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血》皿声

8、chapter 8 甜味

　　清明前后多雨，早上醒来时，阴沉天幕发出的那点光都透不过厚实的窗帘，让人以为天还没亮。盛阳一到阴天就昏沉，干什么都跟做梦一样，但他今天就是想沉在梦里不愿意出来。

　　柏森答应他了。

　　盛阳抱着被子打了个滚，脸埋在枕头里扑腾了几下，又兴奋地从床这头滚到那头。滚来滚去就忘了时间，直到柏森在外面敲他的房门。

　　“盛阳，起床了。”

　　盛阳腾出一只手去摸手机，打开一看才发现已经八点多了。假期里本来该睡个懒觉，但是柏森早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连带着盛阳也得早起赶早餐，今天显然是柏森起得最晚的一次。

　　盛阳眼珠子一转，展开薄被盖住全身，然后躺床上装死。

　　“盛阳？”柏森又敲了两下，“盛阳，起来了，早饭该凉了。”

　　“咳咳。”盛阳掐着脖子，有气无力道：“柏哥......”

　　柏森被他垂死病中的声音下了一跳，试探着把门推开一条缝：“盛阳？”

　　“柏哥......”盛阳把被子顶出一个人形包，继续有气无力道：“柏哥我难受......”

　　“难受？”柏森快步走到床边，“昨天着凉了？发烧没有？别捂着让我看看——”

　　人形包迅速分裂出一条胳膊从被子底下钻出来，极为准确地逮住柏森向下一扯，柏森本来就弯着腰，这样一下子失去重心往床上扑，扑的时候还想着不能压到盛阳，在最后关头两手撑在了盛阳身侧。

　　那是一个类似于平板支撑的动作，难为柏森撑得稳稳当当，之后迅速调整了一下正想起身，却被另一条胳臂揽住了腰。

　　人形包动了一动，伸出头来。盛阳笑嘻嘻地望着上面的柏森说：“柏哥我好热啊。”

　　“又胡闹。”柏森感觉腰上那块皮肤热得要死，拨拉开那只爪子想起来，结果两只爪子都缠了上来：“柏哥柏哥。”

　　柏森无奈，只得艰难地撑着身体防止自己被这个小屁孩儿拉下去，“干什么？”

　　“你把昨天说的那句话再给我说一遍呗？”

　　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盛阳的呼吸却好像能打在柏森身上一样，带着他身体的热度传染到另一个人身上。柏森表情扭曲了一瞬：“哪句话？”

　　“就那句。”盛阳抓他腰的手隔着衣服蹭了蹭，“就是那句。”

　　“我忘了。”

　　“那我说一遍，你跟着我学。”

　　“盛、阳！”柏森一只手再度去拨拉那两只爪子，“你给我放开——操！”

　　盛阳看上去细瘦的小胳膊拽着柏森往下一按，成功把乱了方寸的柏森抱了个满怀，“哎呀柏哥，你居然也会骂人啊。”

　　“......熊孩子。”柏森算是那他没辙了，他跟盛阳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做一些以前不会做也没想过的事。两人叠罗汉一样的姿势使他们的距离前所未有得近，近到柏森诧异地发现男孩子的身体竟然可以那么软。

　　柏罗汉摸摸盛罗汉的脑袋：“别闹了，起来吃饭。”

　　软软的盛罗汉软软地说：“柏哥你还没说那句话呢。”

　　柏森沉默了几秒。

　　“柏哥......”

　　“......咳，”柏森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道：“是我喜欢的样子。行了吧？”

　　“哇塞柏哥，你居然知道是这句话欸。”

　　“......熊孩子。”柏森话里带了笑意，“套路这么多......快放开，起来吃饭了。”

　　“不想起，不饿。”盛阳双手搁在柏森背上，闭着眼拿下巴磕他的锁骨玩，“你让我抱一会儿。”

　　“这么黏糊。”柏森又撸了把他的头发，“你先放开，压着难受。”

　　盛阳松了手。

　　柏森翻身躺在盛阳身边，盛阳扭扭身子把被子踹到一边，然后八爪鱼一样缠着柏森，胳膊搭在他胸前，腿搭在他腿上。柏森只能任由盛阳脑袋压着自己的胳膊，“就躺一会儿，吃完饭还得写作业。”

　　“柏哥你好像我班主任啊，怎么老是催我写作业。”盛阳装模作样地叹气，“可怜我一朵弱小的娇花就被作业这种十恶不赦的东西给摧残了。”

　　他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柏森，这个当初把他背回家的人也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学生，气质却像是经历太多后带着被生活打磨出的沉稳和对陌生人的冷漠。盛阳很庆幸自己那天去了湖边，站在了那棵树旁，把吸水后会变沉的的厚羽绒服脱了下来，拿四本没送出去的辅导书当了路费。

　　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数，假如上天安排好了他的归宿。

　　那么他愿意听天由命。

　　柏森躺了一会后动动身子：“盛阳？”

　　他以为盛阳睡着了，低头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柏森有点不自在地后仰脑袋：“起不起啊？”

　　“不起。”盛阳眨巴眨巴眼，慢吞吞地说：“我可不可以亲你啊？”

　　“啊？”柏森愣了。

　　“亲你啊。”盛阳凑上去，这次是真的和柏森呼吸相缠，鼻尖都要碰在一起，“行不行啊？”

　　柏森继续后仰：“不是你......”

