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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市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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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风悦说要带石玉去逛鬼域的市集。
“鬼域也有市集?卖什么?”石玉觉得很新鲜,人间的市集他倒是去瞧过,热闹却没什么新意,不怎么适合他。
“瓜果野菜,玩具衣物,自家有什么便卖什么,热闹。”风悦一边把刚摘的一大捧果子装进篮子里一边答。
也没什么新意。
“这是要拿去市集上卖?”
“不是,拿去换东西,待会儿你要是瞧上什么,可以拿它换。”风悦笑盈盈的,很开心的样子。
看来鬼域的物品交易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阶段。
石玉觉得脚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出去走走也没什么,虽然他不是太喜欢热闹,但看风悦的样子,说不去着实不合适,便答应了。
“正好脚上的伤好了,可以出去走走,便一块儿去吧。”石玉本来还在看书,说着起身准备走。
“你还不能走,今天我背你去。”风悦拦住他,在他面前蹲下去,回头示意他上来。
“小伤而已,还是不…………不用了吧,我能走的。”
背着?逛集市?鬼君?
不太合适吧……
风悦不说话,还是看着他。不起身也不走。
又是这招?
石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觉得自己的耐心应该没有鬼君的好。
只能走过去了。
风悦满意地背着人站起来,路过桌前的时候,让石玉拎着篮子。
这回没有御剑,一步一步,风悦走得很认真,路过一个地方就和石玉说那里长的什么能吃,什么草有毒,什么花好看,事无巨细又喋喋不休。
石玉想着:我又不会在鬼域常住,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却听得认真,嗯,啊,好地回应着,示意自己在听。
听着听着觉得风悦的声音稚气又好听。
画面很和谐。
好像只走了一会儿,又好像走了还挺久,石玉看到攒动的人头,又听到不绝于耳的吆喝声。
“小长菜,小长菜,新鲜的小长菜欸。”
“小玩偶,小动物,精雕细琢,走过路过看一看了喂。”
“花布衣服看一看,绫罗绸缎都有。”
…………
天色还是很黑,街角的灯火却弥漫出浓烈的温馨来,所有人都是不紧不慢的,询问的,买卖的,每个人都轻声细语,显得整个集市都温柔又欢快。
“你把鬼域治理得很好。”石玉由衷地感叹道。
“也是顺势而为的事,总要有人做,不是我也会是别人。”风悦轻轻笑了,他这几日心情都很好,而且一日比一日好。
路过一个卖木偶的小摊时,石玉看到一个老虎叼着孩子的小木偶,想起了才见到风悦那天,也是被这么叼回去的。
那时还以为闯的是鬼门关,命都准备交代了。没料到遇到个婆婆妈妈又温柔好看的阎王。
忍不住笑出来。
“可是看上什么了?”风悦听见笑声,看了看那个木偶小摊问。
“那个。”石玉抬手指了指那个小木老虎。
风悦走过去,摊主一看有人来了,忙说:“两位公子随便看看啊,看上什么自己拿,都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
石玉便拿起那个小老虎,倒是名副其实地精雕细琢,小小的,却生动精致,连老虎闲适的表情都依稀可辨。
鬼域倒是有些天界都没有的手艺人。
石玉一手拿着老虎一手拎着果篮,把篮子递到摊主面前让他自己拿等价的果子。
摊主拿了两个,开心地说:“公子眼光好,老虎送子,是个新婚好礼,祝二位心想事成。”
风悦点了点头说:“借您吉言。”便走了。
石玉觉得奇怪。
送子?新婚?跟他们谁都沾不上边吧?
路过一个酒摊时,风悦驻了足。
“你这酒,从前到没见过,盛风花酿的?”他开心地问老板,像是捡到宝一样。
“客官好眼力啊,这酒昨日才出成品,天地间的头一茬儿,今日运气好的才遇得上呢,二位尝尝。”说着斟满面前的酒杯,递给风悦。
风悦腾不开手,石玉接了,仰头自己喝了一口。
入口都是花的酸涩和果香,入喉时酒的辛辣和醇厚的香气又席卷上来,回味有些水的清冽甘甜。
也是酒中佳品。
风悦抬头看他,带着些委屈说:“我也要喝。”
石玉笑了笑,把杯中剩的酒喂他喝了。
“鬼域不产粮食,这酒是人间的?”喝完酒,风悦问老板。
“原酒是人间的,可是我还在世时酿酒的秘法产的高粱酒。我往里头加了盛风花汁,枯叶也有一些,很费了些功夫才成了几坛呐。”卖酒的老者很有些自豪地说。
“盛风花不易得,西山毒物多,花季又短,这酒里的花儿还是去年我在山脚摘的,酒也是去年酿的。今年没赶上花季,现下怕是都谢了,酒可就这么几坛,两位赶上了好时候啊。”
“这个好说,等明年盛风开了,我把西山的花儿都砍来给你酿酒,酒好了便送我几坛,今年既酿得少,便不买了,留给各位都尝尝。”风悦说话时石玉把酒杯递回去,老者又给倒了一杯。眼里闪着光问:“当真?”
