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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辰时2 ...

  •   林七向来不大关心生意,这些日子却在犯愁。林三虽然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但是林三之死对她来说,就跟死了一个仆人一样,并没有多大的伤痛,更何况这个仆人,对王雨燕的效忠远多于对自己的效忠。但是仆人的缺失,却对林七的生意来带很大的麻烦。而王雨燕的倒台,对生意更加是雪上加霜。好在林四管理的教坊司,生意尚为不错。

      林家并非首批来这花垣城的亲贵之一,百余年前才来到这里。不过当时来的林家主母月氏,却是一个美貌绝伦,聪明机智很有很有头脑的人物,在花垣城还是重农抑商的时代,成立了一间小型酒肆,收购一些原酿,精滤蒸煮调兑一下,赚些个差价。她敏锐地察觉,城中颇有些纨绔子弟需要地方沉沦买醉,便在酒肆后方设置了包间雅座,把院子收拾得情趣别致,如此一来,宾客盈门。待到其女林氏接手,林家已有三家酒楼,一家客栈,城内两家妓所,城外五六间野堂子(狎男狎女皆有)。这林氏眼光也是非凡,将手上所有风月场所一并盘了出去,汇得足够银两,承接了花垣城的城防工程。工程需要大量人力,便指派家中男性,去中原雇佣,所以花垣城的男性,多有是在中原饥荒旱涝时无以为生之人卖身前来的。在传到下一任林氏家主手中,林家已是城中跟贵族官宦说得上话的人了,一番运作,林家取得了花垣城乌石矿的开矿权。贵族士大夫的习气,求名不求利,尤其是开矿销矿这样的事情,太过低贱,朝廷不能亲自参与,所以通过林家这种掮客,既收了税得了好处,也不用脏了手降低了颜面,一举两得。林家三代运营,终于成为了花垣城的首富,上达天听,下至村落,是花垣城统治层级与民间层级的沟通渠道。可惜当前当家的林七大小姐,全然没有如此觉悟,既不关心百姓疾苦,也不在意朝中政治,所好者,唯有每日宗室学堂结党拉派以确立自身地位,外加孺慕司学裴恒而已。

      林七不行,不代表林家余者不行。她的四位哥哥,林三掌管林家矿业,跟随王雨燕,奔波于中原沅东,矿业是林家收入最大的来源;林四掌管教坊司,酒楼客栈,结交城里达官显贵,探听获取情报;林五,是花垣城最大民间武装组织(□□)云间社的龙头老大。尽管不同阶级,不同地域有自己的民兵社团或者乡邻武装,不过云间社以其无尽的兵器铁器供应,规模化的组织训练,其实力远高于一般社团,堪比部分护成军;林六则是当朝司吏陈秋鹭的府内座上之客,入幕之宾。

      此时,林六借着陈秋鹭行公务之时,匆匆地从司吏府中赶至教坊司三进厢房,林四的书房,踏进门口,发现哥哥林五也在。林六开口问:“二哥,可查清楚了是谁下手杀的大哥?”林大林二早夭,林家兄弟以林三为首,故称大哥。

      林四摇摇头。此时林三尸首已然落葬。兄弟几个痛心疾首,但是林三常年奔波,树敌无数,林氏兄弟完全没有头绪他是为何死在自己佩剑之下。若说他是自戕,弟弟们是绝不信的。然而林五三去花林涧,并未查到任何线索,林三院邸里的小厮,竟一个也不见了。

      林六气愤地说:“大哥之死,家主竟然半点儿也不在意么?她为何不出面酌请司刑衙门处理大哥的案情,我看王雨燕定时知道内情的。”他口中的“家主”就是林七了。

      林四摇摇头:“家主视我等与一般奴仆无异,人若活着,她或者有出手一救的可能性,现在…”

      此时林五说话了:“你说,大哥死后第二天,王雨燕就被护成军拿下了,其中若有什么关联,王雨燕必定知晓,二哥,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去牢里,见上王雨燕一面?”

      林四点点头说:“可,此事我去运作一下。”转头对林六说:“六弟,稍后回府,你记得跟陈秋鹭问问看今日庭审什么情况?”

