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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街角六号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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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丰银楼,落樱从后窗进屋,没有点灯,轻手聂脚来到床前,脱下夜行衣和鸳鸯钺一并放入窗下箱底,转身坐在床沿。
和五哥的重逢落樱想过无数场景,却没有想到今日这般。自十八岁离开天台山,已经十年光景,期间只匆匆见过三哥一次,其他兄弟们都十年未见了。落樱叹了一口气,五年前五哥来到长安城,落樱以为五哥定会来见自己,哪知等了数日,五哥非但没有来寻自己甚至连封书信也不曾送来。再后来五哥在来凤楼挂牌,成了名满京城的一飞公子一飞天。落樱也曾偷偷去过来凤楼,每次都未及五哥出场便溜回银楼,竟没有看过五哥一场舞,以至于小伙计来福都取笑自己不知飞天舞为如何。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
落樱借口去内城办事悄悄溜到六号院门。这果然是一座清净的院子,在瑞丰楼几年竟从没注意到街角斜对面有这样一座宅院。门楼不算高,黑漆的大门紧闭,左右两扇门上各镶有一个铜环。院落四周树木丰茂几乎遮住了整个院子。落樱心想估摸着三哥他们还没有来,不如自己先进去探探究竟。正想着寻找个僻静处跳墙而入,黑漆大门竟吱呀一声打开了,一看三嫂在门内向自己招手。落樱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大门,邱二小姐反手把门闩拴住。
“我们也刚到,五弟派人送我们从后门进来。还指派了两个丫鬟在这服侍。”
“三嫂,你如何知道我在门外的?”
“你看。”丘二小姐拉着落樱的手走到大门旁边的门廊内,门廊的墙上有一个暗窗,暗窗正对街口。院墙外多是树木草丛,加上暗窗位置较低,街上的行人倒是不容易发现墙壁上还有机关。
落樱心头一动,俯身打开暗窗凑近观看。银楼!直直望去对面就是瑞丰银楼,来福站在门口和杂役小李说着什么,手脚比划着,眉眼神采竟都看的一清二楚。纵然是习武之人视力极佳,但这位置一定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想是五弟素日常来此罢。”邱二小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落樱站直身子,拉上暗窗,抿嘴一言不发。
“你三哥在后堂练功。”邱二小姐挽着落樱的胳膊往里走。“妹妹,我看的出你和五弟明明互相惦念,却又不肯坦诚,却是为何?”
落樱没有回答三嫂问话,反倒自己喃喃的说,“我和来福每日在前堂打闹,五哥怕是都看去了的。”
这后堂的跨院被改造成练功场,院落东西各有一排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镗棍塑棒,鞭锏锤抓,应有尽有。杨天魁正在练剑,一套杨门剑法也是行云流水。杨门剑法讲究的是手眼身法步剑气合一,手握前,眼观面,身如燕,步如电,剑气敛。特别是这收敛剑气最是和别派不同,一般练剑之人讲究的是剑气迸发更助剑法,杨门剑法反其道而行之,收敛剑气,屏息凝神,出剑轻,收剑疾,脚法繁复,让对方无从破解。
一套剑法耍完,天魁做个收势站在当院。“三哥。”落樱喊到,“你的剑法又精进了,我都没有数清你的步数,怕不是有几百步吧?”
“三百六十五步。这套竹林剑法我已经改过到第三十套了,想来就算师父恐也不能一时破解。”天魁说的很是得意。
杨门习武有个独特之处,所有心法、拳法、兵刃招式都是师父初授,徒弟们学会之后每日练习参透,改进招式,互相切磋传授,是以落樱的内功心法精要来自五哥指点,而轻功是三哥传授。派中各人所出招式并不相同,江湖中专门誊写各派武功招式之人竟无从着手,加之师父师兄们很少下山,是以江湖中几乎无人知道。
“我们进屋谈。”天魁说。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正堂正厅坐北朝南,上座两张太师椅依次摆放,太师椅上方是一个大字牌匾,上写四个字“惠风和畅”。落樱心想这院子原来的主人恐怕是个员外,五哥买入之后也没有重新布置,只在后院搭了一个练武场,约莫也不怎么常来罢。
正对上座的是左右两排客座,各三张桌椅。天魁自行在右侧第一张椅子上坐下,邱二坐在旁边,落樱就站在厅中。
“邱二,我心中惦念师门,想和老五老六明日就起程动身,你委屈一下暂且居住在此。”
邱二小姐点点头。
“落樱,我们寻几匹快马,日夜兼程,五六日就可到达天台山。”
“三哥,快马兼程我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五哥身体不便,他方便随我们一起骑马么?”
