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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鬼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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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我自己去吧。”石玉站起来说:“谁的命都是命,早去能早回,这便启程了。”
灵宝天尊想拦,被天璇真人拉住了。
石玉带着弑生走到南天门时突然想起来那块刚得的晚松玉,立马传了信给茵陈,想着等他一会儿,把铃铛给他做个玉壳。
就这一会儿,天璇真人带着偲谐追过来。
“殿下……殿下此去也不必忧心,鬼域不是险途,鬼君想必也该是个好人。”老头儿气喘吁吁地嘱咐,偲谐听着他的话,愤愤从他脚边钻出来说:“什么叫想必,风悦人可好可好了,他分我果子吃,还给我做衣裳,饭也做得极好。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比石玉还好看。”
石玉觉得很奇怪,好像一句话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什么鬼君?什么风悦?”他很有些莫名其妙。鬼域有个鬼君吗?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鬼君是人吗?还是个好人?
以及,偲谐是怎么知道的?
“几年前我在真人府中抓住一名小贼,这小贼气息纯净,但没有仙力,盗了府中刚收的棉麻种子,一大袋子扛着也不知道避讳,刚出真人府就被我遇着了。我见他面生,便问了一句他带着何物去何地,谁料这小贼竟说,鬼君嘱他到天界来弄些棉麻种子回去,研究研究鬼域种不种得了。”天璇真人说着很有些好笑地看了看旁边的偲谐,脸上是个嘲笑的表情。
偲谐的脸不满地鼓起来,疑惑又生气。
天璇真人又接着说:“便是那小贼说的鬼域有个鬼君,叫风悦,很有些为君主的气魄。”
“倒是个实诚的小贼。”石玉捏了捏偲谐白白的脸,又嫩又肉乎乎的,手感很好。他不舍得松手,又轻轻掐了掐,笑着对天璇真人说:“这小鬼近年来胖得多,你养得也太好了些。”
虽然天璇真人的话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他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以前倒是没注意过偲谐的来历,没成想还是个鬼域来的小奸细。
“当时见他气息至纯,想着是个修行的好苗子,不能浪费了。如今养了这么些年到反应过来,他是很有些纯净的天性,除了吃啥也干不好。”天璇真人语调里都是炫耀,却听得偲谐翻了个大白眼。
他还在石玉手里的脸圆圆地鼓起来,在心里说了三遍:“你才蠢呢,我明明很有些赚钱的头脑。”
石玉还想问一句什么,茵陈急匆匆地赶来了。
“殿下要去哪里?让我来取铃铛是要雕玉壳吗?”这件事石玉惦记得久,同他说过很多次,还费心研究了些玉的雕法,苦于一直没有称心的材料,便拖到现在。
石玉把铃铛从脖子上取下来,点了点头说:“你去无极宫取晚松玉,我应该没几天就回来了,你手艺好,但也做得细致些,慢慢做,我还不急着要。”
茵陈接过铃铛,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要听你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真是不容易。
三人目送石玉离开,等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了,偲谐想起什么似的问天璇真人:“师父,你为何不让我在大殿上说鬼域如今很太平,风悦也是个好主君?”
“没到时候呢,鬼域是敌是友,凭你一个小孩儿不够有说服力啊。”天璇真人拍拍他的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偲谐啊,你想家吗?会不会想鬼君?你说他饭做得好,师父却不怎么会做饭。”
“师父,你那厨艺叫不怎么会做饭?我现在都比你做得好了,起码不会烧糊。”偲谐很认真地分析了这句话的严密性,避重就轻地发起愁来。
于是天璇真人心里冒到一半的心疼就烧成了鬼火,这小兔崽子,确实没什么好心疼的地方。
石玉到达业州时,想着鬼域的见闻听了一路,传说里恶鬼横行,偲谐嘴里又和平安定,说不定凡间能有不一样的听闻,便弃了云,走到城中来。
这里距离鬼域已经不远了,与鬼门只隔着一个风都。
天色刚近傍晚,街上行人却都行色匆匆,而且一路越走人越少,很是诡异。
也没有与他同向而行的人,一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看他的眼神也很怪异。
“老人家,这才傍晚,人怎么这么少?可是今日有何事吗?”他忍不住拦下一位老人问。
老人左右看了看,神色古怪地说:“你是外地来的吧,我劝你一句,这风都去不得,你还是赶紧往回走,今天是中元节,路上不干净的东西可多,碰着就没命了。”
“为何不可往风都去?”