      林六点点头,就从林四房中退出。路过花垣,听得里面喧闹,便看了一眼。这一张望不打紧,竟教让林六心头直击。

      花园里一群教坊司的男子,围着一位白袍束装男子。花垣男子装束一般长袍开襟,宽衣覆纱,鲜有束装。这男子,束发为髻,身型利落,正在演示一套剑法,许许生风,只见他翻腾落下,剑随心动,凌光一闪,他恰然站定,一道目光,射向站在花园门口的林六。

      林六看这男子,身形七尺半,宽肩细腰,浓眉阔腮,悬鼻深目,双眼炯炯有神。林六出生成长都在花垣,从未见过如此英俊非凡的男子,竟一时看呆了。被人肩上一拍,醒过神来,回头看是林五。林五推着他出门:“快些回去,陈秋鹭就要回府了。”

      林六跟林五打听:“哥,这花园里的男子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林五哪能听不出弟弟的意思,揶揄一哂,道:“这人可是你哥哥我的老板,别想太多了。”林六不明白,自己哥哥不是云间社龙头么?怎么多了一个老板?但是林五不说,他也没有办法细问。

      与韩烁一同入城,但是远在几里之前,因此并未目睹抢亲一事的另有一位玄虎城的头面人物,玄虎使臣介文淇介大使,也是奉了玄虎城主之命,前来觐见花垣城主。玄虎城廿年以来,竭力扩张,随着对花隘口桥的控制和花隘口城的建立,对中原的扩张形势已然形成。他此来,是想说服花垣玄虎放下内耗之态,携手发展,以期将来直取中原。他公务在身,并未与韩烁一样,入住驿站,而是直接去到了城主府口通禀,在后堂候宣。

      介文淇是裴恒父亲在玄虎的堂弟,经年未见。裴恒今日不用去学堂,便来陪着叔叔等候宣召。叔侄相见,自有一番问候。介文淇向裴恒道:“永熠,你职掌司学,消息传回玄虎,裴介两家都是十分高兴,尤其是你叔叔,你父亲过世,你尚年幼,他三番几次致函花垣城主,希望将你领回玄虎抚养,直到城主亲自复函你叔叔,说她与你母亲情同姐妹,必定好生抚养,视如己出,并说已经将你许给了她三女,你叔叔才放弃将你带回玄虎的念头。如今你长大成人,也出官入仕,你叔叔也终于是放心了。”(裴恒,字永熠,他们说的叔叔,是指裴恒父亲的亲弟弟)

      裴恒其实多次想过,如果他不是出生在花垣,而是在玄虎,将能有怎样的一番作为。此时听堂叔讲起,原来自己曾有机缘去玄虎成长,心头不由得百感交集,向堂叔一躬:“侄儿不才,叫母父家里的长辈为侄儿担心了。” 他是花垣人,不称父母,但称母父。

      介文淇是长辈,长辈总有一套对付小辈的议题:“永熠,你已及冠,何时成亲?”

      裴恒不若玄虎男子大方,见堂叔问起婚嫁问题,便低下头去,答道:“芊芊她尚且年轻,今年又逢少城主擢考,总是待得她考完…”

      介文淇深知两城男女差异巨大,在玄虎,男婚女嫁不会被任何功名阻拦,但是在这花垣城,因为女性倘若成婚,便要生育,如此便会荒废课业,若因生育,有生命之危,对于朝堂也恕多不便。故朝堂上下,不婚不育者众多。贵族家中,总有几个儿女,女儿自是无妨,儿子多有招赘,以继承族名。家中数人,一个出朝为官,另几个专心生养,所以这花垣的朝堂之上,亲缘关系多为婶侄,姨侄。而当今城主,也是因为诞下长女陈沅沅,在姐妹两个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继任城主之位。

      令介文淇在意的是,裴恒的婚配对象,陈芊芊的臭名昭著,恶名远扬了。听得裴恒说起陈芊芊,他便不由得想要打听一番:“这陈芊芊,在玄虎的名声可不怎么样啊?”

      裴恒听闻,抬起头来看着介文淇的眼睛,仿佛是希望说服堂叔:“芊芊只是年轻,尚不懂为人处事的道理,不过她对侄儿…是很好的。”

      介文淇观颜察色,明白了这位侄儿是意属陈三郡主的,便放下了劝分的心。

      叔侄俩此刻都还不知道,这位臭名昭著的混世魔王陈芊芊三公主,在他们不足三里之外,当街强抢了当朝玄虎少君,指令了明日成婚了。

      陈芊芊一路策马回到月璃府,一头扎回了自己的床上。倒是害得梓锐气喘吁吁地一路跟跑回来。再着急,梓锐还是讲规矩的,敲了敲门,轻唤:“三公主,三公主!”

      “进来吧!”陈芊芊有气无力地嘱咐道。

      梓锐进了屋子,看到这位宝贝的三公主手枕着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走近了说:“三公主,我的三公主诶,我们讲好的处置没有抢亲这一出啊?您怎么当街就把人给抢了啊?”

