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玉》春落花还在

32、再遇

　　第三十二章
　　肖婉被他盯得心慌意乱。
　　这是从来没见过的眼神，不复清明，却带着灼人的力度，能直入灵魂深处，让人恍惚间产生自己是对方全部的错觉。
　　肖婉停止了挣动，颤声道：“兰师兄，你醉了吗……”
　　唇上一凉，一根手指搭在唇瓣上阻止了她的话语，是兰珩。他轻嘘了一声，高挺的鼻尖微微凑近，语调含混：“好闻的……香……”露出一个笑来。
　　肖婉双颊泛红，她身上配着香囊，用的正是槐花。至于为何用这槐花香囊，自然是因为知晓此花是兰珩所钟。兰沧殿内遍植着珍珠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为此，那槐花制的香囊、香薰还被各峰大大小小的女修们争相使用着。
　　暗藏在心底的心思被乍然揭露，令肖婉又羞又慌，一时间没有深思，兰珩的异常举动被她只当作是喝醉了酒。
　　尽管兰珩并非像是一个会酒醉失态的人。
　　兰珩长睫低垂，望着她的眼神，像是望着一个所钟之人，慢慢同她面孔贴近，近到咫尺，再近一步，两唇便能相触。
　　肖婉心跳如雷，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然而想象中的亲吻并没有到来，身上一松，已被人一把推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极为压抑的痛吟。
　　肖婉猛地睁眼，见着兰珩一手撑着软塌，一手摁住了额角，脸色苍白如雪，满是痛楚。
　　“兰师兄，你的头痛症又犯了吗？”肖婉顾不上尴尬，伸手想去扶他，却被轻轻挡了回来。
　　“肖宗主，稍待片刻。”兰珩摇铃，唤来了一个小童，吩咐道，“带肖真人去大殿，好生侍候着，我稍后便来。”
　　他唤她“肖宗主”，客套而疏离，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肖婉面上血色褪尽，双唇微颤了两下，最终没有说话，安静地随着小童走出了灵瞿阁。
　　她在大殿内等了没多久，兰珩便来了，已是一身齐整装束，神色清明，同方才判若两人，若非脸色仍有些苍白，便会让人疑心方才种种皆是错觉。
　　“如今这殿内小童越发不顶事了。”他叹道，温和地笑了笑，“怎地把你带到了灵瞿阁。”
　　肖婉只觉得脸上发烧，不安地站了起来：“不怪他们，是我、是我执意要进来，兰……峰主，实在抱歉，我……”话到最后，忍不住落了泪。
　　兰珩无奈道：“我并非怪你，方才，没吓着你罢？”
　　肖婉摇了摇头，迟疑着问道：“兰师兄，为何……”她原以为兰珩只是患有头痛之症，现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难道这也是因为失了玉的缘故？
　　兰珩道：“老毛病了，偶尔会这样。”他似是不欲多谈，转了话题：“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何事？”
　　肖婉这才想起此行目的，连忙道：“兰师兄，我弟弟他……”
　　兰珩道：“肖焱在戒律堂。”
　　肖婉求道：“兰师兄，小焱的性子你知道的，性情刚直又不服输，但没有什么坏心思，绝不会故意去伤人……
　　“如真这是在为小焱求情？”兰珩问道。
　　“……”肖婉咬住了唇。
　　“如真，戒律堂不会吃人。”兰珩叹道，“做错了事，承担后果，这是孩子都知道的，我以为你也该知道。”
　　肖婉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嗫喏着道：“可是他是将来要继承宗门的，若是伤到了哪里……”
　　“正是因为身负重责，才更要明白何为‘责任’，不若他日如何撑得起一个宗门？更何况，他的性子确实需要磨砺一番。”
　　“还是如真认为，眉山执法不公，会委屈了肖焱？”
　　“那么如真以为，那个无辜受伤的弟子，可否委屈？”
　　兰珩的语气很淡，却让人无从辩驳，也不敢反驳。
　　肖婉涩声应道：“师兄说的是。”
　　“回去罢。”兰珩道，“溺子如害子，我知你疼爱幼弟，却绝非一味纵容，否则当初也不会送他上眉山。”

　　肖婉走了。
　　兰珩望着她留下的那瓶玉髓丹，出了一会神。头仍是隐隐作痛，醉露香的效用已趋于无了。
　　那个人……
　　他吩咐小童将丹药收起，出了兰沧殿，朝结庐峰走去。

　　江怀慢慢睁开了眼睛，脑袋还有些昏沉，花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被卷入那急速的气流中，竟还能活命……
　　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老实说他失去意识的那个刹那，竟心头一松，闪过一个念头：就这样去了，似是也可以……
　　他并不觉得自己过得苦，也并非那么痛，只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待在山上的理由。这么多年，他还待在眉山，是为了什么呢？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始终无法融入这儿。
　　眉山，并不需要他啊！
　　有他，无他，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需要他。齐笑，齐笑胜了比试，很快便会去到内门，去寻他的道；小迟，小迟修炼已有小成，去到山下历练，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兰珩……
　　兰珩的未来，不会有他。
　　或许有一个楚楚动人的好女子，陪伴在他左右，相携那长长的一生。
　　江怀怔怔地望着房顶。
　　“你醒了？”一道温润的语声传来，把江怀惊回了神。
　　“抱歉，吓着你了？”那人语带歉疚，来到了床边。
　　江怀望着那张脸，一时间失去了反应。
　　“……，我以为你认得我。”那人笑了一下，“他们说是你把我送回了眉山。”