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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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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阳所在的高中正月十六开学,舒舒服服过了一个寒假,还是得认命地去上学。柏森现下时间自由而且充足,于是就包了盛阳的三餐。
寒潮也不放假,一波接一波,路上行人照样被冷风吹成狗。盛阳很会苦中作乐,他喜欢顺着风撒飞机。从桌洞里掏出一张卷子折上几折,趴走廊栏杆上信手一挥,飞机能飞老远。
他没乐几天就被楼下监督学生打扫卫生的老师当场逮住,当着一群高一学生的面训了一顿后还给人家扫了一天的地。
柏森听说这事后哭笑不得,往气呼呼的盛阳碗里多添了一勺瘦肉粥:“你这不是活该么。”
“理是这个理。”盛阳呼噜着热气腾腾的饭,“但是柏哥你这么说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柏森没回应。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盛阳的喜欢——或许这是喜欢,给他分享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有空就黏在他身边,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看——柏森没有经历过这些,他显得手足无措。
所以柏森也要对盛阳更好一些,比如给他做饭、讲题,偶尔回应他的冷笑话,说话的时候也很少刺挠人。盛阳就把这些当做是柏森的回应,每天都要亲亲热热地说一遍“男朋友我是不是要追到你了”。他俩像是陷入了一个你对我好那我就对你更好的怪圈,圈子里是他们不伦不类的关系,像是所谓的“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一样。
但柏森总苦恼于两个男孩子怎么可以在一起。
于是关系就这样了,谁也没往谈恋爱这方面想。
柏森依旧是每天兼职半天,周六还要给一个高一小孩做辅导。他成绩摆在这里,即使是差几个月未成年也依然有家长愿意找他。
辅导的那个小孩比盛阳更难教。还有几个月就要分科,这孩子是文不成理不就,语数外一塌糊涂,每次柏森一看到他掏卷子就心理性头疼。
那小孩也比盛阳皮。他家长忙得没空管他,柏森去的时候就小孩一个人在家,书桌上乱七八糟堆着东西,要做的卷子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掏出来的。柏森讲题他就翘着脚打游戏,声音外放,和柏森念的函数题相映成趣。
柏森就很无奈。
不过好在盛阳最近对学习很上心,好歹把他画的知识点背过了,柏森提问的时候就会有种老父亲一般的欣慰感,想想还是盛阳好,又乖又聪明。
柏森兼职的餐馆在一条南北向的街上,从他家走一条街和两个路口才到。老板家有个上初中的女儿,放学来店里写作业,偶尔让柏森帮忙辅导一下。这天周五,盛阳学校放假周五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柏森就比以往早下班一会,准备拿刚发的工资给盛阳买排骨吃。
“哥哥你今天心情很不错嘛。”初中比高中放学早,小女孩背着书包蹦蹦跳跳来店里,正好赶上换完衣服出门的柏森。“哥哥你笑起来好好看啊。”
柏森一愣:“我......笑?”
“昂。”小女孩双手食指自下巴往脸颊一划,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可明显了!”
“......是吗。”
“是因为另一个帅哥哥吗?”小女孩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哥哥。”
盛阳笑起来有酒窝也是柏森不久前才发现的。那次盛阳来店里找他,死活要拉着他去看电影,撒泼耍赖的时候被小女孩看见了,盛阳就尬笑,小女孩倒是很兴奋:“哥哥你的酒窝好可爱呀!”
盛阳是怎么回的来着,好像是跟花孔雀似的转了个圈:“我整个人都很可爱。”
柏森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对盛阳并不算了解。盛阳对他笑过无数次,但他没有一次发现盛阳右侧脸上那个小酒窝。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还有点难过。
柏森随意应付过小女孩,匆匆去超市买了东西回家。盛阳还没回去,柏森看了一下时间,准备烧水做饭。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清明,风不似二月那么干燥,也不似三月裹着阵阵来自更遥远北方的冷。柳枝抽芽,草木萌生,春意弥漫,来自自然的温暖更真实了一些。盛阳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东西,一进门就三两步蹿到柏森跟前,把怀里的东西往他眼前一亮:“当当当!”
柏森低头看见一棵小苗苗:“这什么?”
“玫瑰花呀,我从网上买的,今天刚到。”
“你买玫瑰花干什么?”