　　盛阳：“柏哥柏哥。”

　　柏森：“......”

　　熊孩子居然又撒娇？！大早上！在床上！撒！娇！

　　“你都说了喜欢我了，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我要亲我男朋友，男朋友不愿意啊？”

　　眼看盛阳半个人都要趴他身上了，柏森用力闭了闭眼，翻身把这个小毛孩子摁回去。

　　被子早在他俩你追我赶翻来翻去的时候被蹬到了地上，枕头也被拱到了头顶。柏森捏着盛阳的下巴左右晃晃他的脸：“男朋友说他愿意。”

　　接着他便亲了下去。

　　柏森发誓他没这方面的经验，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像是无师自通，是他的本能牵引着他去做该做的事。盛阳胳膊缠着他的脖子，偏头张嘴一气呵成，等着柏森去攻城略地。柏森连亲吻都是缓慢有力的，嘴里还带着没消散的薄荷牙膏味儿。

　　“柏哥......”

　　盛阳半睁着眼，视线一寸寸从柏森的脸上扫过，呢喃声从唇齿间泄露出来，“柏森......”

　　“我喜欢你。”

　　舌尖勾着舌尖，声音很容易地从喉咙里滑出来，带着腻腻的甜。不小心牙齿磕碰在一起，柏森怕碰疼了他想推开，盛阳死活不松手，缠了他好大一会儿。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他们同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玩过火了。

　　“怎么办呀柏哥。”盛阳嘴还红着爪子就开始不老实，“我还小呢，你忍心吗？”

　　柏森抓住他的两只爪压在胸前，眯了眯眼：“你还小？”

　　“我才十六呢。”

　　柏森有点吃惊：“啊？”

　　盛阳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今年十七岁生日还没过呢我就是十六，我还小我还是个宝宝。”

　　“......行。”柏森冷笑一声，“宝宝是吧？”

　　他迅速起身把盛阳翻了个面儿，然后捞起掉在地上的被子抖了两下，再把盛阳往里一裹，“宝宝你好好呆着吧。”

　　“欸柏哥！”盛阳扑腾着，一时被被子裹住了手脚没出来，“柏哥！柏哥我错了你帮我......哎呦！”

　　等他折腾完换好衣服出来后，柏森已经热好了饭菜坐在桌边等他。这时候什么火都消下去了，盛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抢走了柏森前面的饭碗。

　　“我要吃我男朋友的。”

　　柏森把盛阳的饭碗拿过来：“那我也吃我男朋友的。”

　　“喔。”盛阳贼兮兮地笑，“柏哥你怎么这么会撩人啊？”

　　一向正经的柏森闻言呛着了：“什么？！”

　　盛阳：“哈哈哈哈哈！”

　　柏森喝口粥：“傻会传染。”

　　盛阳：“你传染给我吗？”

　　柏森：“谁传染谁你心里没数？”

　　“没数，你帮我数数？”

　　“......”

　　柏森打嘴仗从来打不过盛阳，于是他坚决地把熊孩子上交给了作业，让他自己快乐地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熊孩子表示这招太狠，然而他死不悔改。

　　就是喜欢上你了，死不悔改。

　　世界上多了一对小情侣，地球也还是照样转，转着转着时间就不快不慢地往前跑。以前盛阳和柏森没考虑过谈恋爱的事，现在他俩成了这场恋爱里的当事人，发现这事和想象里不大一样。

　　不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波三折，也不像是三点一线的日子那么平淡无奇。心里和身边都多了一个人，日子还是那样过，但对方总能在某些时候出现，笑着喊一声男朋友，让自己傻乐一整天。

　　天气渐渐明显地回暖，很快便到了柳絮毛毛漫天飞的季节。盛阳这下下课不往外跑了，跑一趟吃一嘴的毛毛，还不如呆在教室里给柏哥写小纸条。

　　“盛阳，你怕不是被妖怪夺舍了吧？”同桌对于这样子的盛阳表示难以置信，烟也不抽了，请喝酒也不去了，架也不打了还能和挑事的安安静静地谈哲学，成绩简直是跟坐二踢脚一样地上升，从倒第一爬到了前三十。

　　盛阳把今日份的情话小纸条收好，朝同桌一挑眉：“你懂什么，这叫有了爱情的滋润。”

　　“我擦！你你你你谈恋爱了？！”同桌脸上表亲快要裂开一样，“你居然谈恋爱了？！”

　　“小点声，低调。”盛阳拍了他一巴掌，眉眼间却满是得意。

　　“快快快跟我说说，对方年龄几何？家住何方？有无婚配......嗷！”

　　盛阳又是一巴掌把他拍回去，“无可奉告。”

　　他打开手机想给柏森发信息，说晚上想吃糖醋鱼。屏幕亮起时一条消息蹦出来，盛阳指尖悬了三秒才点开。

　　良久之后他把界面切换到和柏森的聊天，发了条消息：“柏哥，今晚我想吃糖醋鱼。”

　　柏森很快回复：“甜一点还是酸一点？”

　　盛阳飞快地打字：“甜，特别甜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