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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师恩重 ...

  •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外头是数九寒冬,屋内好似人间四月,陈彦儒让那个名唤张云峰的儒生给他们分好了大堂课的座位,又格外领着太子、沈承君和另一个挑给太子的伴读——吏部尚书家的公子邓擎,去了内堂。
      为君之道当然不可能人人都学,太子李钧要学的比旁的皇子多了很多。
      内堂正中挂着圣人像,下面堆了好些贡品香烛,沈承君瞅着那画上的人像,长须长眉,左面的眼角下有好像还有一粒红痣,怪眼熟的。
      陈彦儒身后跟着李钧、沈承君和邓擎三人,进内堂前,陈彦儒命三人在外头整理了衣冠,又拿水搓了搓手,方才入内,侧身接过张云峰点好的香,转头示意他们三个向圣人像跪拜。
      三人手里各捏了三柱香,高高举过头顶,而后规规矩矩地屈膝跪下,掌心抵住额头,手背置于地,往复三回。
      怎么说呢,沈承君寻思这也太麻烦了,自从进了同文馆开始压抑的很,生怕做错事说错话,比不得跟李长晏在外面玩儿来的自在,之前见到李长晏时这种压抑感觉才稍微好些。
      陈彦儒上了香,转身对还跪在地上的三个人道:“你们拜的这个人——姓沈。”沈承君三人已经抬起了头乖巧听训,陈彦儒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便落在了沈承君身上。
      “当年,四境之内分裂成了十四国三百二十城,番外蛮夷也对境内虎视眈眈,十四国互相征伐,饿殍遍野。沈先生原是隐于长首村的教书先生,太祖原也是长首村的铁户。太祖与沈先生起事后,太祖领着长首村的青壮年在外征战,沈先生为太祖出谋划策,收编境内占山为匪的流民,攘外安内,一统四境。”
      “太祖原是不想坐这皇位的,沈先生也不乐意。听说最后一战打完,沈先生请太祖喝酒,太祖喝酒喝输了,迷迷糊糊的第二天起来人已经坐在金銮殿上接受百官朝拜了。”
      “沈先生拉着自己家的孩子,跪在太祖脚下,向太祖承诺,只要皇位是李家的孩子坐,李家治下的社稷安平喜乐,百姓有衣穿,有饭吃,人人有所用,有所终,沈家永远都向着李姓的帝王。”
      “太祖起事之时尚未娶妻,即位后却仍旧没有皇后,后宫里也没有女人,从弟弟家里过继了一个聪明孩子作了太子教养。”
      所以现在皇室并非太祖一脉,而是太祖的弟弟一脉了。
      沈承君暗自揣摩着陈彦儒说的故事。
      “太祖登上帝位的那一年,四境之内私学的存在尚且未被承认,也未曾有选官制度,普通百姓没有机会身居庙堂。”
      陈彦儒顿了顿:“沈先生同太祖将原先的十四国分作了十四个州郡,置下州学,州下的县、乡又设学堂,再往下便允许当地德才兼备的学者开私学。沈先生审阅了当年所行的文典,择了各家经典编了书目,由此官学私学并行,三年后开科举士。”
      这些故事沈承君三人也不是没听家里人讲过,只这画像上沈姓的先生,沈朗怀只同沈承君讲说开国的沈先生是博学多识,很受读书人的敬重,却没说这是为何,如今他方才晓得原是这沈先生给寒门学子搭了一道通天梯,送了他们只要足够努力便能够企及的坦荡前程。
      “此后,津南长首沈家后辈皆为帝王之臣,你们沈家的孩子向来各个都很有出息。”
      见沈承君老神在在,“这是你们沈家的祖辈。”陈彦儒意味深长地拿起戒尺点了点沈承君的肩膀。
      陈彦儒讲着话,张云峰上前示意仍跪在地上的三人起身,并一左一右握住太子李钧和沈承君的手,而后又将之相交叠着拍了拍两人的手背,接过陈彦儒的话头道:“太祖与沈先生确实情意深重。李家和沈家是传世的情谊。”
      画像挂在堂中,燃着的贡烛偶尔发出烛心与蜡油炸响的声音。
      四周有些安静,大家都没说话,好像刻意在等谁先开口,这种气氛实在是有些古怪,他们皇宫里的人都是这般模样嘛?
