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37、小迟回来了

　　林书元当然知道，兰珩清醒的那一日，张长老便已把其中的利害说得很清楚了，神智清醒了，不代表病根除了，兰珩的灵玉一日不完整，他便得一日保持心境平和，神思清净，就连他所练的功法也得小心，不宜再练，以至于这些年来，修再无进益。
　　而兰珩，这二十年来，更是活成了一个淡情薄性的人。
　　这对常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喜怒哀乐惧，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情绪，再怎么修炼，怎可能真做到无喜无怒、无忧无惧？
　　也确实有过失控的时候，头几年因刚清醒过来，性情不稳，特别容易出事。有一次，兰珩毫无征兆地离了兰沧殿，待林书元发现不对劲，慌忙去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人找到。兰珩眼神沉郁偏执，嘴里念着要去找人，他不记得要找的人是谁，却执着地可怕，林书元为了拦他，还受了伤。若不是后来兰珩乱了心绪，反噬后昏迷了，林书元是绝对带不回人的。
　　直到近些年来，兰珩性情越发淡泊内敛，再加上服用南离宗的丹药，再没有出过什么状况，林书元才稍微松口气。但他心里面总是不安的，兰珩缺失的那三年记忆就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剑。毕竟，他已见过当年那两人之间的感情。若是兰珩回忆起来，再对那个人生了情，后果不堪设想。除非师兄找到了那最后一片碎片，但天下之大，小小的一块碎玉，犹如沧海一粟，不知要找到何时了。
　　思及此，林书元叹了一口气，面上闪过一丝阴霾。
　　兰珩道：“怎么又叹起气来了？”
　　林书元收拾好心情，道：“不提这个了，漳州那边又出了点事，我明早要带一批弟子下山。”
　　兰珩讶异：“这么急？”
　　“嗯，有人掘了墓，结果那是片墓葬群，跑出来一批恶尸。”林书元抱怨道，“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事。”他接到任务，便来了兰沧殿，遇到大事，他还是习惯找兰珩商量。
　　讨论了一番，最终定下了对策，林书元揉了揉眉头，想到那被炸了的演武台，还有后续的比试，脸色不是很好看。山上山下一堆的事，哪怕已把事务分摊到各峰手上，仍是繁重驳杂，他掌管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忙不过来。他都不知道当初兰珩是怎么一手处理这些事，还能游刃有余的。
　　兰珩道：“早些休息罢，事有缓急，大不了还有其他峰主在。”他笑了一笑：“再不济，找我也是可以的。”
　　林书元嗤了一声：“免了，你好好养伤才是正事。等你痊愈了，我把这位子还给你。”
　　兰珩轻笑了一声：“这位子不舒服吗？”
　　林书元郁闷道：“谁坐谁知道。”当初兰珩失踪，山上差点乱了套，几个老的谁都不肯出来，梁真人年纪又大了，林书元舍不得让师父受累，只得挑起这个担子，结果一挑就挑了这么多年。
　　他虽抱怨，神色却舒缓许多，兰珩寥寥几句，让他定心不少。他将手中茶盏一放：“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了，走了。”
　　第二日一大早，林书元便带着一批弟子下山了。这些年他管理事务也很有些手段，一切都和他在时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兰珩一如往常闲暇度日，空时指点一下肖焱和齐笑。
　　青锋之试结束了，齐笑果真不负众望，脱颖而出。按照原本的规矩，比试中表现突出的弟子，可由内门各峰峰主进行挑选。玉虚峰是从来不会凑这个热闹的，不过今年不知为何，兰珩指名要了齐笑。其他峰见状，也不与之争抢了，齐笑便一脸懵然的上了玉虚峰。
　　玉虚峰上人少得很，多了两个小少年，倒多了几分人气。
　　兰珩有时便坐在廊下，看着两人舞剑，随口指点几句。
　　齐笑天分很高，更难能的是沉得下心来，如兰珩料想的那样，多了一个人时时对照，肖焱也少了几分心浮气躁。他虽仍有好胜心，却也找到了正确的路子去努力。
　　齐笑练完一套剑法，已是浑身湿透，他望着还在苦练的肖焱。
　　“看什么看！”肖焱语气恶劣。
　　“你这一招错了。”齐笑道，“出剑的时候要先慢后快，剑尖往上倾斜半寸就好了。”说罢，剑花一挽，刺出了一剑。
　　肖焱脸色就更黑了，翻了一个白眼给他。
　　齐笑却不以为意，抹了把汗道：“你练，我先回去了。”
　　肖焱不理他。等齐笑走了，他嘴里念叨着：“往上半寸……半寸……”反反复复地练起来。
　　齐笑换了件衣服，寻到了正在湖心亭饮茶的兰珩，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师兄。”
　　兰珩放下手中的书，温和地问道：“是要回观日峰？”
　　齐笑点了点头：“嗯，回去看看师父和师兄。”
　　兰珩“唔”了一声，饮了口茶：“去吧。”
　　齐笑得了应允，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辞别了兰珩，脚步轻快地下了玉虚峰。
　　兰珩望着少年轻松自在的背影，片刻后复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齐笑回了观日峰，照例先是去看望鹤真人，待从师父处辞别，他又了脚步去到演练场，没见到江怀的人。
　　厨房里也没有，齐笑寻到了弟子房，才听到江怀的声音传来：“这些年也很辛苦吧……”
　　他又听得另一个声音道：“还行。怀哥，我马上就回玉虚峰去了，这些东西你收着。”
　　齐笑正觉得奇怪，一个人便推门而出，是个面相稚嫩的年轻人。两人面面相对，齐笑正惊讶着，这些年来，他从来没见到有人来找江怀，这人看着又脸生，不知是谁。
　　江怀正把人送出门，看到齐笑，吃了一惊：“师弟？”他笑了一下：“我这个记性，是到了回来的时候了。”
　　他对一旁的年轻人道：“小迟，你等一下，齐笑现在在玉虚峰上修行，待会儿你俩可以一起走。”
　　那个叫“小迟”的年轻人闻言，有些惊讶地望着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