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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选伴读 ...

  •   同文馆是宣武国专门培养皇室宗族子弟的学堂,设于皇城内东南角毗邻东宫。正院中庭设圣人像,经抄手回廊转入正厅,方见并排的桌案与厅内四周摆放整齐的书籍。
      阿大和清苗将行李交予接引的宫人打点,送至东宫厢房内,接着便片刻不敢耽误地送沈承君往同文馆去了。
      尚未至正厅便瞧见抄手回廊上并了两列少年,规规矩矩地站着,半点儿喧哗也无。
      “阿大,他们都没带人,你和清苗先回吧。”沈承君此等场合礼数却是不少的,由着前段时间沈承君同李长晏玩儿得疯了些,清苗同阿大都快忘记了沈承君可是孙夫人同沈大人亲手拉扯教育出来的沈家小少爷。
      阿大没走却只是笑笑,引沈承君往人群里去。
      着泼墨绘竹长衫并墨绿色搭护的儒生本位于两列少年之首,瞧见沈承君一行到了,却是走过来向沈承君垂手行礼。
      为什么要给自己行礼呢?满腹狐疑的沈承君紧张得攥紧了袖内的手,却又面色如常地受了一礼。清苗见他发愣,便以手肘轻轻地戳了戳沈承君的腰窝,示意他赶紧还礼。
      礼数周全后,清苗领着沈承君走向队尾,长长的一队人已经集齐许久了,阿大上前遥遥地隔了些距离同两位儒生交谈,也不晓得说了些什么便过去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队伍里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不多时便小声议论起来。
      “咱们都不让带随从侍卫的,那小子什么来头?”讲话的人穿着月白的长衫外头罩了一件蜀锦金丝织就的朱红色立领短袄,墨色的抹额缀了一块儿水润的玉石,头发拿发带绑着,学堂规定的好的月白长衫,愣是叫他穿得像个小将军。
      “皇子们都得守同文馆的规矩,就他特别。”精瘦的少年悄悄拿眼睛睨了沈承君一眼快速的移开。
      周围的少年听了这话,立马七七八八的出声嘲讽:“他还能大得过太子皇子去?”
      身边的人都附和着刚刚出声的三人。
      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人转过身,将手里拿着正在看的书传进怀里,而后缓缓道:“听说是姓沈,好像是沈大人家的小公子。”
      “……”
      此话一出议论声戛然而止,进而爆发出更多人小声的议论,叽叽喳喳的,周围嘈杂了起来。
      “那个沈大人?”‘小将军’缩了缩脖子后退了两步,试探着开口。
      打头的人垂首扯了扯皱起来的衣襟又弹了弹衣袖,笃定地说:“那个沈大人!”
      那没事了。
      能入同文馆学习的孩子无一不是官宦子弟,累世公卿,于内宅或多或少能听到些父亲回府后与母亲或者下属的交谈,沈朗怀的名头应当是听了不少。
      沈朗怀位居百官之首,不仅在百官之间凶名甚盛,教育小孩儿也深有心得。
      尤其是‘小将军’,他在队伍里年纪最长,今年已有十四岁,‘小将军’的父亲姓梁,名勋,是京城禁卫军统领兼左军掌军使,是实实在在拿命换军功升上来的高官,嫡子梁辉晖是梁勋唯一的孩子。
      梁勋同沈朗怀关系好得不行,听说当年也是穿一条裤子一个村儿里出来的。沈朗怀少不了去梁府做客。
      梁辉晖从小就调皮,天不怕地不怕,上房揭瓦,追着狗咬,又皮糙肉厚的,梁勋抄起棍子要打他,他就往梁夫人杨玉身后躲,杨玉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就是村儿里模样俊俏的小村姑,嫁给一穷二白的梁勋,开始的时候也没少吃苦,杨玉就这么一个儿子,梁勋要打,杨玉就哭,一边哭一边冲细数过往的辛苦日子,杨玉一哭梁勋就觉得自己不是东西,怎么能让跟着自己一路吃苦过来的女人流眼泪呢。
