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岳父要淹我[穿越]》薄西

11、山川

　　令狐苏就这样沉默地、满含笑意地观望着她，像看一件被自己精雕细琢打磨出来的艺术品，这时，脑子里流星似的划过一个念头——
　　龙依为什么不敢靠近我？

　　天禾仍在殿中聒噪：“天下江山都是他的，整个容国也是他的，包括你现在坐着的神像，也是他的！”

　　龙依的脸上忽然少了几分笑意，眉头罕见地蹙起，令狐苏知道，那是她在思考。

　　须臾，龙依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从神像手心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灰土色的珠子，猛地抛向空中。

　　与此同时，她听到龙依说：“可是我有整个人间！”

　　刹那，整个大殿被耀眼的强光点亮，光柱四散，半空中似有火焰燃烧，火光中渐渐浮现出一幅幅景象，起初并不明显，而后逐渐成形，那是一片片山川河流的变幻。

　　大殿中央如金光罩顶，绚丽的景色在众人眼中匆匆变化，大江大河川流不息，湖光山色纷纭辉映，风起云涌，沧海桑田，原来人间竟有这般美景！

　　所有人，包括令狐苏，顿时瞠目结舌。

　　这时，一只小狐狸从神像后蹿了出来，钻进龙依怀里。
　　正是三年前死在晚枫书院的那只。

　　小狐狸似乎也为这满目的云日辉映感到震惊，乖巧地栖息在龙依怀里，望着半空中仍如走马灯变换着的图景。

　　公主瞥见，怒火更上一重，甚至没意识到她那只灵狐早已死去，大喝道：“畜生，你竟然连主人都不认识了！”

　　她这一吼，小狐狸便从龙依怀里逃脱出来，灵活地从神像上跳了下去。

　　天禾正得意，自认总算扳回一局。

　　狐狸从天而降，四肢舒展，天禾正伸手接它。
　　可谁知下一秒，电光火石间，狐狸踢倒挡在天禾面前的两个侍卫，尖锐的爪子透着寒光，直直往天禾脸上抓去。

　　顿时皮开肉绽，血印斑斑。

　　天禾捂脸咆哮，撕心裂肺地怒吼。

　　满殿的法师、朝臣皆呆住了，侍卫冲上来追着狐狸捅刺，可这狐狸像会功夫似的，蹿上蹿下，左脚一踢，右脚一踹的，数十个侍卫被它打得东倒西歪。

　　令狐苏没什么大反应，只是不满地瞪了龙依一眼，略带着责备。

　　龙依大概意识到惹令狐苏不高兴了，于是也从神像上跳下来，身后的山河湖海仍在光芒中变化，她浑身散发着青光，头发在空中曼舞飘飞，她踏着光而来。

　　所有的侍卫当即调转枪头，对准龙依的方向。

　　可龙依每走近一步，他们便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明明刀枪就握在手里，只要用力一刺便能将这小姑娘捅个对穿，可就是出不了手，一种磅礴的压力让他们不敢出手。

　　龙依旁若无人地走到天禾面前，将她盖在脸上的手取了下来。

　　天禾恐怖地盯着她，更恐怖的是，她发觉那人的手根本没用力气，可她却无法反抗地顺着她的动作将手挪了下来。

　　在见到这张破烂渗血的脸时，龙依终于皱了皱眉头，随后手指在她面前做了个动作，空气里便平白无故地飞出许多星星点点的青光，百鸟归巢般往伤口处钻了进去。

　　天禾只觉得瘙痒难耐，想伸手去抓，却被龙依攥住手腕，“马上就好了，等一下。”

　　过了一会，青光汇集的地方渐渐滋生出血肉，花骨朵儿绽放般愈合，少顷，天禾脸上除了一点血迹，便再也看不出伤口，肌肤光滑如新生儿。

　　龙依盯着她脸上那点血渍看了一会儿，而后在天禾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伸手替她将最后一点血污擦拭掉了。

　　天禾呆了半晌。

　　令狐苏也愣住片刻。
　　分明龙依这么做没错，甚至每一个从和谐社会走出来的人都应该赞赏这种行为，可令狐苏在那一刻竟生出了‘她不该那么做’、‘她不该同情任何人’的想法。
　　她可太扭曲了。

　　天禾仓皇地退后，在侍卫的护送下逃难似地离开了。

　　满殿的人见闹剧结束，便也纷纷散去，只一会儿，大殿里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睽违已久的两人。

