。红魔是去探查边境的异常情况。

　　安琪说话越来越简短，她觉得再不过几年她要变成哑巴了。安琪很无聊地瞎想，慢悠悠地离开了。

　　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人类生存，差不多半个月勇者就会死去，然后边境开始慢慢后退，又开始新一次轮回。

　　他的寿命所剩无几，想到红魔回来时的汇报，安琪觉得她应该去看一看他，而现在他应该在餐厅用餐，安琪提起裙子走上蜿蜒的螺旋型楼梯，而后推开门。

　　诺斯坐在长长的铺着砖红色桌布的木桌旁，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惊喜，像一只看见主人回家高兴得摇尾巴的拉布拉多犬。

　　他立马放下手中的餐具，站起来走到一旁，为安琪轻轻拉开椅子。安琪适时坐下去，并问道：“住得还习惯吗？”
　　“非常好，我的魔王大人。”诺斯跟着坐下，撑着下巴，亮晶晶地看着她。

　　安琪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在银白的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可他的嘴唇却红得鲜艳，他不像是将死之人的样子，倒更像是魔物。

　　“安琪，你不用吃饭吗？我一个人吃好孤单的。”诺斯歪着头说。
　　“不，不用。”
　　他但笑不语，安琪神情复杂地对他说，“你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神，都是不用吃饭的，只需要人民的奉养。”

　　这一说法让安琪吃了一惊，她是魔王啊！要说原因的话，也是因为她是魔王，才不需要吃饭的啊。
　　“我不是神。”安琪坚决地反驳。
　　“你是。”
　　“我不是，硬要说的话，我也是伪神。”安琪脱口而出。

　　说完，安琪就意识到不对，她怎么会这样想，她从没有认为自己是什么神，但这句话如此的熟悉，好像她曾经说过。

　　诺斯看着安琪惊疑不定的神情，突然捂着嘴大笑起来。接着，他笑着，突然凑近，在她的脸蛋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吻。

　　安琪好像想起什么，猛然反应过来，“该死的，你恢复记忆了。”
　　“红魔！抓住他！”
　　这时，红魔迅速出现，与此同时，诺斯也以异乎常人的速度向旁边的露台奔去。瞬息之间，诺斯就不见了身影，红魔也跟着追了出去。

　　这里还是城堡的高层，在没有什么工具的情况下，跳下去，常人必死无疑。

　　不对，他不会死。安琪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变成了魔，所以待在这里魔气对他没有任何伤害，刚才非人的速度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到底又干了什么？先前红魔去调查，回来后告诉她，边境的魔气开始迅速向人类世界蔓延了。

　　安琪认为这样下去不行，她必须想个办法阻止他。

　　不久，窗边的花枝微微摇动，安琪的脸色却突然难看起来。
　　“红魔，人呢？”
　　“是属下无能。”
　　红魔都追不到的人，安琪心底一凉，她必须出去，从城堡里出去。

　　这座城堡不但是她这几百年来的栖息地，更是困住她的牢房，一座早就准备好了的牢房。鬼知道早期诺斯是怎么说服那个愚蠢年老的国王同意的。

　　果然，安琪刚踏出城堡一步，大厅中央的白色光束就瞬间亮了起来，她赶紧撤了回来，不然那束光就会直达天际，为世人警醒，当然，也包括诺斯。

　　她最不想就是让诺斯知道，安琪下定决心，往城堡顶层走去，而红魔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自杀是一件很不轻松的事情，即使她已经给自己下了很多暗示，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心脏不住地飞快跳动，即使她在两百年前才停止各种自杀行为。

　　在跳下露台的前一秒，安琪回过头看了红魔一眼，她想红魔应该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安琪猛然跳了出去，剧烈的风刮着她的耳朵，让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就在她跳出城堡的一瞬，那柱光束瞬间亮起开始往上延伸。与此同时，安琪坠到地上，瞬息间，变成一团被拍散的灰雾，又开始慢慢聚拢。

　　而红魔，在城堡内，幻化成了安琪的样子。

　　“咳咳。”灰雾聚拢变成的安琪身体有些脱力。她撑着发软的身体回头望去，那束光刚升到半空就落了下来。
　　这时，她紧绷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看了多年的书，终归是有点用处。

　　安琪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人类世界走去。
　　----------------
　　在浓雾里，安琪能感受到魔气在不停地朝一个方向流动。她顺着这个方向前进，走得越近，风越大，直到最后，魔气流动产生的巨大暴风已经把这个地方席卷得片甲不留。

　　不该是这样，安琪悲哀地看着这一切，这个地方很熟悉，这里本该是繁荣的小镇，这里本该有许多善良的人，她努力控制自己发酸的眼睛不掉出眼泪。

　　“安琪？是我的安琪吗？”这时，一道惊喜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噢！真倒霉！安琪悲伤颤抖的心一下子收了起来，瞬间变得硬如磐石。

　　安琪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前面灰尘扑扑的诺斯，在雾中他俊朗的身影极其模糊，想来她的背影也该很模糊也对，诺斯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没想到你真的出来了，你是来见我的吗？”诺斯艰难地挪到她面前，抬起头，笑容灿烂。
　　“对。”安琪扯了扯嘴角，敷衍道。

　　诺斯很熟悉安琪的性格，正是因为这样他反而被她深深地吸引。

　　“虽然知道你是骗我的，但是我还是好高兴。”诺斯的蓝色眼睛闪闪发光。
　　安琪觉得还是尽快切入正题吧。

　　“诺斯，你在这里干嘛？”安琪回头看向中央暴虐的狂风，马上就要形成龙卷风了。

　　“这里有我设置的转化阵。”诺斯靠近她，轻轻地把脑袋放在她的肩上，眼神迷离。

　　果然，安琪心情沉重，她叹口气，挥手一舞，魔气就瞬间不见了踪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见此，诺斯并没有生气，反而以一种“我的安琪果然很厉害”的表情看向她。

　　这个样子的诺斯让安琪极其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安琪似有所感猛然抬头，远方蓦然开始刮起了更大的狂风，她立马想要赶过去，后面的诺斯却拴住了她，她侧头看去，诺斯薄凉的眼神让她心惊。

　　“诺斯！”安琪吼道。
　　“乖啦。”诺斯淡定地扫了一眼前方，然后低头轻柔地嘬了嘬她的脖子。

　　刚才那个只是障眼法，真正的阵法应该在城墙里，他想要用整座城的人来给安琪献祭。

　　就这几秒，黑暗世界的边界已经迅速蔓延到这里，头上大片大片的魔气凶狠地吞噬着蓝白色的天空。
　　不能再等了，安琪心想。正如诺斯了解她一样，她了解诺斯也不相上下。

　　“好疼！！！”突然，安琪双手抱头，身体软了下去，尖叫道。

　　转化阵其实有两个阵法，一个在她身上，一个在城墙内。

　　诺斯立马惊慌地接住她，将她搂在怀里。

　　这时，安琪立即拉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这一刻，诺斯明白了，眼中满是笑意。

　　同时，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并慢慢地在城墙内的阵法中央显现。

　　阵法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但这两个阵法是互逆的，两个阵法产生的巨大力量足以毁灭一个人，一个魔王。

　　在毁灭的最后一刻，安琪听见他说，“你的演技真好。”

　　安琪笑了，回答：“只有你才能被我骗，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