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omega想做攻》灵上霜

9、第九章

　　无意识的重述只是个开始。

　　从那天回来起，伊桑开始失眠，有时是在夜里两点钟毫无征兆地苏醒，有时是在闭眼后整夜整夜的清醒。得不到休息的大脑让他的感知开始变得极为迟钝，一切都只剩下一个大概，模糊的缺乏真实感。

　　他的眼底结了一片黑青色的阴影，这在过于苍白的皮肤上显得突兀而又明显。他行走在大街上，失眠造成的疲惫让他的目光失焦，阴郁而又脆弱，就像是游走在中心区外的瘾君子，会在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崩溃爆发，亦或者力竭倒下。

　　“你还好吗？”失眠的第六个星期，工厂里的beta同事这样问他。在此之前，两人从未说过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好？这个概念对于现在的伊桑而言已然变得模糊，同所有知道名称却无法反应过来的词汇一起，变成了一个亟待思考的问号。
　　所以伊桑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投射过去的目光落不到任何实处，他只对大厅里发出声响的巨型座钟还能保持关注。

　　时间，工作，还有回家的路。

　　除了偶有同事表达关心之外，有时他会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拦住，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连小孩子也不会相信的善意在最近频繁发生。这意味着失去了睡眠的同时，伊桑也失去了其他东西，比如威慑，比如距离感，alpha的领地意识之类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打量过镜子里的自己了。

　　他决定在周四的时候去见莱斯利。在彻底习惯失眠的感觉以前，伊桑觉得自己需要想个办法解决它。他和莱斯利约好的时间在星期四下午三点整。

　　10月25日，星期四，下午3：01。

　　当伊桑轻轻推开面前的大门时，那位来自天使护卫队的前心理医生早已经等在房间里了，他甚至提前为伊桑倒了一杯茶，就放在伊桑即将要坐的位置上。

　　“莱斯利。”伊桑走进来，向身穿阿兹塔尔治安局制服的黑发青年打招呼，他们已经整整五年未见。

　　“戴维斯。”不同于伊桑直呼其名的方式，莱斯利在接待病人时总是习惯称呼对方的姓氏，尽管伊桑从未承认过自己需要莱斯利的治疗。

　　“我需要……嗯……填一张表嘛？”因为失眠，回忆过去两人的相处模式成了一件难事。伊桑坐下来，握着茶杯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填一张心理测试表格，这句话更像是一种熟人的寒暄，一种提醒莱斯利不要做无意义事情的暗示，莱斯利很清楚。
　　在过去的内城区，莱斯利曾经为执意退役的伊桑·戴维斯长官做过共计五次创伤后应激反应测试，无一例外，不管结合哪种数据进行分析，得到的结果都远在可批准退役的标准之上——即便是在他们强迫这位alpha留置待审，接受长达一个月的实验性电休克治疗ECT之后（莱斯利有过怀疑他们没有使用麻醉）。

　　“不，我已经不再是医生了。”莱斯利回答。而且那也并不是什么需要通过的心理测试。从来就不存在标准答案。
　　他贴近伊桑。如果伊桑没有被失眠造访，没有像现在这样时常精神恍惚，望着空气中一个莫须有的点儿露出空洞的神情的话，莱斯利无法像现在这样突破他的社交距离，近到可以看清他翠绿色虹膜中细小的斑点和些微扩散的瞳孔。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那茶杯里的水温过高，只是一味地握着，任由掌心的皮肤被烫得通红。也许可以做个假设，在这种时候，你给他任何东西，他或许都会下意识地拿着。

　　这就是长久性失眠。一直难以入睡，却又从未真正的清醒。

　　失眠。莱斯利心想。为什么会失眠？

　　这位被失眠困扰的alpha看起来憔悴，苍白，无力反抗任何事物的虚弱。但独属于伊桑·戴维斯的线条依旧冷厉，岁月蚀刻般的坚毅。
　　伊桑·戴维斯不会回答莱斯利的任何问题。

　　打完招呼之后就该进入正题。毕竟在来见莱斯利之前，他就已经说明了来意。无趣的效率至上主义。

　　伊桑本来以为莱斯利会给自己开一些阿 | 普 | 唑 | 仑片，它们更容易弄到，并且相对便宜，他想自己是需要一些安定药之类的来缓解失眠——但莱斯利最终递上来的部分却包含度洛西汀和帕罗西汀，一些他熟悉的，放在黑市里价格可以翻几十倍，很多从森林区退役的战士们必须长期服用的高价替代品。

　　“我不会失控。”伊桑说。
　　“我知道。”
　　“我不会失控。”伊桑又说了一遍。
　　“我知道。”莱斯利同样。

　　事情就是这样了。伊桑最终妥协。不要试图与固执者争辩，他实在讨厌麻烦，而且现在的他确实需要睡眠——记忆力减退，行为迟钝，无谓的麻烦接连造访…这世界令人感觉昏昏欲睡，他已经不习惯醒着。

　　“我需要给你多少钱。”他换了个话题。

　　还不等莱斯利回答，他先躬下身，用掌心撑住额头，语气流露出歉意：“我忘记了在阿兹塔尔，要想弄到这些东西，只能以物易物。”

　　不用。莱斯利本想这么说。你不需要给我任何东西。
　　可是伊桑忽然掏出了一把枪，就那么随意的放在桌子上。

　　那是拥有任何区域通行豁免权的名枪“正义”，莱斯利认出来了。出自“大征服”时代的枪械大师——尼科罗·卡斯塔尼亚之手，绝非那些按照设计图批量制造，膛线冷厉，通体泛着血腥味儿的肃杀冰器，而是用稀有金属重新塑型，阿卡纳西古语命名，精致绝伦的遗世珍品。

　　尼科罗·卡斯塔尼亚一共留下来三把枪，堪称枪中的绝世美人儿，它们起初存在于执政官的私人收藏箱里。至于后来，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不是吗？

　　第一把“裁决”，全枪长185mm，枪管长114mm，重621克，弹匣容量17发，由艾萨克·阿盖尔于二十七年前获得，奖励他为达克夏区平叛所做出的功绩。
　　第二把“命运”，全枪长160mm，枪管长91mm，重663克，弹匣容量5发，由谭雅·曼西尼于十八年前获得，作为她统领天使护卫队的封赏。
　　第三把“正义”，全枪长216mm，枪管长127mm，重1130克，弹匣容量7发，由伊桑·戴维斯于五年前获得，嘉奖他为维护环形巨城的权威所做出的铁血征伐。

　　“你不能把它转交出去，‘正义’无价。”莱斯利看向伊桑，“这是执政官亲自颁发给你的荣誉，除了你之外谁都没有资格持有它。”
　　“荣誉？”伊桑抬起头，翠绿色的虹膜发颤，他似乎在强迫自己聚焦，但显而易见的失败了，莱斯利从他依旧松散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东西。

　　他将“正义”放在桌上晾了一会儿，不像是犹豫，更像是疲惫至极后的生理性反应迟钝。过了一分钟那么久后，他又低头重新拿起了它，拉动套筒，开始将枪膛里的子弹退出，又在每一粒子弹被抓壳钩抛飞的瞬间伸手，利落的将它们抓住。

　　这完全不需要耗费他的注意力，对于熟悉的枪械类，他有烙印进血液深处的肌肉记忆。

　　他将手心里的子弹挨个放置在桌上，摆成底火在下，弹头在上的一字型。没有经过扩容的弹匣只有7发，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莱斯利面前，都在这里了。

　　“现在，它们是你的了。”伊桑收起了他的配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