      邓擎最先受不了,他们三人站在一处,自己就被隔在了外边。
      打破这种气氛的人,应该是我吧?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拱手作揖:“学生尚还有一事不命,方才于外庭,众位先生皆向沈小少爷作揖见礼,正是沈先生的缘故嘛?”
      邓擎提问的时候外头的儒生已然将其余的皇子并学生伴读领了进来,这是同文馆的规矩,开馆授学后各学生应当入内向沈圣见礼,且宣读入馆誓词。
      众人入内站立整齐,邓擎问出的话也将将落了尾音。陈彦儒清清嗓子转过身,眼神从太子身上扫过,又目不斜视的讲目光摆正,庄严道:“庭外儒生同沈承君见礼,拜的不是他,而是沈圣——沈先生开科、设学、制书,为天下师。为士者,万不敢忘师恩重。”
      众人闻言后齐齐垂下头规规矩矩地躬身朝画像作揖行礼。
      只李钧若有所思,皱着眉头缓缓开口问:“若是有人挟恩图报,又当如何呢?”语罢似觉不妥,忙舒展了眉头做出懵懂姿态,端着濡慕的深情盯着陈彦儒,“只是突发异想,学生没有旁的意思。”
      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内涵沈家居功自傲,从头到尾都拿着开国功臣的名头在朝廷里头拢权的意思。
      沈承君想了想,觉得好像自己家确实是有点这么个意思,皇帝叔叔对爹爹很好,爹爹在朝中的地位不低,朝中传得上名头的几位叔叔好像也与爹爹交往得密切。
      我爹有野心?
      还没想明白呢,思绪就给梁辉晖打断了:“得了吧,沈大人要是你说的那样,早几年也不能跟我爹凑一堆了。”
      沈承君早几年还没出生,沈朗怀平日也不跟他说太多这些事情,旁的人都知道,世家子弟从来都是重视家史传承的,沈家本来也是,只生了沈朗怀这个异类,教育沈承君时便与旁的世家大族不同。
      李钧被梁辉晖噎了一句,“你!”
      “你啥啊你。同文馆规矩,入馆大家都一样,太子也一样。”梁辉晖没心眼,莽得很,大家各怀心思不去看好像准备吵起来的两个人。
      陈彦儒抖了抖袍子,心说:梁辉晖这傻孩子,别人太子现在跟你一样,日后跟你可不一样,摊上个心眼小的你不就完蛋了嘛。

      第五章:沈家少爷
      李钧能做太子确有过人之处,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假意做戏,至少同文馆里在面儿上他皆是笑意迎人,待人和善,让人觉得相交之时如沐春风。
      哪怕是对李长晏也尽是可能的做足了兄长的关心。
      先生们虽对李钧赞叹有加,但除却前几日太子向陈彦儒‘请教’的那个问题,至今尚且哽在沈承君心底外,见着李钧,沈承君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寻常经史子集的课,大家都在外堂一同听训,太子李钧并伴读每日晚间还需入内堂学习为君之道。
      同文馆规定每开堂一个时辰便要停堂暂休半盏茶的功夫,休息的时候沈承君起身走到戳了戳旁边抓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写字的李长晏:“我总觉得,这个太子不像表面上看着这样平易近人。”
      李长晏当然晓得。
      同文馆不管三餐,时辰到了,众人皆是各家自行备饭送往馆内。
      南疆女奴根本连寝殿也无,何来人给李长晏送饭,他遂只能怀里揣两个馒头等到了时辰拿出来就着茶水啃两口。
      李钧身为太子膳食与旁人不同,食盒都垒了三层高,汤水面点,时蔬肉类,样样齐全不说,内宫膳房所制的食物色香味俱佳,外头的人吃不到,由是李钧常常把自己膳食分与旁人,有那么些分甘共苦的味道在里头,李长晏就是李钧分享食物的头号人选。
      “太子贤善,竟愿同诸生共享膳食。”
      馒头冷了有些干硬难以下咽,但是李长晏是吃习惯的,多咀嚼几下还能尝出丝丝甜味,就着同文馆提神用的苦茶吞咽,味道刚刚好。
      他不喜欢近人,这里除了沈承君他一个也不熟,这种感觉同沈承君相差无几,性子相似,抛开宫外的相遇不说,两个人能成为朋友也并非偶然。
      邓擎坐在一旁看着太子分羹的一幕,耳旁是几个授课的儒士夸赞太子的话,他皱了皱眉头。
      显然李长晏一点儿也不想搭理太子,很明显,从李钧一个劲往李长晏桌上摆菜碟而李长晏一口也没动就能瞧出来。
      他能瞧出来,在座但凡长了眼睛的肯定也都能瞧出来。
      系着湖蓝发带的精瘦少年居高临下地睨着李长晏,走到弯腰摆菜碟的太子身边太高了声音:“太子赏你吃食,你竟然敢不受!李长晏你好大的胆子!”