　　龙依不敢看她，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小心翼翼地打量窥探，唯独不敢靠近。

　　然而，龙依不知道的是——

　　她偷的是令狐苏的心。

　　晚上。

　　令狐苏回到房间，一推开门，见龙依坐在桌前，手里正把玩着白日被她抛到空中的灰土色珠子。

　　一切仿佛回归了原样，她们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中间也不曾隔着三年的光阴，一切都从那个明媚的早晨开始，她怀着欣喜为龙依准备生辰礼物，中午再也不会晴天霹雳，暴雨也终不会至。

　　令狐苏没有着急进去，反而立在门口，头靠在门框上，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她。

　　此刻她心里也不知是何感觉，似乎没有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时过境迁的沧桑，倒像是游子远行归家，仿佛她早知道，龙依总有一天会回来。

　　“你走了很久。”令狐苏说。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龙依低下头，手指用力地从珠子表面刮过，她在逼迫自己。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害怕。”

　　她果然在害怕，令狐苏心想，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怕，自己从没逼过她什么，也没有怪过她什么，她为什么要害怕？

　　令狐苏叹了口气，龙依不想说便不说吧，有什么事情是她非知道不可的呢。
　　她缓缓走过去，坐在龙依身边，“让我再看看你的人间吧，”

　　龙依抬眸，眼里闪着波光。

　　令狐苏伸手贴住她的脸颊，按着她快要垂下去的眼角，“不要哭，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是我甘愿等你，多少个三年都可以。什么时候你想回来，我都会在这等你。”

　　“姐姐……”龙依那一滴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对不起……那天，灵狐死了，是我杀了它，可是我答应过，会帮你保护狐族，我不想杀它，真的。”

　　令狐苏的手背被那滴眼泪灼烫了一下，一时出神，“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龙依声音沙哑，“我走遍了人间，想要将狐狸的灵找回来，可是我找了三年，将山川河流都踩尽了，也救不回它。”

　　“当年你连皇帝的魂魄都能从地府拉回来，为何却救不回一只小狐狸？”令狐苏问。

　　龙依眼里被眼泪浸得通红，却还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狐族没有魂魄。”

　　令狐苏：“为什么？”

　　龙依摇头，“我记不清了，好像是神母，她不让狐族生出魂魄，我记不清……”

　　“没关系，都不重要了。”令狐苏不逼她，转而说道，“让我再看看你的人间吧。你走了这么久，我想知道，这些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龙依将那颗土灰色珠子捧到令狐苏面前，轻轻地说：“这是后土娘娘留给我的地灵珠，叫山川。你一直不给我，说山下尽是妖兽，等哪天妖兽清了，才许我看。”

　　令狐苏虽然不认识她所说的这位九尾狐大神，但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九尾狐的意图——

　　如果人间尽是妖兽，那么这颗能贮藏山河湖海的‘山川’中也必然尽是妖兽，昏天黑地死气沉沉有什么值得看？不如等到人间河清海晏，才放小公主下山，到那时，天朗气清，和风细雨，还怕看不够么？

　　说着，那颗‘山川’再次被龙依抛上半空，瞬时白日所见的山河湖海碧海青天再次照亮整个房间，空中金光流转，眼中所见不断变幻，旅人攀行在山间，船夫在江面摇橹，一点飞鸿影下，绿水青山。

　　五彩光晕在龙依脸上流转，她的眼眸里盛满了璀璨的光华，她说：“我走过了很多地方，我把它们都放到了‘山川’里。如果有一天，你想看却无法去到，可以拿出它来，这是我们的人间。”

　　令狐苏还在品味她这话的意思，便见龙依忽然凑到耳边，像过去无数次的亲昵那样，有意无意地舔着她的耳廓，在咫尺之处喷发着温热的呼吸，她说：“我把世间的山川湖海都送给你。”

　　“……”
　　令狐苏被突如其来的骚话挠得耳朵发热，这条青龙总是这样，撩人而不自知，实在过分！

　　为了不让自己被撩到的局促显露出来，令狐苏飞快地挪开眼，赶紧揪了个新话题：“咳……那个，话说这里面，有你以前住过的昆仑山吗？”

　　这是令狐苏第一次在龙依脸上看到迷茫。
　　从前或有烂漫，或有悲伤，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迷惘。

　　良久，才听龙依说：“姐姐，我好像在人间迷路了，我寻不见昆仑山，也到不了无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