      只是梁辉晖这孩子也不能养歪了吧,思来想去就把梁辉晖拜托给了沈朗怀。沈朗怀不打也不骂,只让梁辉晖抄书。
      梁辉晖当然不肯,他翻窗子出去逗狗玩儿抓蛐蛐儿,第二天便叫沈朗怀知道了,所以沈朗怀又扔了十几斤的书让梁辉晖抄,接着往梁辉晖院子里放了十几条狗,当月狗市里斗狗胜出的狗同一时间出现在了梁辉晖的房间周围,窗户下面栓了四条。
      沈朗怀温柔地揉着梁辉晖的脑袋,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温润地笑,眼底闪烁着和蔼的光芒,又柔和可亲地说:“乖孩子,抄书累了,就让它们陪你玩儿,你不是最喜欢狗狗了吗?瞧,它们多可爱啊。”
      起初梁辉晖还想反抗,觉得拴着的狗无足为惧,结果刚从窗子翻出去落地站好,窗子下头的狗便挣开了绳子,向来追着狗咬的梁小少爷被狗追着咬掉了屁股上的布料,光屁股溜着腚绕梁府跑了一圈儿,此后见狗就跑,阴影相当之深。
      后来梁辉晖不信邪,索性不出屋子,也不抄书,反正吃喝都有,也不知哪儿藏的蛐蛐儿罐子,就在屋子里斗蛐蛐儿玩儿,沈朗怀得知的第二日,便不知从哪里抓来的一大筐蛐蛐儿,一股脑倒进了梁辉晖的院子,蛐蛐儿从早叫到晚,从日出东山上叫到月上柳梢头,院子里的狗儿受不了了,也跟着狂吠。
      梁辉晖哭丧着脸硬是宵衣旰食,抄完了书收了性子才被沈朗怀放出来。
      此事于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家里但凡有孩子不听管教的,‘沈朗怀与狗与蛐蛐儿与孩子’的故事常常被推出来作为睡前故事口耳相传。
      思及此,大家也不议论了,只纷纷向沈承君投去怜悯的眼神。
      梁辉晖更是埋着头,耳边不住地回响着炎炎夏日里的‘犬吠蝉鸣’。
      沈承君来得最晚,清苗领着他自觉地站在队伍的最后,将将站定听见大家议论纷纷,便想着也同身边人打打招呼,于是他转身刚想开口,视线落到身边那人身上的时候,眼睛忽得一亮!
      “李!李长晏!”
      “怎么你也在这儿!”沈承君惊喜不已,克制不住的扬声招呼。
      少年只穿了一身月白是长衫,嘴唇冻得有些乌紫,仍旧是矮了沈承君一个头。沈承君着了学堂规定的月白长衫,又套了件雪貂领外袄,领口毛茸茸的把脖子埋去了大半,只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儿。沈承君悄咪咪往左边蹭了蹭,向李长晏靠得更近了点,帮他挡住右侧寒风吹过的凉意,而后缩着脖子略微低头冲他小小声道:“我穿得多,离你近点,你还冷不冷?”
      李长晏扯扯沈承君的袖子示意他站好,墨绿搭护的两儒生同阿大讲完话已经回到原位,他们冲排头的两位少年略微弯腰揖礼而后朗声:“诸位请随在下入内。”
      七拐八拐到了正厅,早就抵达的太子同陈彦儒正端坐于厅堂正中品茶交谈。
      “诸位皇子先行出列坐下吧。”陈彦儒将手放在几上拇指与食指圈做一圈,而后另三根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木几。
      两列队伍本是依照到来的先后顺寻排列站位,人多了之后却自然而然地变成了依照各家大人官职身份高低排列,沈承君由清苗领着站在最后,又见着了李长晏,自然也不会往前站,此时陈彦儒开了口,队伍前几排的人纷纷散了开,寻位置落座。
      沈承君四下环顾了一圈,几个皇子落座的次序,眼神暗了下去,嘴角向下压了压,瘪着嘴,又马上变作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道:还真是啥都讲究个身份的高低。
      正欲回头示意李长晏也看两眼,却发现李长晏沉默不语地也走了出去。沈承君想了想皇帝叔叔的姓,又看了看李长晏,心下了然,只还是疑惑为何李长晏作为皇子还能过得如此凄惨。
      各个皇子都寻了座位入座,只李长晏一人走出了队伍,站在队列外,不仅是从队尾走出去的,而且最后竟是没有多出的来椅子让他入座。
      陈彦儒皱着眉:“三皇子?”