“这是个秘闻,但绝对不是假话。你看,都快两百年了,那里还是无人居住,因为那里的人大都死了,两百年前,遭鬼屠了城。”老人顿了顿,有些兴奋又不情愿地继续说:“城里两千多百姓,都见着了那年中元节满天飘的鬼,吓死的,吓疯的,活着跑出来的,风都里都有,现在大家都不敢往那里去,风都至今都还是空城,你去那里做什么?”
说完像是很晦气一样跑了,边跑还边对着天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天神老爷,鬼神大人,无意提起,无意冒犯,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石玉对鬼域更好奇了。
鬼?屠城?是偲谐口中的那个鬼君干的吗?
一个屠了城的好人,还真是让人不得不好奇。
石玉又腾了云赶到鬼门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鬼门隐在凡人看不见的城墙里,两个守门的小将把他挡在了门前。
“什么人?干什么去?”左边的那个小将问他。
倒是挺有秩序,是像有个鬼君的样子。
石玉笑了笑,施了个法进去了。
留下两个守将大眼瞪小眼:“神……神仙?”
“报还是不报?”右边那个守门的问。
“管他是神是魔的,打不过殿下,不报了,安心守门吧。”左边的那个答。
鬼域其实与石玉想向里的和传闻中的都不太一样。连绵起伏的山川隐在月色里,风很空旷也很辽阔,带着森林和荒野的草木味,让他感受到一种寂静又荒凉的黑。
等适应了这里的黑夜,能看清眼前的道路,路旁的房屋和两旁的溪水,还能看到山间有房屋,屋前的地植满了作物,屋里点着烛火,星星点点的温馨起来。
道上甚至有人行走,不过都是飘着的,大多形容还十分可怖。如果不是看到了这个,石玉几乎就要以为自己还在人间,只是入了夜。
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最远处的屋角亮了一盏灯。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灯就一盏一盏全都亮起来,带着光明漫到他的脚边。
石玉的面前铺着一条昏黄的小路,让他觉得像是一种欢迎。奇怪又熟悉的欢迎。
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中,他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沉沉地穿过他的耳朵,像是第一次听,却刻进了记忆里面。
“哟,这是有客到?”他的声音懒懒的,带着些真假难辨的笑意。
石玉转过头,看清声音的来源。
很锋利的眉眼,和月光一起散发着冷意,眸子却是清透的,黑得亮起来,像银河里的星星,眼睛也大,大得显出一种不和气质的天真。脸的线条是硬朗的,有一种很分明的利落,鼻梁的弧度和嘴的轮廓,就连同着都清晰起来。
也不能说偲谐的审美有问题,就是眼前的这张脸,和石玉走的明显是两个不同的极端。但毫无疑问都很耀眼。
“你是,风悦?鬼君?”石玉只被他的脸吸引了一秒的注意力,思绪又回到鬼域上来。
“倒还是个熟客。”他眼里的笑意在话音落的那一秒便寒了,闪身劈过来,三丈远的距离只用了一秒便到了石玉眼前。手只差一点便到达他的面门。“我在天界可没有熟人,要入鬼域,打赢我再说。”
石玉抬起拿着弑生的手挡了一掌,闪躲着避开了他不留情面的攻击。
什么狗屁的欢迎,都是假象。
风悦一直占据着上风,几乎是压着石玉打。从接了他第一掌开始,石玉便意识到这个人的力量不在他之下。而打到现在,他招招只守都觉得吃力。
等终于有了一点空隙想反攻时,风悦却抵住了他的手肘拔出了弑生,剑出鞘的那一刻,他的笑变得很真实,转着剑柄看了两眼说:“剑倒是把好剑,黑黢黢的,配我。”
石玉下意识地想凝出仙力把剑夺回来,却在抬手的那一刻猛然意识到,他察觉不到自己周身气流的涌动了,试了好几次,体内的仙气都没有动静。
应该是他踏进鬼域那一刻就失去了仙力,只是他顾着看鬼域风景,看风悦那张引人入胜的脸,没有顾得上自己失了仙力。