“你家里之前不是有一棵吗,我看着都干透了,就又给你买了一棵。”
盛阳说着就要去种花,外套一脱蹿去了阳台。他平时有意无意地和柏森亲近,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就比如“你家里”这句话,明明把“你”字去掉会更亲切,但盛阳不这样说。
他没把这里当自己家。
怎么能当成自己家,母亲和老太太生活过的痕迹仍然保存着,盛阳不过是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而已,就连玫瑰是老太太种的、老太太去了玫瑰也枯萎了这件事都不知道。
或许哪天盛阳走了,也就留下这一棵玫瑰花。
柏森说不准他们俩谁先离开谁,之前那个默认还有再次一起吃饺子的机会的夜晚,好像被他们不约而同地淡忘了。时间在往前跑,人在往前走。盛阳如今追着他跟他走在一条路上,可是以后,也不会太久,就不到半年之后,他们就会走到路口。
“盛阳。”柏森走到阳台,对着那个吭哧吭哧刨土的背影喊,“先别弄了,洗洗手吃饭。”
“等会等会,马上马上。”
盛阳吭哧吭哧把土埋上,把水浇好,一举一动跟有教科书一样,神情严肃而认真,弄好了还摸摸玫瑰苗苗的枝干:“好好长啊,给柏哥开一朵大红花。”
柏森没忍住笑出声来。
排骨炖得又香又烂,拿筷子用力点夹都能流出汁来。柏森拿骨头汤下了面条,盛阳就着面条吃肉,吃一口啧啧两声,吃得嘴角沾上不少油。
“擦擦。”柏森把纸巾递给他。
盛阳一边鼓着腮帮子嚼,一边往他那里偏偏头,示意柏森给他擦。
柏森犹豫几秒,拿纸轻轻地在他嘴角蹭了蹭。
他看到盛阳的眼瞬间亮了,小仓鼠一样的腮帮子动了动,三两下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又偏过另一边让他擦。
柏森又伸手给他擦擦嘴角。
“柏哥。”盛阳眨巴眨巴眼,语气带点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对我真好。”
“嗯。”柏森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吃饭。
“......柏哥。”盛阳夹了快排骨放在他碗里,“你那个学校,是不是在B市啊。”
柏森面不改色地吃下去:“是。”
“是很厉害的那一个吧?”
“.....算是吧。”
“那,那得多少分能上啊?”
“怎么,你想考那个学校?”柏森抬头,眼里带了点笑意。“七百多分就行。”
“啊。”盛阳张张嘴,“啊,七百多,抢钱啊?”
“噗。”柏森短促地笑了声,然后咳嗽两下,“你努努力,希望还是很大的。”
盛阳垂下眼帘,长睫毛一颤一颤。“我这辈子还没上过五百分呢。”
柏森:“......”
“要是......要是。”盛阳表情有点纠结,“要是我考上了,你,你能答应我吗?”
柏森执筷的手顿住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一年,就一年。你到了那个学校,不要......谈恋爱好不好?”
“盛阳。”柏森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我对你好,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啊。”盛阳又张张嘴,“你喜欢玫瑰吗?”
“什么?”柏森一时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挺喜欢的。”
老太太喜欢这花,他也觉得不难看,就跟着喜欢了。
“那你就不能试着喜欢我吗?”
柏森无奈:“这和玫瑰又什么关系?”
“有啊。你喜欢玫瑰,那我就可以做那么多玫瑰里面唯一一个喜欢你、并且不会对你竖起刺的那个。”盛阳看着他的双眼,“为了你。”
“......盛阳。”柏森又叹气,“我不是小王子,你也不是玫瑰花,你......”
“你嫌我幼稚吗?”
“......不,我是说......”
“柏哥。”盛阳打断他没什么说服力的话,“我们和他们确实不一样,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玫瑰花可以放走小王子,但我离了你没办法活下去。”
“何必呢?”柏森突然开始心疼,不是抽象的,就字面意义上,感受真实的心疼。“盛阳,你有很多路可以走的。”
“我就要走有你的那一条。”
“好吧。”柏森第三次叹气。饭吃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收拾碗筷,借进入厨房躲避盛阳过于炽热的眼神。
厨房窗户也朝街,这时街上没有白天的车多,却因为天气暖而多了遛弯的行人,没有冬天的萧索,多了春天的活气。
柏森脑子里很乱,他心疼盛阳,却不知道自己是站在什么角度用什么身份去心疼。盛阳是小太阳是玫瑰花,柏森如果要接住太阳要摘下玫瑰,他得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心。
“我应该这样吗?”柏森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