      李长晏垂着头,头发拿麻绳扎得歪七扭八,散落的头发遮住了脸,没人能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一个人站在队列外,也未曾落座,垂着头,衣衫单薄。
      少年人七嘴八舌又开始议论。
      “这是三皇子啊?”
      “好像是听说过。”
      “是不是那个南疆女奴的……”
      “嘘!”
      沈承君这回听清了他们的议论,说得通了,难怪李长晏过得这样凄惨。
      宫人连忙增了一把椅子让李长晏坐下。陈彦儒手握成拳叩了叩木几,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止住了少年们的议论声。
      两列少年由宫人引着变作横向站立,而后陈彦儒开口:“同文馆今日开堂为诸位授课,且今日要在诸位之中选取太子同各皇子伴读。中选者此后同太子和各皇子同学、同食、同寝;未中选者此后于同文馆随先生们学习,下学后各自归家。我可说明白了?”
      陈彦儒讲完,又让手下的儒生为他们宣读了同文馆的各项规范礼度,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们站得摇摇欲坠,唯有梁辉晖和沈承君站得分外笔直,陈彦儒由是多瞧了两人几眼。
      选伴读的方式无甚新意,不过是叫他们互相介绍自己,而后如同货物一般让各位皇子们依次挑选,这个‘依次’也不过是按照身份高低,皇子母妃与皇子本人在皇帝那儿受宠爱的程度决定的罢了。
      沈承君觉得这不是选伴读,倒是像他听父亲说过的皇帝选妃。
      相互介绍的环节也是如此‘依次’介绍,按照规矩原本应是沈承君来开这个头,沈承君年纪虽小却瞧不起这样的规矩,索性缄默不语。陈彦儒盯着沈承君瞧了半天,突然轻笑出声,随手点了左边排头的第一个叫他开头。
      “?”梁辉晖突然被点,愣住,而后反应迅速,想也不想就中气十足的开口:“我爹是梁勋!”
      沈承君原本故作老成的讲脸绷得紧紧得,此时面无表情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他觉得梁辉晖这个人脑子可能有点不好使。
      李长晏的座位距离少年们站的位置有些远,只能瞧见少年们的后背,看不清脸,但只听梁辉晖这直白的自我介绍,他的嘴角有些抽搐。
      大家虽然都炫耀着自家的身份地位,恭维着太子、皇子或者身份地位高于自家的人,但都默契十足地装作有意无意炫耀或者自然而然的恭维,但是这个梁辉晖……
      懂得都懂,‘光腚少年’梁辉晖,确实与众不同。
      几番轮下来最后才轮到沈承君,他脆生生地开口:“陈先生好,我叫沈承君,就是刚刚站在三皇子旁边的那个。”
      这是沈承君在见到李长晏后快速想出来的办法,既能表明自己对李长晏的亲近,又不得罪别的皇子,同时还能藏得住李长晏悄悄跑到宫外的秘密,毕竟他又没有同别的皇子站在一处,说自己是‘站在三皇子旁边的那个’也没有什么不遵礼的地方。
      小心思罢了,陈彦儒如何听不出来,皇帝早就下了旨意,沈承君只能是太子伴读,沈朗怀也同沈承君说过了,只没想到沈承君平素听话乖巧,这次却是叛逆了一回。
      太子倒是因此掠过众人,把视线落在了李长晏的身上。李长晏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太子的视线,他故作怯懦慌张的低下了头。
      没有人知晓李长晏在宫外同沈承君的情谊。
      沈承君来时便晓得自己本就要做太子伴读,原来是不知道李长晏也是皇子,倒也无所谓,如今两人相见了,少年心性哪想那么多,只觉得反正都是当伴读,他又跟太子不熟,只认识李长晏,那为什么不和李长晏分到一起呢。
      “陈先生。”太子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又转身面对陈彦儒行礼作揖道:“孤看承君长得很是雪玉可爱,孤很喜欢。沈大人的孩子学识定然也不差,还请先生将他择与孤作个玩伴儿。”
      十三岁的太子说话不似十三岁的少年模样,皇帝定然也提前知会了他,都是十来岁的孩子,沈承君有无学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是沈朗怀。太子没得选,沈承君没得选,李长晏更是没得选。
      太子挑完就该各位皇子来挑,李长晏落到最后,竟是叫剩下的少年瞧不起,阴沉着脸蛋,万分不情愿的站在了李长晏的身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选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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