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6、阿玉不见了

　　第一卷第六章
　　“小江，今天这么早收摊啊？”
　　“嗯，家里多了个人，不、不放心。”江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不好意思地笑。
　　“啊哟，小江什么时候娶媳妇儿了？”卖菜的大婶打趣，“你几天没来，悄没生息地讨了个媳妇儿？”
　　“啊？”江怀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后，脸颊立刻涨得通红，“不是、不是媳妇……”
　　另一旁卖烧饼的也笑道：“算算岁数，是到这个年纪了。”
　　“是啊，我前阶段还寻思着要给他说一门亲呢！”
　　“小江这孩子，家里人去得早，不容易啊！”
　　“这下好了，家里有个人，日子才好过下去嘛！”
　　周围的摊贩在这条街上做了半辈子的生意，彼此熟悉，一开了话头便收不住了，七嘴八舌地闲聊起来。
　　江怀走在路上，还觉得耳根在发烫。他收拾好离开的时候，话题已经从他讨的媳妇一路聊到生的孩子上了。
　　大爷大婶的想象力也是很丰富了。
　　江怀回得早，确实是因为不放心。昨天晚上他同阿玉说要出门摆摊时就担心他听不明白，今早果然，迷迷糊糊地就要跟着他去。江怀不许他出门，他有些不高兴。
　　阿玉不高兴的时候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一般会故意装作听不见。江怀出门前唤了他好几声，人没出来。
　　江怀心里已经惦记了一天了，不知道这人有没有乱跑，有没有按时吃饭喝药，是不是还在生气……
　　他停了步子，手伸进腰间，一枚一枚地摸过去，捏着其中一枚铜钱摩挲了片刻，掏了出来：“劳驾，拿一串糖葫芦。”
　　江怀将那串糖葫芦仔仔细细地包好，塞入怀中，这才急急忙忙往家中赶去。
　　院门还是锁着的，没乱跑。江怀松了一口气，扬声唤道：“阿玉？”没人应他。
　　莫非还在生气？
　　江怀举着糖葫芦，向他求和：“阿玉，不生气了罢，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堂屋中没人，房里也没人。
　　江怀心头猛地缩紧，慌慌张张地跑出去，灶房也没有人！当他看到灶台上那一动未动的饭食和早已凉透的药汤，眼前骤然一黑。
　　不见了。
　　阿玉不见了。
　　他为了怕江玉待屋里闷，没有锁屋门，只把院门锁了，院门是完好的，人能到哪里去？
　　江怀抹了把脸，又把房里房外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留下。他呆立了一会儿，猛地推开院门，脚下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江怀捂着膝盖，揉了揉眼睛，挣扎着爬了起来。

　　夜已深，整个村庄陷入的沉睡中，唯有月光吐洒着清辉，为大地笼上一层朦胧的月色。
　　江怀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月亮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这条路怎么还没有走到尽头，他模模糊糊地想，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能踩着这月光飘起来。他心里想，找不到也是好的。
　　村里有人看到了，江玉是自己走的。
　　他宁愿相信江玉是突然清醒不告而别，而不是遭受了什么意外。
　　朝了那人所指的方向寻去，他膝盖痛得要命，喉咙也痛。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很累，很饿。
　　所以他回来了。
　　眼中望去的景隐隐绰绰的，依稀能见到那熟悉的院落，门口坐着一个人。
　　江怀动了动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天旋地转了起来……

　　江怀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湿淋淋的，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唇舌得干渴的要命，眼皮也肿了，眨一眼都很费劲。
　　“小江醒了？”一旁传来邻居张婶的声音。
　　江怀努力掀开眼皮，果然是张婶圆润的大脸，一只粗糙的大手捂在了自己额上：“好了，温度退下去了。”
　　“张婶……”江怀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有没有水？”
　　“有，有。”一杯水下肚，立刻缓解了焦渴，五感也逐渐地回到了身上，浑身都闷闷的痛。
　　“昨天你烧得好烫，多亏你们家那个谁来喊，郎中说再烧下去，很危险的……”
　　那个谁……谁啊……
　　大脸凑近，声音压低了：“那是你什么人啊？看着不像是你家亲戚，长得倒是挺好的，这里是不是不太好？”指了指脑袋。
　　“他头摔到了……”
　　“我说，这么大个人，也不会照顾人，来喊人还把婶家的门给砸坏了。”
　　“张婶，对不住，等我好了再给您修……”
　　“不急，等你好了再说。小江啊，张婶先回去了，饭放在了灶台上，有事还喊我。”
　　江怀强撑着道了谢。
　　“没事，歇着吧！有事就叫你们家那个……那个谁来喊。”张婶中气十足的嗓音远远传来。
　　张婶走了，而“那个谁”正不安地坐在一旁，他仿佛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看江怀。
　　“过来……”江怀拍了拍床沿。
　　江玉慢吞吞地走过来，趴在床沿，笨拙地学着刚才张婶把手放在江怀额上：“江江……”
　　江玉的手很冰，江怀还有些发热的皮肤触碰到这抹凉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到哪里去了……”
　　江玉慢吞吞道：“找东西……”
　　“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重要的东西？”
　　江玉说不出来，他只记得那事物极为重要，需得拼尽全力地护着。至于那是什么，又是怎么丢的，他却没有一点印象了。
　　江怀问不出来，也没有精力追问下去，又问他：“你把张婶家的门砸了？”
　　江玉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没用力，是他们家的门不好。”只不过情急之下锤了两下，整扇门便倒了下去，他也吓了一大跳呢！
　　“……”
　　“江江，不生气了吧！”始作俑者眨了眨眼睛，学着以往江怀的语气，求道。
　　江怀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叮嘱道：“下次不要一个人跑出去。”
　　江玉点了点头。
　　“若是，若是想走……”江怀顿了顿，又慢慢道，“同我说一声，我要担心的。”
　　江玉却道：“阿玉不会走的。”
　　江怀扯了扯嘴角，努力撑起身体：“灶台上有没有热水？我想擦一擦身。”
　　江玉起身要往灶房跑去，刚跑到房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遍：“江江不生阿玉的气吧！”
　　“没生气。”
　　得到江怀的保证，江玉这才开怀起来，双眸亮晶晶的，跑去灶房给江怀倒热水。
　　他躺着的时候，江怀日日为他擦洗，因此对这一项活，他也算十分熟悉了。江怀发现他虽然有很多时候心智懵懂，学习能力却很强。看过一遍，尝试过一次的东西，往往便能上手。
　　擦净了一身黏腻汗水，换过干净衣裳和床单，江怀轻轻舒了一口气，虽然还有些乏力，至少不似昨晚那般头重脚轻，身体发飘。江玉又给他端来吃的——张婶做的面饼。面饼放置得有些久了，有些冷硬。江怀却顾不上那么多，他昨晚走了大半夜的路，至今没进过食，肚子里早就空荡荡的了。就着热水啃了两块饼，等肚子里踏实了，他才真正的有了精神。
　　“你吃了吗？”
　　江玉摇头。
　　这么粗糙的吃食，这人肯定吃不惯，江怀哄道：“先吃点儿罢，晚上再给你做好吃的。”他原本以为江玉会拒绝，没想到乖乖地拿了一块饼啃起来，边啃还偷偷拿眼睛望他，好像怕他生气了似的。
　　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