      陈芊芊也没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干了如此出格的事情,她脑子里面一片混乱,许多不同的杂乱画面中,唯有一副画面清晰可辨:就是这位名叫韩烁的玄虎城少君,在对面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梓锐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三公主,您不是说要去跟城主请婚,一会儿城主要接见玄虎使臣,你要去就这会儿去吧。”

      陈芊芊起身,皱着眉头说:“我不去,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

      梓锐懵了:“你不去啊?那谁去请婚啊?我去啊?”

      陈芊芊看着他一脸懵样,更加是心烦意乱,啊呀一声,倒头又趴在床上。

      此时,门外响起一个女声:“三公主! 上官斐旁听王雨燕会审纪要,呈议三公主。”

      原来是自己的令书官回来了,王雨燕庭审这一事,本是今日最重要的议题之一,这会儿被抢亲的事情闹的,都给忘了。陈芊芊赶快让上官斐进屋,自己正衣理冠,坐在书桌前。

      上官斐与二郡主府的南宫雅,大郡主府的西门兰,三人都是宗学堂出身的平民之女。宗学堂一般只收亲贵族女,只有天资十分特别,又得地方官员举荐,便可以入学读书。这些平民之女,毕业后却无官可做。当朝官员职位,如无人保荐,是不可能拿到的。所以她们就去各个职位作令书官,学习政务,积累人脉。今日便是这三位在王雨燕会审堂上旁听。

      陈芊芊尽管自己无心念书,但是十分信赖上官斐。上官斐博闻广记,心思灵敏,是裴恒专门挑来放在月璃府的。上官斐也是了得,一场会审,一个时辰,她回来几乎一字不漏把大家对话逐一记录下来,她的记录的完整度怕是与刑部令书官记录相差无几。

      陈芊芊耐心不太够,这点上官斐已然了解透彻,她着几个要紧的点讲了。陈芊芊却是听糊涂了,怎么这个王雨燕,犯了那么多的事儿,居然都是为了花垣城好吗?

      陈芊芊一脸惘然,跟上官斐和梓锐说:“你俩帮我弄弄清楚,怎么这走私会有利于花垣城呢?”

      梓锐是玩伴,没有进过学堂,温柔体贴但是见识浅薄。上官斐则完全不一样,她是前任司学的得意门生,又出生于丝场,尽管年轻,但是多少了解一些个中缘由。但听她徐徐道来:“三公主,以我过去所在的丝场为例,花垣城的需求供给,是有定规定额的,我们上品丝绸依例供给官选,中品丝绸就在丝市贩售,下品无人问津,堆在仓库。后来玄虎来商,将库里的全部丝品全部买去,丝场的人都笑话玄虎商人不懂丝品,这经纬不齐的下品,居然也花高价购买。但是到了后面几年,玄虎来购者越来越多,需要的等级越来越好,出的价格越来越高,供给玄虎商人的回报,远高于供给官选。但是城里的条例,依然是定规定额,我们丝场,便偷偷的额外生产,用以出给玄虎。其实司税一级,也都知道这些,但是国家定例,她们提了一次议程,被驳回了,也就不敢再提。这银两是好东西,所到之处,税务政绩容易达成,丝场雇佣更多劳工,劳工每日所得更高,丝场利得也更多,唯一不足之处,是银两本身更贵了,从千钱,升至了千五分。因为城里收税只收纹银,所以税收相对变贵了。”

      陈芊芊这是听得大开眼界,这些个细枝末节的东西,她从来未曾接触过。不过她是聪明人,品了一品其中的因果,问上官斐说:“所以,是因为花垣的政令,跟不上丝场业态的发展引起的走私泛滥是么?”

      上官斐见她的一席话陈芊芊完全的听进去了,十分高兴:“三公主明鉴!”

      陈芊芊又想到一个问题:“这王雨燕说,玄米之价,玄虎十取其三,花林涧十取其一,那这价格最多相差两成,怎会从7文,跌到了3文?”

      上官斐对此,也是想不明白。此事梓锐大管事却有经验:“玄米耐存,口感较本地米莹润,这几年花垣本地亦开始种植玄米,所以价格就下来了。”

      陈芊芊想了一下说:“这个不对,本地玄米价格多少?”

      梓锐答道:“5文啊。”

      陈芊芊一边想一边道:“这个完全不对,就算两边都不抽水,这玄米运到花垣的价格应当是一致的,如果本地种植尚要5文,这3文的价钱,从哪里来呢?”

      看着上官斐和梓锐都一脸无解,陈芊芊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梓锐,斐斐,我们走!”
      梓锐习惯了陈芊芊这种说走就走的行为模式,上官斐却吓了一跳问:“三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陈芊芊说:“米市啊!我们来弄清楚这玄米价格的疑问。”

      陈芊芊大摇大摆的跑去农市,没想到却和韩烁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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