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34、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第三十四章
　　一开始家里只有一把伞，遇到下雨天，两人只好将就着合撑。江玉个子高，自告奋勇地作撑伞的那个人。一把伞撑得东倒西歪，偏还要使劲儿把伞往江怀这边送。
　　江怀见他半边身子都淋湿了，喊道：“阿玉，把伞挪过去点，你肩膀湿了。”
　　“阿玉不生病，江江会。”
　　即使是小傻子，也有他自己的温柔。
　　江怀只好往江玉身边挨紧，心里想着再买一把伞，冷不丁肩膀被搂住，江玉拥着他，笑眯眯道：“这样，就行了。”
　　下雨的天，路人行色匆忙，合撑的伞下，这样亲近的姿势，也无甚奇怪。谁也注意不到，少年那泛红的脸颊。
　　后来新买的的伞，总用不了几天，便这儿断了，那儿破了，轮到两人出去，仍是撑一把伞。
　　那时候，江怀总是嫌下雨天麻烦，觉得回家的路漫长，现在想来，却是再也不可得了。

　　山路崎岖，雨声嘀嗒，两旁草色青青，兰珩却走得如闲庭信步一般，连带着江怀也只好放慢了脚步。
　　“在想什么？”
　　仿佛闲谈一般的，打破了这一路的宁静。
　　江怀很有些拘谨地目视着前方，他还不习惯面对这样的兰珩，也不敢多看他，因为这总是会让他想起那个人，也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永远地失去了他。
　　“没有。”江怀低着头，顾不上雨大，加快了步伐。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却未注意脚下松动的石块，脚脖子一崴，不由自主地往一旁歪去。
　　“小心。”兰珩一把将他扶住，撑着伞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他单薄的肩膀。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只觉得眼前的人、眼前的事万分的熟悉。握住伞柄的手指慢慢收紧——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脚伤到了吗？”他仍是温声细语的，慢慢放开怀中绷紧的身躯。
　　江怀没有作声，但从他尝试迈步，又不敢使力的样子，可以推断出来确实是伤了。看他那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无措模样，仿佛一只拖着伤腿的可怜兔子，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
　　路一时之间赶不了了，好在前面不远处有座亭子，兰珩扶着他，慢慢地走到里面。
　　“还好，肿得不甚厉害。”兰珩检查了一下江怀受伤的脚踝，突然问道，“江师弟以前是否受过重伤？”
　　江怀一愣，不知兰珩为何这般问，想了又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没有。”时间过得太久，他已经记不大清，印象中确实没有受过什么重伤，就连在那罡风中卷过一遭，也不过受了点皮外伤。
　　那罡风暴烈无匹，锐如利刃，就连那些筑基弟子卷入其中，也是够呛，若非有什么法宝护着，绝无可能就受此轻伤。可惜江怀对此一概不知。
　　兰珩笑了一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在江怀身旁坐下，默默调动起体内真力，用以抵抗愈加剧烈的头痛。
　　醉露香……
　　若是此时带着那支烟枪，也许可以稍稍缓解一下，尽管他也清楚，长久以来，醉露香对他几乎已无效了。他需得找另一种效果更好的药，或者把那最后的一片玉拿回来。
　　江怀原以为兰珩在闭目养神，但不一会儿便觉察出异样。兰珩脸色苍白，额角有密密的汗珠渗出，神色压抑着痛楚。他猛然一惊，突然想起了江玉时常范的头痛病。
　　这病竟还没治好吗？
　　他未曾患者这等头痛之症，但那会儿阿玉犯起病来，常常叫痛，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往往让江怀心疼不已。为此江怀还去向镇上的大夫请教，学会了一套摁揉头部的手法。江玉头一痛，就要把脑袋搁他腿上，让他给摁一摁，效果是很好的。
　　兰珩自然是不会喊痛的，但那强忍的神色，依旧让江怀心被扎了一样，他几乎是一下子便忘了刚刚不久前才再三告诫自己，要离兰珩远一些。
　　兰珩正默默地运功抵御，冷不防有温暖的手指搭上了额角，江怀轻柔的话语随之响起：“兰师兄……我帮你揉一下。”
　　兰珩微怔，原本想婉拒，然而那手指摁揉的力度适宜，随着那温暖的手指，那原本极为熟悉的一缕气息也缓缓萦绕在周身，那是同他体内灵玉同出一脉的气息。在那气息的浸润下，原本剧烈的头疼也舒缓了许多。
　　那摁揉的动作原本有些生疏，不过没一会儿，便熟练了起来，似是做过了无数遍一般，缓缓从他额角揉至后脑，十分妥帖地一个个穴道地揉过去，那疼痛也似向阳的雪，化去了。
　　江怀见兰珩眉宇舒展开来，心里也微微一松，只是想到兰珩的这个头痛病总是没愈，这么多年又是怎么忍过来的。
　　“好点了么？”他小心翼翼地问，松开了手指。
　　那肌肤上残留的暖意，竟让人有些眷恋。兰珩微笑道：“多谢师弟，好上许多了。师弟哪里学来的手艺？”
　　“以前向镇上的大夫学的。”
　　“江师弟从前是行医的？”
　　江怀摇了摇头：“以前家里也有人总是头疼，我便学了给他揉一揉。”摁完了，那人嘴巴甜得很，总要夸一句：“江江真好呀！”会捏着他的手，奖励似地亲一亲他的手指。
　　兰珩望着江怀，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极为温柔，眼底盛满了这世上所有的柔情。
　　家里的人……
　　兰珩微微垂目：“既然家里有人，为何不回去寻她？”
　　江怀眼中那微弱的光，飘忽着散去了。
　　“我……”他喉咙有些发堵，“我答应过他，会永远陪着他。”
　　“她是眉山的修士？”兰珩眉头蹙起，“她也在山上？”
　　江怀目光移向着亭外雨幕，声音极轻：“他去了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