      说着伸手打落了李长晏握在手里正啃着的白面馒头。
      太子抿着嘴,眉眼皱作一团颇有些不赞同的意思,眯着眼睛悄悄望了望在远处坐着吃饭的沈承君一眼,却没有第一时间出来阻止。
      沈承君早就知道李长晏过得不好,但凡同李长晏呆在一处,就算没有近在身旁,也是时时刻刻分了些神放在李长晏,孙礼这么大声的喊叫他怎么可能听见,他在等,等着瞧太子的动作,可惜太子没什么作为。
      于是沈承君当即就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到孙礼摆了饭菜的桌边:“呸!”
      而后神情傲慢的一脚踹翻了孙礼的桌子,连带着饭菜洒了一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
      孙礼自觉受辱面皮涨得紫红想要同沈承君理论,见太子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沈承君,却没有丝毫想要帮助自己的意思,暗道今天的马屁恐怕拍到了马蹄子上。
      “狐假虎威的玩意,爷今儿就是让你将这地上的饭菜舔干净,你也得照办!”
      说着又抓起地上的饭菜往孙礼脸上砸过去,正好砸在孙礼的头顶。
      除了太子和李长晏,就数梁辉晖站得离孙礼最近,饭菜砸过来的时候溅落的残渣殃及了梁辉晖的脸。
      李长晏仍旧没什么动作,背对着沈承君僵硬的站得笔挺却低低地垂着头,肩膀轻轻颤抖着。
      众人惊呆了,沈大人位高权重,沈承君轻狂些倒也说的上来,沈家应当辅佐太子,按说今日孙礼向着太子说话,沈承君不该这般作为的,但今日他却实实在在的是为了李长晏要落太子的脸?
      吃饭的时辰先生们都是不在场的,堂厅里只有来送吃食的各家下人仆从,这场闹剧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前阻止。
      梁辉晖和邓擎无不错愕,梁辉晖想:不愧是沈大人的小孩!佩服佩服。
      邓擎想:这事我看不懂,回去得问问爹爹。
      来送饭的阿大安安静静地收拾着碗筷,也没有要出声阻止小少爷的迹象。
      现场就这样仿佛静止,直到——
      李钧从怀里抽出手帕替孙礼清理头顶的食物残渣。
      随后他终于端出太子的威严厉声道:“放肆!”
      “沈承君,你可知错!”
      沈承君半点都不怕,他有爹爹,任他是乖张也好轻慢也罢,无惧:“爷从小到大就不认识‘错’这个字儿!”
      梁辉晖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跑过去拉扯沈承君,“他是太子,太子!”
      李钧完全没想到沈承君是这般模样,此前对沈承君保留的乖巧伶俐的形象完全颠覆,不可谓是一模一样,简直就是毫不相干。
      “我爹说了,我们沈家代代都是辅佐帝王的肱骨之臣,就是要正言,正德,正心!刚刚分明是孙礼的错,你身为太子不责孙礼反怨旁人,清白不分!你可知错!”
      话音刚落,梁辉晖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大都觉得沈家可能是不想活了。
      李钧气得脸都红了,却拿沈承君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就说,他就说!总会有人挟恩图报,这都骑到太子头上来了!还有什么是他沈承君不敢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师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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