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7、江江是甜的

　　第一卷第七章
　　生了病，今日又没法出摊了，江怀索性休息了一个下午。他身体一向很好，若不是之前劳累了几日，昨晚又滴水未进地跑了半夜，也不会突然倒下。
　　床只有一张，之前让给了眼前这个病人，现在他自己也成了病人……
　　江怀往边上挪了一下：“阿玉，睡这里。”
　　江玉一句话也没多说，抱着枕头，高高兴兴地躺了下来。一张床躺两人稍显拥挤，不过好在两人的睡相都很规矩。尤其是江玉，躺下之后那安然的卧姿足可保持一夜。
　　江怀贴墙侧身躺着，下午又睡了一觉，此时困意不是很浓，他睁眼望向一旁沉睡的江玉。江玉的睡姿很安稳，双手微微搭在腹部，朦胧的月光勾勒着他的身形，端雅如一尊玉像。此时他闭目沉睡，遮住了那两汪懵懂稚嫩的双眸，仿佛变作了另一个人。让人不由自主想到一捧新雪，一缕清辉，一块冷玉。
　　睡梦中，不知他梦到了什么，微微敛起了眉，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江怀连忙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心口：“没事，没事……”
　　江玉眉头微展，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
　　江怀在黑暗中无声地苦笑，明明心里清楚，这人来历不明，身份成谜，如今的他也非真实的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把他当作一个懵懂稚儿去照顾，甚至生出了不该有的牵挂。昨夜那种瞬间攫住心脏的恐慌，如今想起仍让他心脏抽紧。他难以形容意识到江玉不见时的心情，恐慌、失望、害怕、失落，搅成一团，乱了他的脑子。
　　如果阿玉是他的弟弟就好了。
　　脑海中莫名涌现出这样的念头。
　　这样他们就是亲人了，一起相依为命，哪怕永远恢复不了心智，也没有关系。
　　他由着自己漫无边界地想了一会儿，又笑自己痴心妄想，自家这样的条件，可养不出那样的人，别人一眼便能瞧出，说是自己的亲戚，别人也不会信。
　　他又想，江玉在找什么东西呢？
　　他记得刚捡到那人时，听到他说什么玉，莫非是在找那块玉？什么玉这般要紧，连身上的伤也不顾，就跑出去找？当时雨下得那么大，他又急着把人送到医馆去，没留神。如果丢在了那路上，恐怕也早已被人捡去了吧！
　　江怀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了，闭上眼，睡觉。
　　卯时他便准时醒了，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他正穿衣，身后传来动静。江玉不知何时也已醒了，正揉着眼睛。
　　“吵醒你了？”江怀有些歉疚，他手脚已经放得很轻了。
　　“江江……”江玉想要爬起来。
　　“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呢。”江怀摸了摸他的头。
　　江玉揪住了他的袖子，似乎是怕他离开。
　　江怀心头软软的：“我不走的，今天你跟我一道去镇上。”
　　江玉这才松了他的衣袖，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江怀打了井水洗漱，冰凉的水扑在面上，将他残存着的睡意洗去。烧水，和面，熬汤……做好了准备，他又去房内叫江玉起床，拿兑好的温水给他擦脸，又帮助他把衣服穿好。
　　“让我看看伤口。”江怀拨开江玉的头发，后脑处早已结了痂。
　　“还痛不痛？”
　　江玉摇头。
　　江怀给他换上了药，心里惊异于那伤口恢复的速度，受这么重的伤，十几二十日便活蹦乱跳了……
　　他让江玉在车前坐好，便推着车子上了路。
　　夜色还未全褪，天边挂着一轮残月，耳畔传来车轮碌碌的声音，车前有一个乖乖坐着的身影。这条走了上千次的道路，因为这一道身影，也显得不一样起来。江怀嘴角翘起，轻轻地哼起了一首小调。江南民间的调子，轻快悦耳，模糊在风里。

　　清溪镇街边的面摊上，多出了一个人。
　　老板在忙碌的时候，那人便待在一旁陪着。一条街的摊贩都说这后生俊俏，可惜那后生脑袋似乎不太好使，大家都道可惜了。有人好奇，问起这后生的来历，老板便只说是受人托付照顾一段时间。
　　“小江，上次和你说的事，你想得怎么样啦？”
　　已是入秋，太阳仍热辣辣的。忙过了中午那一阵，江怀还没歇口气，便有人找上门来。
　　“赵大娘。”江怀擦了擦手，拿出一只干净的碗，为她倒了一碗水。
　　赵大娘在街的另一头卖包子，家住离槐花庄不远处的葫芦庄，最大的爱好的就是为人牵线拉媒。她拿起碗“咕噜”喝了一大口，见江怀不作声，顿时急了：“小江，大娘问你话呢，你别光做事不出声啊！那姑娘长得周正，家里也殷实，你还有啥好想的？”
　　“赵大娘，我家里还有个病人，恐、恐怕不行吧……”
　　“嗨，你担心这个呀。人家姑娘一早打听到了，说是不介意，只要人踏实肯干就行。”赵大娘又道，“小江啊，大娘看着你这些年也不容易，你也到到了这个年纪不是，家里有个媳妇操持，到时候再生两个孩子，日子才过得美。”
　　江怀的脸腾地红了。
　　赵大娘将手里的碗放下，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就带那姑娘一家上你家来相看相看，你记得早点回家，啊！”
　　“赵大娘……”江怀还没来得及拒绝，赵大娘便急匆匆地走了。
　　“相看什么？”
　　江怀转身，江玉正坐在身后，支着耳朵听得很认真，明亮的眼眸望过来：“家里要来客人么？”
　　江怀不知如何回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江玉歪了歪头，又问道：“谁是媳妇？”
　　江怀觉得自己刚平复下去的热意又窜了上来。他拿出一文钱，问江玉：“要不要吃糖葫芦？”
　　江玉的眼睛亮了，点了点头，拿着钱欢快地跑去买。
　　江怀用一根糖葫芦成功地堵住了江玉的嘴。江玉喜欢吃各式各样的东西，尤其爱吃甜食，最爱冰糖葫芦。
　　“阿玉又去买糖葫芦吃了？”街边的摊贩打趣。
　　江玉长得俊俏好看，仪表堂堂，手里举着的糖葫芦也被他衬出几分高贵脱俗，闻言矜持地点点头，目不斜视地走过。
　　“江江，吃。”火红闪烁着晶亮光泽的果子戳到了自己的面前。
　　江怀愣了一下，笑道：“阿玉吃吧。”
　　“最大最红的，给江江。”江玉执着地举着。
　　江怀展眉笑了，将最顶上的那颗果子咬了下来。果子有点大，碎裂的糖块粘在嘴角，随着江怀的咀嚼一晃一晃的。
　　江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糖渣，忽然凑上去，舌尖灵活地一卷，将那一小块糖卷入了口中。
　　江怀只觉得嘴角边传来一阵温热，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一触即过，待他反应过来，顿觉得嘴角发麻，那麻痒顺着被舔的部位一路向上，不一会儿连整张面孔都热麻一片。
　　“江江，甜的。”江玉舔了舔嘴唇，弯起了眼角。
　　明知他说的是糖，心还是剧烈地跳了一下。
　　“阿玉……”
　　江玉舔了一口糖葫芦，不明所以地望过来。
　　“下次不可以这样？”
　　“什么？”
　　“不可以随便这样去、去舔别人。”
　　“江江又不是别人。”
　　“我也不可以。”江怀的语气有些重。
　　江玉不吃糖葫芦了，抬眼去看江怀。江怀的神色很难形容，江玉觉得他有些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