现在就成了一只落入虎口的小羔羊。
石玉僵在原地,想着自己大概是真的听进去了偲谐的话,现在居然一点也没有对目前处境的害怕。
果然,下一秒风悦提着弑生刺过来的时候,他就迎来了转机。风悦本有机会抵到他的咽喉,但是剑锋只到达了他眼前,风悦便迟疑了,还迟疑了很久。
他抓住机会,卡住风悦的手臂夺下弑生,一气呵成地抬肘砸中了风悦腹部,又转过身把弑生驾到他脖子上,贴着皮肤,不留余地。
“你输了。”石玉轻轻勾了勾嘴角,心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急,有人闯了狼窝还不知困境,胆敢与狼王相斗,输的是谁还不知道呢。”风悦挑了挑眉,得意地看着他。
“你就那么确信我不会一剑杀了你?”石玉莫名有些冒火,感觉被人耍了一遭。
“这个我倒是很放心,你舍不得。”说完他又退回了石玉刚刚第一眼看到他的地方,没有给石玉喘息之机,凝起仙力唤起溪中的水,凝成一把水剑朝着石玉劈过来。
石玉本能地刺出弑生去挡,水却绕着剑漫上来,接近他时一瞬就变成了迅猛的浪潮,给他兜头浇了一脸水。
水浇下去的那一刻风悦笑得开心极了。
看来感觉并没有出错,这人是真的在耍他。
“你何时就知道我没了仙力的?”石玉压着怒火,对他这种明明早知结果,却还哄着人陪他玩的行为极度不齿。
“从你入鬼域的那一刻就知道了。”风悦的眼中都还是没散的笑意,好像真的很开心一样:“欢迎你来鬼域做客。”
石玉冷哼了一声,这样把命搭进去享受的欢迎,他反正是接受不起:“既是明知我为鱼肉,给个痛快便是,何苦还劳烦鬼君同我打这一架。仗势欺人这一招,鬼君用得倒很炉火纯青。”
晚风裹着呼啸吹过来,激得石玉打了个喷嚏,这回就生不起气来了,搓着手臂等鬼君的下文。
刚刚耍了人的风悦现在倒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笑着说:“我到还挺喜欢你,你怎么说我要杀你呢?鬼君可是个好人,不干滥杀无辜的事。”说着还抓住路边飘过的小鬼,问人家:“你说是不是?”
小鬼吓得拼命点头,风悦便点点头把人给放走了,脸上带着满意的笑。
“是吗?我来的路上可听到了不少传说?”石玉还极度没有羊入虎口的自觉,踩着别人的痛点疯狂试探。
风悦就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龇了龇牙讪讪收了笑:“那倒是个意外,意外。”
石玉就一点儿也不生气了,又觉得尴尬的鬼君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想来奇怪,今夜入鬼域的遭遇实在能算是九死一生,但察觉到自己仙力尽失时,他也没有害怕过。他自问在战场摸爬滚打的这些年,自己也并没有全然看淡了生死,但好像潜意识中就是有一种笃定,鬼域不会是死地,鬼君也不会是敌人。
凭什么呢?凭什么就根据这一点没有来由的笃定,甚至敢把命也拼进去?
冷风又吹得石玉打了个寒颤,手脚都冰凉起来。石玉又打了个喷嚏。
风悦这才从自己的意识里醒过来,意识到现在石玉应该是有些冷,想了想,飞过去抓起人便想往屋里带。
石玉突然觉得后颈一暖,人便悬了空,风悦脚下踩着弑生拎着他飞了起来。明明上一秒还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下一秒就又变成了力气大又不讲理的老虎。
“鬼域风凉,用水浇了你是我考虑不周,你再忍一会儿,就快到了。”这只鬼老虎还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待客有何不妥,笑嘻嘻地问:“你叫什么。”
石玉被勒得难受,整个人一副大写的生气,不想搭理他。
“我看你长得像西山上盛开时的盛风花,艳得好看,你既没有名字,便叫这个吧。”鬼君却丝毫没有不被搭理的不开心,又自说自话起来。
石玉在心里说:“你才没有名字,这么没有眼力劲儿,放到天界肯定混得不咋地。”
风悦一路没有再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