“鬼域所有人都知道我风悦从不说假话。”风悦就着石玉的手把酒都喝了,大笑道:“好酒。”
老者本来看不清风悦的脸,没认出鬼君。一听到“风悦”两个字,眼睛更直了,笑着说:“那我便恭候花期,殿下也等等,酒成之时,亲自送上府门。”
“恭候佳酿。”风悦说完便点点头走了。
石玉一路都趴在风悦背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一路摆得零散的小摊,人人都走得慢,风悦慢得尤甚些,慢得他都记住了好几种鬼域的野菜,也看见了很多染得繁复的布,都比风悦染得好。
其中有一家尤其好,花纹简单雅致与繁盛华丽都有,布料也各式各样,都做工精细,针脚绵密,走线很整齐,颜色也均匀。
风悦停下来。守着小摊的那个老头抬头看了一眼便说:“哟,这不是鬼君吗?老婆子,你看,你那不成器的徒弟来了。”
“风悦啊,来逛集市呢?前些日子织的布织完了吗?改日拿给我看看?”老婆婆抬起头看了看,笑着问。
风悦也笑嘻嘻地道:“没织完呢,这几日忙,没怎么动。陈婆婆,你这织布技术又有长进啊,你看这匹蚕丝的做工,人间都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得了,少拍我马屁。忙?忙着谈恋爱呢?一匹布织了三个月都没织好,还是素布,当初学的时候倒兴致高,见实在麻烦又不干了,风悦呀,你也太不思进取了些。”老婆婆很是语重心长,风悦却像是被唠叨惯了,脸上没什么变化,还是笑嘻嘻的。
“婆婆说的是,我这几天招待客人呢,等客送走了我就织,这会肯定比上回织得好。”
“比上回好?那也不能算匹布。”老爷爷有些讽刺地接。“你还是安心打架吧,细致活儿我看你干不了。”
“陈婆婆,这老头也太气人了,你还牵挂他呢,趁早了断尘愿上天做神仙多好。”风悦有些撒娇地告状。
“我们家老头子怎么了?我们家老头子说得对,你就不是个细致的人,先天不足后天就该多努力,老头子还想着等你织好了布好好教你染布,你都学了十多年了,染布也没学好,还只会染素衣,该骂。”老婆婆笑着说。
风悦这回没有话了。
石玉看着被训的风悦,觉得人生处处是惊喜。
“小伙子,你还和这小子在一起呢,他除了打架什么都干不好,你看,这衣服一看就是这小子的大作,你看看这走线,都什么玩意儿。”老婆婆见惯了风悦的厚脸皮,知道说他没有用,便祸及了他背上看起来就和他关系匪浅的石玉。
“鬼君的饭做得很好。”石玉不合时宜地开口。
风悦这回不好意思了,歪过头想摸摸脖子,腾不出手,只能晃了晃脑袋。
“倒是还有个优点。”老头打量着石玉,有些肯定地说。
“选人的眼光好。”陈婆笑着接。
老两口点点头,忙着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风悦像只是来打个招呼,让石玉把篮子放下便走了。
石玉想着刚才的事,觉得越来越不对,好像市集里侧目的眼光都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几日跟风悦朝夕没有什么距离地相处惯了,没有察觉到其实他们这个动作在常人眼中不怎么正常。
太亲密了。
看起来就像是一对。
也很像昭告天下:这是我的人。
算什么?调戏还是告白?怎么话都不能摊开讲?