天魁略一沉思,“我们骑马,让五弟乘马车回山。”
“三哥,我骑马。”随着门外咚咚咚的铁杖点地声,杨天常飘身而入。昨日夜间来凤楼匆匆一面,落樱还未及仔细看下五哥。但见五哥眉眼俊朗依旧,只是细看之下眼角也有些许细纹,落樱心想自己已二十八岁,五哥比自己还大上三岁,已过而立之年了。嘴角微微翘起,还是那一副轻佻模样。五哥喜穿白衣,就连头上束发的英雄巾也是雪白缎绸。之前师父还曾为此罚过五哥跪沙池,五哥不改,最后终是师父不忍,也就作罢。再看五哥双臂之下是一对玄铁拐杖,锃明瓦亮寒光逼人。罩袍下一双白色棉羽靴却只有脚尖碰地,随着铁杖移动而微微荡着,一望便知废用多年。但习武之人本就体魄健硕,加之天常内力深厚,是以走路移动并无阻碍,反而有一种飘飘然的风采。
“骑马,六丫头我和你同乘一骑。”天常来到左侧第一张椅边,双臂一撑,飘然而坐。
杨天常抬头看着落樱,说十年未见并不恰当。来凤楼成名后,天常渐渐积攒了一些银子,一年过后就买下了这座院子,只因这里和瑞丰银楼一街之隔。隔三带五,天常便来此看看落樱,这几年落樱和伙计来福感情越发亲近了,几乎每次都可以看到两人打闹嬉戏。如若不是三哥来此,天常并没有打算让落樱知道这个宅院。杨天常生而风流,身边也从不缺女子,走到哪里都有三五红颜知己,他乐的享受这种状态,虽已年过而立,但并无半分成家立业之念。
“六丫头,今天有一支蜀中商队来京,你一会儿回去便和郝掌柜说,商队带来家书,家中老父病重,需立即启程回蜀。”天常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和一精致木匣递给落樱,接着说道,“这是家书,如郝掌柜疑问自可拿与他观看。木匣中是上等的峨眉山竹叶青,你赠与郝掌柜,说是家中父母托商队带来京城的。”
落樱接过书信和木匣,“五哥,你从哪里弄来这上等的峨眉山茶叶?”
“你五哥我想要峨眉山名茶自然有峨眉山小师妹快马送来。”天常转而向天魁说,“三哥,我这有四匹塞外良驹,脚程大约也可日行五百里,日行夜宿五天必到天台山。只是一路上小弟恐有些许不便,还要三哥照应。”
“自是应当。”三哥转而向落樱说到,“你和五弟同乘一匹,他前你后,护五弟左右。”
天常摇头,“不必,六丫头前我后,抱着丫头就坐很稳了。”
“我可不是你那些姐姐妹妹,还要抱着。”落樱嗔道。
天常笑道,“是了,五哥不能抱来福自然能抱了。”
落樱抬手照五哥面门一拳,天常聚臂挡开。
邱二小姐站起身来,“你们明日何时动身?”
天魁答,“五更动身,天亮前出城。”
天常说道,“三嫂,这两个丫鬟是一直跟着我的,你可放心使唤。”
“多谢五弟,你们一路当心。如有需要,传信来便是。“
当日各自准备。落樱也照着五哥的说辞与郝掌柜告辞,郝掌柜是百般不舍,说处理完家事让落樱仍回银楼,还包了十两银子,说路途遥远以备急用,落樱自是万般道谢。和小姐妹分别告辞,只说是家里有急事。
来福自得知落樱要回蜀中的消息后突自闷闷不乐。落樱来到前堂,见来福趴在柜上出神。
“来福。“落樱走到柜台前面,“来福,我家中有事,明日就要回家了。“
来福见是落樱,站直了身体手扶着柜面问,”落樱妹妹,你何时回来?“
“大约两三个月吧。“落樱说的不十分肯定,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次回天台山会有如何,落樱自是要回去的,但来福的心思她又如何不知。八年光景,落樱二十岁到二十八岁,来福十七岁到二十五岁,最是人生中美好的年纪,最是银楼前堂日日相伴的美好光景。落樱已然习惯了每天清晨来福嬉皮笑脸的打闹,明明小她三岁却每天一句句喊着的”落樱妹妹落樱妹妹“,习惯了一起迎来送往,收赏环佩,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尽默契十足,一块玉佩一包散银也能争论到面红耳赤。五哥说的不假,落樱如何能舍得。
“落樱。蜀地遥远,你若不回来,我们可再无相见之日。我本家姓张,名叫张传宗,你要记得。“来福一改往日嬉笑语气,定定的看着落樱,自有万般不舍又无可奈何。
“嗯,来福,这个送你。“落樱把随身的一块白玉环佩送与来福。”你拿着,这是我初到长安收的第一块环佩,八年一直带在身边。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你要好好的保重。“
落樱扭头跑回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背对房门,落樱忍住眼泪。
长安虽好,但比不得师门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