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36、林书元的试探

　　第三十六章
　　所以，当兰珩看到桌上那小瓷盏里，竟还盛着半盏酿梅子，就又多了几分谈兴。
　　梅子酸甜可口，仿佛是照着他的口味来的，也十分地合他心意。他看了江怀两眼，觉得这个人真是不错。虽是有点少话，但谈吐也好，做事也好，都让人舒舒服服的。
　　江怀见他似是很喜爱这果子，有些担忧道：“兰师兄，这是普通的梅子做的。”他记得兰珩是不能随便吃这些凡物的。
　　兰珩微笑着看他。
　　“若是辟谷的话……”
　　“你连这个也知道？”
　　“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稍用些，不碍事的。”
　　“可林峰主说……”
　　兰珩挑了下眉：“这是书元告诉你的？”
　　江怀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兰珩笑了起来，道：“他就是这样的，成天操心。不让他知道就行了。”
　　江怀：“……”这是让不让他知道的事吗？
　　他望着兰珩脸上的那抹笑，不是之前那种端着的含蓄的笑，是那种说不上来的，随意和放松。江怀晃了下神，他觉得这抹笑有些熟悉，恍然间想起，若是江玉藏着什么小心思，也是这么朝他笑的。
　　江怀定定地望着兰珩。
　　好像，太像了。
　　烛光在眼中弥漫成一片柔和的光晕，江玉端着一只碗，里头是莹润饱满的酿梅子，他笑得眉眼弯弯：“江江，你吃。”
　　“够了，就吃一个。你也不能多吃，吃多了倒牙。”
　　“可是江江做的梅子一点也不酸呐。”
　　“我看看，还剩半碗了呀，不能再吃了。”江怀伸手问他要碗。
　　江玉不是很情愿，但还是乖乖把碗递给了江怀，这家伙仗着手快又拣了一颗梅子，往嘴里塞。
　　“你啊……”江怀哭笑不得。
　　江玉含着梅子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记忆中的笑容和眼前的笑容重叠起来。
　　“怎么了？”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会时不时地走神。
　　江玉回过神来，他揉搓了一下脸：“抱歉，我刚想起了一个故人。”
　　“是她吗？”
　　“？”
　　“你等的那个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江怀承认了。他低声道：“他也喜欢酿梅子。”
　　兰珩静静地听着，啜了一口茶，缓声道：“江怀，人生苦短，一个人背负太多，总是很累的。”
　　他是在劝慰他，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
　　江怀双唇动了一动，他很想问：“你呢，是不是都放下了？”但这个问题实在没有问的必要，答案是那么的明显。所以他又把话咽下去了，良久，笑了一笑：“我会的。”
　　就着这半盏梅子，兰珩又多喝了两杯茶，这才起身告辞。
　　江怀送走兰珩，又草草地填饱了肚子，洗漱了一番，这才又躺到床上去。只是之前躺了那么久，此时毫无睡意，睁着一双眼睛，呆望着房顶。
　　见不到兰珩和见到一个陌生的兰珩，他不知道那一种更让人煎熬。他对兰珩说会放下，若是真能放的下，缘何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他还是走不出来。
　　他痛苦地遮住了眼睛。

　　兰珩回到兰沧殿，林书元来了，似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打量了一下兰珩，颇有些奇怪：“师兄，你怎么带了把伞？”
　　“下了场雨，便问张师叔借把伞。”
　　林书元心道：我当然知道下过一场雨。
　　像他们这些修为深厚的修士，施个结界，便能风雨不沾。他望着那还湿漉漉的伞，显然是刚被好好使用过。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兰珩醒来之后，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虽在人前，仍是那个沉澹雅正的大师兄，但是……林书元说不上来。
　　比如，若是以前，兰珩是绝不会在下雨的时候有这个闲情逸致撑着伞去走山路，再比如，以前的兰师兄不重口腹之欲，只饮清茶……总之，比起以前，更为随意，有时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样的变化并非有多不好，但林书元一想起这有可能是由那丢失的灵玉碎片引起的，心里总是有点惴惴。
　　他随着兰珩入了大殿，道：“侍童说你头又疼了，去了结庐峰？”
　　兰珩“嗯”了一声。
　　林书元忧道：“醉露香也没效了吗？”
　　兰珩道：“无事，又找了个新的方法。”
　　林书元精神一振：“什么方法？”他见兰珩神色不错，可见这药效果不错。
　　兰珩微微笑了一下，道：“今日南离宗宗主来找我。”
　　“肖婉？”林书元念头一转，便想明白了，嘀咕了一句，“来得够快的。”不过，念着那些上好的丹药，他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
　　“书元打算怎么处理肖焱和观日峰那个弟子？”
　　林书元没好气道：“一个杖五十，关五天禁闭；一个杖二十，关三天。”
　　“还算公允。”
　　林书元道：“你不是不关心的吗？”
　　“替人问一下。”
　　林书元笑了一声：“肖婉托你问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神色。
　　兰珩无奈道：“你那是什么神情？”
　　林书元“啧”了一下：“咱们这位肖真人什么心思，就差说出口了，师兄还能不知道？”
　　兰珩想到了灵瞿阁发生的事，没出声。
　　林书元又道：“全眉山都等着你们的好事呢！”和肖焱那个傲慢的小子不同，他挺喜欢肖婉的，人仗义，懂得知恩图报。能拿镇派玉髓炼药相赠，放在修行界，有几个人能做到？
　　兰珩望了林书元一眼：“越说越没谱了。”
　　“我觉得不挺好的？”
　　兰珩眉头一紧：“无稽之谈，哪儿传出来的？”
　　“……”林书元轻咳了一声，低头，喝茶。
　　兰珩“呵”了一声：“好的很，林峰主带头传谣。”
　　“我什么都没说，一个女修，在百八年都没人登门的玉虚峰进进出出的，你让别人怎么想？”
　　兰珩微笑：“这还是我的错了。”
　　林书元见到他这个笑，就有点打怵，他从小被兰珩带大，对他很是了解，兰珩面上不显，心里肯定是不虞的。
　　于是他道：“都是一群大嘴巴，明日就肃清这股歪风。”
　　兰珩赞许地点头：“别坏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师兄，是真的没有想过吗？”闲聊了这么一会儿，林书元问。
　　“你是指什么？”
　　“肖真人，或者其他谁。”
　　兰珩道：“书元忘了，我如今情状，动了念头，是要命的。”
　　殿内明珠泛着冷白的光，笼罩在兰珩身上，他眼神清醒。从林书元的角度望去，像一尊无所欲求的玉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