风悦不是会绕着弯子说“我喜欢你”的人。
石玉想着就有些生气。
太被动了。从第一次见面,风悦就主导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或退一步,石玉说的做的通通都不算。风悦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了,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可是他生气的不是这个。
他从刚刚在老两口面前维护他起,便发现,他是心动的。
他们说风悦细致活都做不好时,他在心里想,风悦其实心很细,房子建得好,院子搭得好,地也种得好,连关心人都是面面俱到的。
石玉甚至觉得他的衣服也染得好,颜色很独一无二,自成一家,别有韵味。
可是这个一步步靠近还推不开的人还没有说什么,他便自己先心动了。
太奇怪了。
石玉原也不是愿意被人照顾,被细心周全呵护,被困在一种现状里,由着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
他昔日带天兵退敌时,何时守,何时攻,厮杀时战场应该在哪里,他全都计划得很详尽,也执行得好。魔族至今都没有再攻进过天界。
他不喜欢被动。
别人带着节奏意味着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局。
就像现在一样。
但是他没有很明确地拒绝过风悦的靠近。每一次想拒绝的时候,想一想又都变成了,算了。
算了,我允许你到我的世界里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拒绝你的靠近?为什么我在你面前变成我自己都陌生的样子?为什么只要在一起就觉得岁月都很安好,像梦一样快乐又不真实?
风悦身上都是谜团,他没有解开,却把自己困在了其中。
这些谜团里都是石玉心甘情愿的不甘心。
如果不是老夫妇那句“看人的眼光好”让他醒了,他还沉在这场漫长又温柔的暧昧里,云里雾里地触碰到快乐。
看人?看什么人?看男人?
越想越气啊。像是又被耍了一遭,跳进一个别人设好的局一样。
“放我下来。”石玉的声音冷冷的,听得出来生气了。
回来的这一路风悦倒是没什么话,像是也在思考。只是在离开市集的时候问了他一句:“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石玉没有回答。风悦觉得他可能是有些生气了,但是想不出来为什么。
现在听了这句话,才知道不是可能,是真生气了。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没听到一样继续走。石玉挣扎着想跳下来,风悦却把人搂紧了跑起来,跑着跑着,弑生自己飞到他脚下。
更气了,连剑都更听别人的话一些。
风悦一直把他背到屋里,把人好好放到床上之后,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生气了?饿了吗?还是不喜欢热闹?”
石玉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想看出些这种无微不至下藏的别有用心来。但是太真诚了,闪着的光都是恳切又无辜的关心。
倒很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风悦。”这两个字从自己嘴里冒出来的时候石玉觉得很陌生,以前都是鬼君鬼君的叫,叫名字还是第一次。
风悦看过来,眼神都没有变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想要什么呢?”他的语气有些艰涩,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这一句话。
“我觉得你很熟悉,像我一个故人,让我想亲近。”风悦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人为什么生气了。
“故人?”石玉轻轻重复这两个字“可是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你。”
“我也不记得。”风悦像是很沮丧一样低下头去。
“还有吗?除了熟悉没有别的了吗?”不是喜欢吗?没有想要长久吗?
“眼睛,你的眼睛尤其像他。夜里也闪着光,很好看。”
太认真了。真得像是自己自作多情的心动了一场,结果沾的是别人的光。
一腔深情喂了狗。
“这样啊。”石玉像是笑了,但是风悦觉得他还在生气。
“你饿了吗?我给你做饭吧。”风悦还记得市集上石玉夸他饭做得好,想着做饭总不会再出什么错。
“不饿,累了,你出去吧,不要打扰我。”说着转过头去了,不想理他的样子。
茯苓在外面等着。
“殿下,凛都亡魂聚齐了,都收在这里,公子可以回去复命了。”说着递给风悦一个小葫芦。
“他在里面,还是你去给他吧,他现在怕是不怎么想看见我。”风悦没有接,顿了顿又继续说:“你替我送客吧,请他改日若有空常来看我。”说着收今天鬼域的名薄去了。
茯苓一头雾水,想着他离开时两人还浓情蜜意,岁月静好,回来自己家殿下就把人惹生气了,果然很像他家殿下的作风。
石玉在里面听到了茯苓说的话,见人进来了,先开口道:“知道了,给我吧。”接过葫芦看了看,想的却是全然无关的事情。
“茯苓,你家殿下以前带什么人回来过吗?像我的人。”
“带人回来?鬼域连活人都只有殿下一个,怎么可能带人回来,还是像公子的人,公子的姿色,天地间都难找像的人,更别说鬼域了。”
“那亡灵呢?”石玉不死心。
“除了我们几个殿下亲自提拔的魇,这里谁都进不来,有结界的。”答完后又不太放心的加了句“未曾听闻殿下带什么人回来过,除了公子。”
石玉又说不出话来了。
坐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起身拿过葫芦,说了句“替我跟殿下道别吧,叨扰多日,有劳照顾了。待我复命,亲自备礼道谢。”
弑生带着石玉出了鬼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